天启十一年冬，江北铺满白雪的官道上，马车轮声淹没在在年关时分的声声爆竹里，向着京城方向一路去了。车内放置了三个暖炉，使原本不大的车厢愈发逼仄，尽管如此，拥着厚衾的男子脸上依旧不见汗意，苍白仿佛薄脆的冰雪。在他身侧，摊开的奏折上空，一支狼毫小笔虽无所凭依，却灵巧地舞动着，玄妙的轨迹化作一行行秀丽的小楷。“——如此，江北可定，民心归附，大局初奠，陛下可徐徐图之，若事成，臣为苍生叩谢圣明。”末尾是朱红的印信，逸兴遄飞的四个阴文隐隐有冲霄之势。

“这印信随授职的圣旨一同赐下，乃是圣上亲手刻制。”爱惜地抚过温润玉柄，问澜向着虚空凝视，“圣上千般嘱托，我却一无所建，更是辜负江北百姓的期望。此去京城，就算搭上性命，我也要还江北一个清清静静。”

绿意忍住冲鼻的酸楚，为问澜掖了掖被角：“等到京里，我真要好好看看是哪样的人，能让你连命也不要。”问澜轻轻哂笑，“皇上对我，不止君臣之恩，更是知己至交。我一为朋友之义，二为一展抱负。”他顿了一顿，病中依旧有神的目光转向绿意，“你同皇上一般，都是我可以为之不惜性命的朋友。”

绿意的心柔软而温暖，然而却有未知的某些沉沉的坠下去，恰似天空倏忽的流星，极致闪耀后黯然归于沉寂。极想抱紧眼前病弱的身躯，然而她只是微笑着，回身去拨炉灰。小小的刺啦声几近于无，被她的话语遮掩，“那我要吃遍京城里所有的小吃！还有你说过的鹤延楼、八味斋、相留醉!”“相留醉是胭脂铺。”问澜笑着纠正道，眉睫垂落，看不见眼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