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标题

作者:「白毛雪狼。」
更新时间:2015-04-29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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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7




自畢業酒會以來,繪里淡然安穩地度過了兩個星期。


早已完成並呈上課業和論文,下屆學系接班人亦順利接管所有事務,她剩餘的工作只有收拾行李,還有作好重投祖國俄羅斯的心理準備。擺脫學生生涯的過去十四天裡,該出席的社交場合她也有去,該儘早規劃的行程和資料都收集並整理好,跟房東交代即將離開日本且不忘送禮答謝對方的照顧,抽空幫跟自己一起回去俄羅斯入讀大學的亞里沙打點一切…過著不算太忙碌卻也無法被稱為悠閒的生活。她不是友人口中所說的刻意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因為這些全是必須處理的,所以她才沒多餘的心思去考慮無關的事情,僅此而已。依照向來的習慣把全部事項列成清單,利用過去的時間有效率地將其按序逐一解決———絢瀨繪里就是如此有條理、甚為理智的人。只是,偶爾繪里那早已充斥著各項考慮和問題的腦袋會毅然停止運作,繼而閃現出那個吹著舒心海風的夜晚,腦海裡浮現出那僅僅凝視著自己的的墨綠色眼睛。一旦碰上東條希的事情,她那引而為傲的冷靜和理智之牆便會冒出裂痕。起初僅僅為微不足道的細小縫隙,然後隨著時間漸漸蔓延加深,一點一點將圍牆侵蝕殆盡,難以修復。繪里清楚明瞭這個事實,比誰都更明白東條希就是自己最致命的軟肋。有很多事物只要不予理會便能免受傷害,正如以前把音乃坂廢校視為無可挽救的事實而強逼自己接受,說穿了其實只是自欺欺人,而教會她正視自我的人正正是東條希。即使不斷說服自己必須放手,勸告自己要讓這段感情得到痛快的終結,她卻不得承認自己對東條希的愛從未減退。這份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就算身心疲憊都不願放棄的心情,從來沒有改變過。

然而,希卻哭泣了。

在繪里情不自禁地親吻她後,無聲無息湧現的淚水便從她的眼眶奪出,從她不再掛著微笑的臉龐滑落。幾滴輕盈且迅速掉落的淚水,映入繪里的眼內頓時化為千斤重壓積聚在胸膛,沉重得彷彿要讓她窒息,無論如何深呼吸亦無法攝取再次讓頭腦運作的氧氣。這幕從來未曾出現於她的想像裡,至少並非以這種方式呈現在她的眼前。曾幾何時能讓人沉醉、上癮般的甜膩親吻,如今竟變成讓希哭泣的原因。錯愕,除錯愕外還有似是要將她逼至懸崖的罪惡感和厭惡,對只會替所愛的人徒添傷悲的自身的厭惡。回味當時受酒精驅使的吻,舌尖彷彿能嚐到絲絲苦澀,還有眼淚獨有的鹹味,只是因為她太沉醉於自己的世界裡,忽略希的感受。她不希望傷害希,更不希望因此讓對方心裡留下醜陋的疤痕,因為希依然在絢瀨繪里的心中佔據最重要的席位。臨行前卻做出如此衝動的行為,實在是最壞不過的終末。對於即將走到盡頭的這段感情,不可能抱有任何奢望,即使如此,繪里只求希不會討厭甚至憎恨自己。她怕,怕得很。怕因為這個累積已久的感情所驅使的吻,終究會成為令她們連“朋友”這般簡單純粹的關係亦回不去,怕希這次真的會從她身邊徹底消失。可覆水難收,她們彼此都不能裝作從未有過那苦澀的吻。如果可以,繪里多麼希望能把所有回憶以及渴望忘記的片段,全部像排序入箱的雜物,也許還能永久封存。過去的十四天,每晚她都被後悔和自責淹沒,直到眼簾沉得刺痛才緩緩失去意識。




整年沒有來往的舊識突如其來地主動聯繫了。

矢澤妮可,跟繪里一起成為校園偶像的高中同學。畢業後雖然始終沒有進入大學,依然努力朝著成為人氣偶像為目標奮鬥著。跟妮可向來關係比較好的希扮演著溝通橋樑的角色,因此自從繪里和希分開後,她與妮可之間的聯繫亦隨之變得脆弱。選擇了截然不同的人生目標並踏上不同的道路,甚至身處的環境,乃至喜好、圈子和日常話題都毫無共通點的她們,失去唯一聯繫的理由和橋樑,就如理所當然似地疏遠彼此。所以當幾天前擺在床沿的手機毫無預警地震動,顯示出那久違的名字之際,填滿繪里腦海裡的睡意頓時消失無蹤。滑動解鎖,現實裡熱衷於展示可愛舉止的妮可所傳來的簡訊意外簡潔,不帶半個顏文字,更遑論問候語和禮貌的字句,短短一句話足以貫徹那直接爽朗的作風。快速打幾個字便發送回覆,同樣是簡潔明瞭,不論語氣還是訊息都俐落、直截了當的訊息。大概,只有討厭費神思考太多粉飾這一點,她們倒是挺相似的。




白牙彎月高掛的夜晚裡,繪里按照約定來到附近的老公園。不緩不急地邊走進空無一人的小遊園地邊環視四周,黯淡的街燈下,一個穿著淡粉色連帽外套的嬌小身影落入她的眼角,與此同時,這有著一頭烏黑長髮的女生亦向她投來筆直的注視。鐵鏈邊沿已然生鏽,對方安坐的鞦韆仍然完好運作著,隨著她的晃動輕輕前後搖曳。逐步接近那絲毫沒打算移動的友人,漸漸能看清那輕皺著的黑眉,還有那張木無表情的臉龐,繪里的心底某處告訴她,這也許不會成為愉快的久違聚頭。事實上在答應赴約之前,這種局面便早已出現於她的預料之內,畢竟妮可肯定會對她跟希分開的事情發話,因為她依然著緊曾經共同創造奇蹟的她們。繪里來到黑髮女生的面前,深呼吸,揚起淺笑。「好久不見,妮可。」對方似是並未聽見呼喚似的依舊注視著前方,得不到回應,繪里只好在旁邊相隔不遠的懸空鞦韆坐下來,於心底為凝重的沉默輕歎一口氣。這次見面的原因和即將展開的話題,彼此心照不宣,只差誰先啟齒揭開不堪入目的瘡疤。春末帶著濕氣的夜風刮起,那頭不再束成雙辮的黑髮隨風揚起,少了從前的稚氣褪,多了歲月的蹉跎。「…聽說妳對希做了很過份的事情。」從來沒聽過的低沉嗓音打破了無形的隔閡。並非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彷彿被盤問似的壓迫感甚至讓人無法編出藉口,繪里知道妮可並不渴望得到自己的回答,即使開口亦僅僅是毫無意義的字句。就如同妮可所說,誰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如果能改變過去,她早已回到那被酒精迷惑的夜晚,逃避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移開凝視雙唇的視線,扼殺那不該的念頭…那麼現在也許她和希還能成為偶爾閒談的朋友,而不是連往來都沒有的結局。

自我厭惡。

要是那個時候沒有親吻就好了。到頭來最放不下的人其實是自己,繼續猶如冤魂般糾纏下去的人也是自己,所以才會無意間傷害著彼此。在自己無法觸及的地方,在自己無法共享的時光裡,希到底流過多少眼淚———這些都是繪里無法知曉的,不敢想像的,被名為佐藤的男人憤怒地告知的事實。

啊啊,絢瀨繪里,到底從甚麼時候變成那麼懦弱的人呢。

「……已經、不會再有下次了。」語帶歉疚以及一絲無奈,繪里扯出一道苦笑道:「下個月畢業典禮結束之後,我和亞里沙便會回去俄羅斯生活,這個消息等等也會告訴大家的。」消息傳到地方的耳裡,那雙血紅色的瞳仁不禁因驚訝而猛然睜大。這是當然的反應,因為除了家人外知道繪里即將離開日本的人只有大學裡唯一因選修課程幾乎相同而感情比較好的朋友。當時作決定亦沒有跟父母商量過,一切都似是一時衝動下的魯莽,可這確實是處於平靜和理性做出的決定。也許離開這個地方是對雙方最好的解脫吧。那樣的話即使多麼渴望伸手抓緊緬懷的過去,也不會再次擁有那樣的機會,更無法輕易回去她們相遇、相愛並相別的地方。然後時間會讓她們的傷口結痂,給予她們各自療傷的空間,沖淡似是詛咒似的束縛著彼此的感情。繪里如此希望著,如此相信著。她不後悔選擇踏上或許無法回頭的路,所以即使如今被赤紅的雙眼緊盯著依然毫不動搖,心靜如止水。

「妳…真的是最差勁的傢伙。」

她的黑髮友人呢喃道。跟往昔熱愛展示可愛的高亢聲調截然不同,連嗓音都彷彿徹底變調般的低沉,慍怒的情緒正在醞釀。「就這樣離開?妳有考慮過希的感受嗎?打算一走了之嗎?」比先前更直接地盤問並責備,矢澤妮可的性格向來如此直截了當,頑固的性子更不會輕易讓心頭上的事情不明不白地過去。繪里清楚這點,因為她們還是有這麼相似的地方。她知道妮可不會讓她逃避,更何況她根本沒有逃避一切的立場。正是因為重視,妮可才會擅自插手她們之間的事情,都是出於一番好意、笨拙的關心。這些繪里都明白,但指責就像弓箭一樣無情刺穿她的胸膛。明明甚麼都不清楚,明明不知道自己也在背後偷偷流過多少淚,明明只是個旁觀者卻在那裡正氣凛然地呵聲指責。明明是毫不理解自己的心情,不曾了解這樣做的原因,有資格過問屬於自己和希之間的事情嗎———「即使沒有我,希也一樣可以活得開心,現在她也交到很多朋友,維持這樣也比較輕鬆,不是很好嗎!」繪里被奪唇而出的聲量之大嚇到。怒火和抑鬱的情感瞬間衝破理智的圍牆,讓本來歇力維持的平和氣氛出現裂痕。可是此時的繪里已經顧不得那道眨眼間蔓延開去的裂痕,抬頭望向旁邊的黑髮女子,互相瞪視的藍紅雙瞳水火不容,假若眼神能成為武器,她們現在肯定遍體鱗傷。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黑髮少女毅然站起來,衝到比她高出至少半個頭的金髮友人面前,用力揪住對方的衣領。「妳憑甚麼替希作決定?妳認為妳有那個資格嗎?!」深紅色的眼睛就像熊熊燃燒的怒火的實體呈現,滿懷痛恨的瞪視讓人無處可避,換著別人必然會感到無比恐懼。在繪里眼前的,是不曾見過如此憤怒的妮可,不理必須唱歌跳舞的職業要求,不惜把聲音都喊得嘶啞。「那傢伙一直以來跟其他人保持距離,沒有甚麼朋友更沒有人能理解她,最清楚這點的不是妳嗎!」繪里能感受到從揪緊衣領的拳頭傳來的顫抖,因憤怒到極點而開始漸漸明顯的顫抖,然後更多的刺耳話語繼續穿透寧靜,刺入她的胸中。「擅自闖進那傢伙的生命裡然後又吭聲不發離開?!她願意讓妳接近,甚至讓妳成為最重要的人,妳知道這一切意味著甚麼嗎!?」

「———妳!正因為有妳在所以她才擁有接觸其他人的勇氣!到頭來她越依靠妳,妳卻傷她越深!」

就似最後一枝箭正中紅心,好比利刃終於狠心地瞄準痛處予以致命一擊。話音剛落的瞬間,繪里的心臟彷彿頓時停止躍動,冰藍的瞳仁內難掩錯愕驚詫,當前只能呆滯地看著那雙彷彿要把她一同燃燒起來的紅眸。

“因為有妳在,所以她才會有接觸他人的勇氣!”

言猶在耳。那個紫髪女孩是如何成長過來,是何其擅長掩飾寂寞之情,曾經因害怕失去而多次逃避交際的過去…女孩曾苦笑著訴說的點滴,她怎麼能把那麼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作為那個居無定所、不曾成為任何人回憶的女孩的第一個朋友,繪里自身便是她能敞開心扉嘗試交友的證明,本應是她最牢固、最無條件支持並給予她信心的基石———然而,作為好朋友和戀人的繪里,最終卻選擇一言不發地離她而去。簡直就像親手建立讓她安居的家,卻在同樣親手於瞬間將其夷為平地,多麼的諷刺。然後,繪里憶起那些零散的片段。有些難得兩人空閒卻無法約會的日子,有些她精心炮製豐富飯菜但無人共享的夜晚,有些她聽著枕邊人愉快地談著際遇的時刻,某個等得連蠟燭都融掉好幾次卻沒等到慶生主角的生日。那些時候,充斥胸膛裡的盡是鬱悶和不滿,還夾雜一種隨著時日慢慢累積起來、醜陋無比的妒忌。也許,身陷其中的人總難以察覺到漸漸填滿心間的情感————不會記住那麼細微的小事,不會萌生那種孩子鬧脾氣般的情感,不會因為那些必然的事情而傷害彼此間的良好相處,繪里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為,也認為自己能辦到所謂“成熟的戀愛”。事實是,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些自以為不會存在的情感,已經無聲無息地佔據了她的心頭。即使她無法察覺,那些釀成裂口的情感確實於某個時候在她的心底紮根,以負面情緒作為養份漸漸成長。然後,成為驅使她離開曾經屬於兩人的家,再也沒有回首。

她妒忌了。

理所當然地認為東條希應長伴在自己身邊。就像高中時得悉對方興致勃勃地幫助穂乃果她們的時候,未經思考便對希說出跟吃醋妒忌無差的大聲話語。後來再次記起那時的事情,無可否認,那確實是獨占欲。僅僅是正常不過的社交,進入大學能認識更多朋友對害怕寂寞的希而言,自然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身為戀人的她亦曾為此感到高興。漸漸地有些情感改變了,在她拒絕認清心中確實埋藏著這份任性橫蠻的情感之際,為她和希的感情劃出缺口。

她確確實實,沒有考慮過希的感受,忘記了自己也承諾過要成為希的支柱。更沒有想過自己的離開,對希造成的傷害遠遠不止“心碎”那麼簡單———她知道的,希近年幾乎拒絕所有交際場合,偶爾碰見亦顯得影單隻影。說甚麼為了彼此著想、認為這樣對希更好,其實絢瀨繪里始終只考慮自己。由始至終,她都在給自己編製一個又一個當逃兵的藉口。

鐵一般的事實,連同妮可的話語貫穿她的心臟。


「既然妳還為希著想不就還沒能放下她嗎!妳甘心就這樣放棄嗎!?」黑髮女生的嗓音因憤怒而顫抖,彷彿下秒便要哭泣似的語調,是因感同身受還是單純因難過而想要流淚,繪里不得而知。清醒過來的瞬間,她只知道被一股蠻力推後,背部猛烈撞向鐵燈柱,同時衣領被揪得更用力,痛得她不禁乾咳幾聲。「就算我不甘心又能改變甚麼!現在做甚麼都補救不了,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也早已經不是我了!」聲量大得幾乎連繪里也辨認不出自己的嗓音。也許是剛才過於猛烈的碰撞實在太痛,繪里的視界開始變得模糊,溫熱的液體迅速充斥她的眼眶,源源不絕地滑落並擦過被風吹得有點乾裂的臉頰。可她對過多的眼淚不予理會,也已經不介意被痛斥自己的人看見這副軟弱無能的模樣,任由更多的淚水擅自掉落。眼見淚水如泉湧的畫面,紅瞳中閃過一絲驚訝。「那又怎麼樣?我最鄙視膽小得連追求的勇氣都沒有的人了!」晃了晃繪里的衣領,雖然一字一句都咬著牙說出來,妮可的語氣出賣了內心的動搖。「喜歡啊!喜歡得覺得沒有她的每天都好像要崩塌了!覺得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喜歡、喜歡得心臟分秒都刺痛著,喜歡得再也哭不出眼淚了!…是啊!我很膽小!因為我害怕再次傷害希,害怕會被希討厭,害怕今後真的連朋友都不如,害怕看見她跟某個誰幸福地生活下去!…」話句恐怕因數度哽咽而變得支離破碎,帶著濃重鼻音而拼湊不出來的話語。即使如此,繪里還是用盡渾身力氣把這些話全盤道出,即使會加深妮可的厭惡,即使這個世上只有絢瀨繪里一個人會在意,她仍然渴望全部訴說出來。這便是,她最體無完膚、最真實的情感。由許多喜歡和過多的愛所演化而成的恐懼,因太重視而逃避的原因,等待得太久才正視的真相。對未來過多的臆想和從未減退的愛意,折磨著她,變成無法遏止的眼淚。


黑髮女子緩緩鬆開緊揪衣領的手。「…那妳就成為能給她幸福的人啊。」妮可低聲呢喃道。「不要讓自己後悔。」繪里從朦朧的視界裡隱約看見那雙紅瞳同樣泛起淚光,可不受控制地溢出的眼淚再次讓所有事物變成扭曲模糊的形狀,只知道那把她迫到盡頭的舊友已經轉身背向自己。

不要跟我和真姫一樣的結局。

這是妮可臨走前留下的話。儘管看不清楚,淚水與舊友的字句在繪里的腦海裡交織重疊,成為唯一能支撐這副頓失力氣的身軀的力量。



成為能給予她幸福的人。


不要讓自己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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