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讲,患难见真情,经历四月末的大乱斗后,两个小孩子的关系更加要好,而且这个要好,已经有超出孩子之间玩闹的苗头,朝着双生的趋势去了。
关系不停升温,天气也没闲着,一晃到了五月,也就几天的功夫,之前还时不时作乱的春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是下雨,温度也十分适宜。
不知不觉间,真的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啊。
依旧是嘈杂的幼稚园,希从木橱里拿出便当,犹豫片刻,然后趁大家不注意一溜烟跑过两个长桌,偷偷窝在挨墙的座位上……
所以等绘里拿着自己的便当走回餐桌时,就发现希占据了小胖墩山野的位置,还埋头抱着自己落在椅子上的外套,耍赖地趴在桌面上不走,苦哈哈的山野站在旁边干挠头,满眼求助地望过来。
绘里坐下,想把自己的外套先抢救过来,不料希攥得牢,一揪直接把人也拖了过来。
“……”绘里伸手弹了一下一声不吭的小脑袋瓜。
“呀痛!”一团紫色中露出只可怜巴巴的眼睛,瞥到绘里来者不善,忙用外套捂住头,软糯糯地央道,“别生气嘛……”
“嗯哼?”双手环在胸前,扬了扬下巴。
“就是……咱想跟你坐在一起嘛……”
举手抱住头,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周围的皮肤被碘酒染成橘黄的色。
“可是老师安排给你的座位在那边,”看对方还是个伤员,绘里目光缓和下来,她穿着白色的T恤,两只暴露在外的小胳膊支在腿上,隐隐也有些青紫,弯腰耐心解释道,“这边是山野特别找老师要的,因为其他地方他坐不下嘛。”
还贴着创可贴的小脸探出,祖母绿的眼睛略有黯淡,希唔了一声,乖乖站起来。
感觉又变回被欺负的小动物,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绘里无奈地想。
于是,下一秒,可怜巴巴的希就被只温暖的小手牵住,她讶然地动了动手指,结果被握得更紧了。
“喂,次郎,跟我换一下座,”绘里朝那个桌子的一个男孩喊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凶巴巴地说道,“拿好我外套,我跟你坐过去。”
“嗯——”
“没有下次噢!”
“……”希竭力地点头如捣葱,眼睛闪闪发光。
还说不定哦。
对于和绘里里一起吃饭,希向来表现的十分乖,不会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吵闹着晃椅子,挥舞勺子,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绘里打开便当盒。
每一个动作被拉长放慢,包括启盖的一声脆响听到耳朵里都无比动听,如同电影光与影的长镜头,饭盒一开,厚厚一层炖肉和蔬菜安然地躺在白饭上,淋着酱汁欲语还休。
……唔。
希捏着手指,筷子被紧紧握在手心里,准备乖乖地等绘里老长的一段咒语。
妈妈说过,越美好的东西,越值得等待,虽然不是太懂,不过放在吃饭上也是意外地说得通呢。
正胡思乱想,希发现绘里拿起餐具直接开动了。
啊?今天不念让食物变美味的咒语了吗。
“绘里里,不做——这个了吗?”希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还装模作样地划了个十字。
连划十字的顺序都没有错,对待吃这件事真是异常上心啊……
绘里的小脸一路红到耳朵根,她下意识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她们才松了口气,埋头瓮声道:“因为大家都没有做……很难为情……”
大家都在开心地吃饭,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祷告,再被缠着问东问西,对已经是另类的小绘里来说无疑是大大的难关,而且显然她克服不了。
虚无缥缈的信仰在小孩子的心中还没落下根,她只知道要虔诚、要遵守,但对这样做理由还未充分了解,一旦和截然不同的大环境发生矛盾,就很容易屈服。
可惜另一边,异教徒的希还是一脸不明白,让食物变好吃的魔法就该光明正大才对啊。
“可是……唔!”
头疼的绘里不打算让她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直接塞了小不点一嘴炖肉。
虽然被这么打发很不甘心……可是好好吃!
眼睛先是惊异的睁大,然后满足地弯起来,板凳随着小屁股往前挪了挪,好像闻着味似的赖在绘里胳膊上。
“还吃吗?”
“嗯!”
“希……是个肉食动物啊……”索性瓜分了一半到希的饭盒里,绘里夹起一根青菜往嘴里送。
“妈妈也这么说咱~”希把自己的虾仁蛋也分了过去,看着绘里夹着的青菜似乎也很美味,没有多想,探过去迅速叼走了。
“……”绘里看着自己空荡荡的筷子尖。
“那绘里喜欢吃什么?”某只鼓着腮帮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含混地问道。
“这个啊,”说起爱吃的,小孩子吮了下筷子,也高兴得神采飞扬,“喜欢甜的,尤其是巧克力和芭菲!”
芭菲……那是什么?
希在心里小声嘀咕。
对于希来说,入驻新月园有一个月了,每天被浅里老师拉去玩打仗游戏,在楼下空地追逐打闹,虽然过程波折些,但和同龄人的相处已经融洽很多。
尤其是自己等妈妈来接的时段,也不再怯怯地缩在小板凳里,而是尽情地享受空旷安静的幼稚园。
后来希发现,这个时候,玩具室图书室都是开放的,只要偷偷溜进去就可以了。
其实这个发现,也是个意外。
还是这一天,一下午对芭菲这个名词念念不忘的希,在挥别绘里后,照例在长廊跳被窗棂分割的阳光格子,跳到中间的时候,正巧风吹来,玩具室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哼叫。
希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小手推开了门。
……噢,是奶奶讲的恶灵吗,明明两个小时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啊。
缺了颗眼睛的玩具熊滚在地上,旁边是毛乱糟糟的小狗,地板上的小火车掉了轮子,侧躺着,希没走几步就差点被横在门口的大熊绊倒,她趔趄一下,有些气恼,决定处理掉这个大隐患。
于是她鼓鼓腮帮,弯腰握住大熊的前爪,拖着它朝玩具柜走去。
三角形正方形的积木撒了一地,越往里走越多,拐了个弯,希便惊讶地瞅见被一地积木包围,缩在大熊身上,用袖子不停抹泪的小女孩。
哭,是无声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湿了袖口,抑或是落进夕阳的余晖中。
这也是希进来这么久都没发现她的原因。
“……”希拖着布偶,站在她面前,张张嘴,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才记得绘里说过,隔壁班有个老被欺负去整理玩具的妮可。
“不要看啦!”那孩子也发觉了她,张牙舞爪地说完后,翻身趴进大熊的怀抱,埋得更深了。
被各种高大的毛绒玩具包围,像极了受伤后无力飞走的小精灵,绘本里那个失去魔力的小精灵变成了孩子,和家人失散,最后只能躲在摇摇欲坠的鸟巢中,在暴雨中消失。
室内十分安静,希回神,迈过积木抱膝坐下,两人小小的身体被四周的玩具包围,她和善地弯弯眼,托腮微笑道:“咱是A班的东条希。”
对方拒绝交流,只是别扭地动了动,钻得更深了。
半室阳光,有光弧在粉色壁纸上滑过,被冷落的希不在意地摆摆手,自娱自乐,不一会儿就用积木堆起一个高楼。
“喂。”
突然的一声,小手一抖,让最后的三角房顶一歪——“哗!”
功亏一篑,高楼大厦应声崩离解析。
希也没有生气,转过身坐好,看那个坐起来死盯着自己的孩子。
“你说……愿望会实现吗?”
“会的噢,咱听奶奶说,小孩子乖的话,神灵会十分关照的。”
“……”
“诶。”戳一戳。
“干嘛啦!”
“话说,你知道芭菲吗?”希把积木装进盒子,顿了顿才问出声。
小精灵的话大概知道?
“冷饮店的广告都写着嘛!”
“咱又不识字啊。”希无辜地眨眨眼,噢,是种冷饮。
天不早了,希拍拍衣服起身离开,临走前她心情极好地回头道:“到时间了,你妈妈找不到你会着急的,嘛,可千万不要消失啦。”
“要你管!”
“哒。”门轻轻合上了。
次日,绚濑太太从绘里的卫衣口袋里找到一张卡。
来自千代田附近一家有名的甜品店,夏季兜售各种美味的冷饮,会员卡绿色和水蓝交织,十分灵动漂亮,只是……
磁卡最不和谐的地方,是那个写姓名的白条,只见那上面用简直不堪入目的笔画写道——
“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