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三章 :秘密 】
(I)
“没事吗?勇音。”乱菊担忧的视线透过来,见她脸上都没了笑容,我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什么问题。”
输液的手臂放了太久,有些发麻,昏昏沉沉中回想来时路上的事情来努力维持自己思维清晰。
下午排练的时候,虽然尽力,但因为身体实在不适还是弹错了很多遍旋律。在第二遍出错时,七绪就问有没有问题,可惜当时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以为停止练习会耽误演出,就回答没问题然后撑了下去。
结果呢?据说我很幸运地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摔倒,而是很自然地靠在了身后的学生会主席的身上。学生会主席是一个金色长发的学姐,我们关系很好,据说她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但等乱菊她们一直叫我但却得不到回应时发现情况是真的不对。
一众人叫了救护车,但乱菊觉得等车过来太慢,摸摸额头温度很高,大致猜出经过之后就直接开车送我去医院了。
她的车技实在不敢恭维,之前明明没有胃不舒服,坐完她的车走下来时却一个劲想吐。
“别说话,节省体力,马上到医院了。”
乱菊在驾驶位上脸色惨白的样子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那个瞬间,我发自内心地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庆幸。当然,如果她的车技好点我肯定更开心。
七绪在后座上扶着我,让我节省体力。一路上的精心照料也是暖心。
到医院之后我其实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还是强撑才能站着。乱菊和七绪跑前跑后帮我挂完号,期间雏森一直陪在我身边。
医生检查之后直接给我开了住院手续。参考了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的意见,医生很好心地帮忙选了环境较好的单人病房。这家医院不久前重新装修过,竟然连病房内的灯都是暖色调的。这一来较比普通的医院要温馨太多。
思绪回到当下,看到乱菊和七绪担忧地对视了一眼,我知道她们担心的是什么。我这样一倒,没有人负责吉他伴奏,几小时之后的晚会的节目多半是要泡汤了。
学生会主席一众人也来了,我平时和她们的关系还好,在不久之前还帮过一个忙。病房里黑压压的,这种氛围叫人不舒服。
真希望有人能开一开玩笑,多少化解一下这种尴尬的气氛。
在这种关键时刻倒下,连接替的人都找不到,大概没有人比我更加无奈了。
“对不起。”最终如此开口,就算这道歉说得再真诚,事情也摆在那里——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没关系。”乱菊最先开口,她的语气严肃而认真,“这不是你的错。”
“很抱歉这几天明知道你在感冒却还是继续联系……”七绪也跟着开口了,“这不是你的错。”
“好好养病吧,不要想太多了。”学生会主席这样说。
“我们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我不甘心。
“…时间来不及了。”学生会主席思考许久之后摇摇头。
病房内沉默片刻。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助,这简直叫人束手无策。难道真的只能这样等着?等到过一会儿,有人来通知说一切结束?我自己倒没关系,只是对不起乱菊她们。
天色彻底黑下来了,楼层很高,窗外霓虹璀璨耀眼。身体一阵阵地发冷,我觉得很孤独。
正在这时,病房进门处黑压压的人群动了动。紧接着,我听到熟悉的悦耳的语调。
“晚上好。松本乱菊,伊势七绪,松田……”
我侧过头,刚好对上她温柔平和的视线。所有人都看向她,除了上课,她很少出现在学生的面前,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到这里来。
她一连点了许多人名,都是和我一起排练的人。
“我临时给你们找了一个会弹吉他的人。如果你们不介意和老师合作,大概还会有些时间排练。”她放下了那个写满了人名的表单之后轻声开口,“大和老师正在停车场等着你们。现在赶到会场还来得及。”
一众人都被这情况震得不轻,大概是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毕竟整个屋子里,只有乱菊知道我与她有些私交。
于是,我看见乱菊回头,用疑惑又震惊的目光看着我。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人,我几乎可以猜到她要怎么问我了。
“卯之花老师…!”一众人上前。
“如果还要登台,你们的动作最好快一些。”她轻声说。视线扫过了病房内的众人,最后温柔地深深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不要担心。
她看我时的温柔是截然不同的,那其中还含着丝担心。
“可是…”一众人又担心地看向我。
“我在这里休息就好了,今天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实在抱歉。”我赶紧开口说,“大家都排练了这么久……请千万不要因为我放弃。”
“我会在这里照顾她。”卯之花老师在门口温柔补充道。
病房里又是一番乱。
“乱菊,”我用不大的声音对乱菊说,“让他们都离开吧,不要辜负卯之花老师的好意啊。”
“嗯,我知道了。”乱菊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起身之后带头表示离开,去会场。
“勇音注意休息。”众人听乱菊说完,纷纷回头这样嘱咐。
“表演加油。”我说。
他们纷纷离开了,病房一瞬间又空荡许多。不过还是有几个人留下。
“你们没有节目安排吗?”她也注意到了那几人,上前之后问。
“是的…卯之花老师。”那几个人和我的关系也不错,大概是想留下来照顾我吧。
“这里有我在,你们去看晚会吧。”她说。语气相比商量,倒更像是命令。
那几个人顿了顿之后看向这边,虽然对这种情况的到来感到紧张,但我好像能理解她想将这几人送走的心理。
小声劝他们离开。
“谢谢你们。”到最后,我发自内心地道谢。
没过多久,病房彻底空下来。送走最后几人,她轻轻开门进来。
这温馨的房间里只剩我跟她两人。周围很安静,我本想和她说些什么,但刚才一番应付现在觉得身体都空了,躺着也是阵阵天旋地转。
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太过厚重,其中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觉得无法承受,于是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竟顾不上这举动是不是失礼了。
紧接着,听声音知道她将单张的座椅拉到靠床边的位置,坐下——就在我身旁。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提早说?”她的声音传过来,其中满怀担忧与……
如果我没有听错,但凭声音来看她是真的很担心我病倒这件事。那种关心非常明显,而且责怪的语气里还有丝心疼的意味。
我本该感谢她,感谢她这般温柔地待我,感谢她帮我解决这种尴尬棘手的问题。
但我却也真的很不理解。
自见她第一面开始,也好长时间了。而这期间,思念一刻未停,某种程度来说是很幸福的事情,但认真说起来,其实并不很开心。
因为她是老师,所以我逼自己不去多想。实在难忍也就只会发一个语气平常的短信给她。
实在想不出,还能为这份感情做些什么。
但她现在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从开始到现在,她做这些到底意味什么?
从未想过得到什么结果,但在当下,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欣喜,期盼,猜测,思念,我只觉得累,好像生命都要被耗尽了。
知道这是高烧带来的错觉,也知道如果不控制自己一些,过后恐怕要对当下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后悔。
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回应她的关心,不知道该怎么做。
(R)
得到消息说有人病倒,是一个负责吉他的学生,我第一反应便是担心,怕那人是她。
仔细询问之后,得出结果却刚刚好应了最坏的想法。记下了医院名字,我立刻便赶了去。
路上想到那孩子责任心很强,马上就是晚会开始的时间,她这一倒一时找不到替代人选,其余人的表演也多半要耽搁。担心她会不肯安心休息,仔细考虑一番,想起一个关系还不错的老师,那人的吉他弹得也很好,上那种晚会应该没什么问题。
拨通电话,大致说了情况,以个人名义邀他帮忙。对方性格爽朗,很快就应下。
赶到医院刚好遇到一位学生,顺路到病房,第一次见到她生病时有气无力的样子,心情实在复杂,一阵阵的揪痛。
屋子里人很多,这孩子人缘很好。
身为很少和学生交流的老师,出现在这种场合,看得出不少人都很惊讶。
一来,那孩子多半是喜欢安静的,被太多人围着恐怕不是很舒服。二来,有旁人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大致说明了情况,将有节目的人清走之后发现还有几个人留在这里。没多久后,得到了她本人的示意,那几人也离开了。
病房内只剩我跟她两人,我刚刚发现这里是暖色的灯光,氛围很是温馨。
那孩子的状态真的不是很好,来时问了医生,说是现在还在烧着。
她之前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柔柔和和的,充满温柔的气息。如今却是脸上写了难受,插着针管躺在那。
见过许多病人,有太多都比她当下的状态重不止一点。但还没有一个人让我站在病床前如此跟着揪心。
我们对视了一眼,而她竟然移开了目光,之后闭上眼。
以为她是太累了,所以没有多想。
希望能更好地照顾她,于是将单张的座椅拉到床边的位置坐下。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提早说?”我放轻声音问她。
自进来那一刻开始,她还没有对我说一句话。这举动有些不合常理。
大概是太不舒服了。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她当下连呼吸都是不平稳的。这般难受,之前很久应该就会有不适的感觉了,为什么那时没有提早到医院检查,要等恶化到这种程度?
这孩子实在让人挂心。
我静静等待回应。她却一直没有出声,甚至连头也别了过去。
一瞬间察觉到一丝异样,但无法确定。
“怎么了?”许久之后,发现她真的没有回答的意思,我再次开口,“很不舒服?”
这次没有等很久,她轻轻摇头。
“不。”她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了,但依旧没有看我。
她的语气是压着的,比平时低了很多。
思索要继续开口,还是只这样继续下去时,发现她靠近我这边的手的指尖在微微地发抖。
穿衣服盖着被子也还是觉得冷吗?
注意到这点之后,我试图握住她的手,至少止住那种颤抖。
握上的同时便发现,此刻她的手冰凉得可怕。
然而,触到那种冰凉还没有一秒,她便往回缩一下,抽出手去了。
她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我一顿,没料到她会如此。
尴尬的沉默与停顿之后,调整了状态,努力使自己表面看来没有一丝异样。
再不碰她,这次只是想帮忙整理被子,至少将手盖好。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同之前一样。
她的头依旧侧向那边,没有看我。
真正地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长时间的沉默,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氛围尴尬的如同静止。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她觉得不舒服。
“你怎么了?”我一再放柔声音之后问她。
她沉默了许久。
久到以为收不到回复时,听到她比平时低很多,每个音节里都透着难过的回应。
“我不知道。”
她这样回答。
我突然想到了她为什么会抽出手去。
心里开始害怕她会挑明。
那些我与她心照不宣,隐藏着,不肯道明的东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