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毛雪狼。」 于 2015-6-30 22:10 编辑
其實我也是很喜歡吃糖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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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tra (2)
雖說正在休假,事實上要完全從工作中抽離是相當困難的。
比如說,即使你再逃多遠,它還是有找到你的途徑。
冰藍的眼睛盯著眼前的電腦屏幕,金眉緊皺,臉上的線條嚴肅僵硬,繪里的雙手交疊於胸前,無聲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可怕氣場。
筆記電腦屏幕上展示著塞滿文字落落長的電郵,行句間幾乎毫無間斷,附件還差點超過電郵容量限制。
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細字,竟然還是俄英夾雜的神奇語法,足以顯出撰寫者的心情是多麼迫切焦躁。繪里突然有種掩臉長歎的感覺,本來就沒有接受俄語教育,即使投身職場六年也不代表消化俄文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啊。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不惜打長途電話來催促她看電郵,也不得不著手處理。
本來出遠門的這些日子已經會偶爾思考公司的事情,擔心部下們會不會因此變得懶散,又會憂慮新同事能不能勝任工作量驚人的這個部門…源源不絕的顧慮,太多能讓她無法安心離開俄羅斯太久的理由,實在十根手指頭併用都數不完。
果不其然,開始休假至今一個月多,部下們已經十萬火急傳來求救郵件了。
經過詳細閱讀數次後,繪里便目不轉睛盯著屏幕,維持這種沉思姿勢長達二十分鐘之久。
倒也不是甚麼天崩地裂的大事件,不如說,只是稍微有點棘手但並非很難解決的問題,她的年輕下屬們缺的是經驗和一份勇氣。當年她發現上頭犯錯衍生後患,雖然好不容易咬著牙把問題解決了,她也不忘在呈交報告的時候對上司直言不足之處,不諱言地作出批評。
可以說是性格使然,也可以說是不怎麼擅長社交辭令,要知道在日本做出這種越級行為的話很可能早就被辭退了。
當然,現在的她已經收斂許多,畢竟社會生活會把人的稜角漸漸磨平。
「平時太讓他們依賴我了…」繪里呢喃著,手指在鍵盤飛快敲打著,簡單明瞭地提出幾個解決方案,然後按下“傳送”。
事情從來沒有那麼容易完結的,恐怕接下來幾天都必須守候在電腦前等消息了……
想到休假還是少不免有所牽掛,她便邊歎氣邊往後靠著椅背,摘下黑色的膠框眼鏡,指尖輕輕揉著眉頭和痠澀的雙眼。
放假後腦袋變得有點遲鈍,一旦活動起來就容易累…難道到了不得不向歲月低頭的年紀?繪里如此想著,昂頭向天,合上眼簾閉目養神。
放空頭腦,感覺像過去了數十分鐘,雙眼視野突然徹底變黑,被溫暖所覆蓋。
「猜猜我是誰?」
身後傳來帶著玩味的嗓音,居然連掩飾那獨特關西腔的功夫都省掉。繪里不禁竊笑,然後裝出一副困惑的樣子。
「唔——是誰呢?該不會是睡午覺睡過頭的のんちゃん吧。」
「…えりち壞心眼,才沒有睡過頭呢,我可是早就起來了哦,只是えりち不知道而已。」被識破的希挪開覆蓋繪里眼睛的手,抗議似的微微皺眉,語氣夾雜半點抱怨的意思。
雖然本來就沒有要對方揣測來者是誰的意思,但是只是睡過頭一次,弄得兩人的晚餐變成披薩外賣就被一直拿來開玩笑甚麼的…果然えりち真的變得更壞心眼了。
繪里看著希,又有點呆然地低頭看看手錶,才發現原來看個郵件已經消耗她將近兩個小時,太陽都要日落西山了。
「……對不起,一時太專注就沒有注意到……」
充滿歉意的嗓音讓希從手裡的東西移開視線,抬頭一望,看見金髮的戀人露出了相當內疚的表情。
啊,本來就沒有責備的意思啦…
差點就忘記她的戀人總會無意識把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呢…
「沒關係,沒關係,剛才我也去做了點別的事情。」嘴角揚起無奈的微笑,希把手裡擺著深棕色方型甜點的小托盤放在書桌上,在烤得鬆化的小糕點裡挑出一塊,遞到繪里的面前。「來,嚐嚐這個?」
散發著濃濃巧克力香味的甜品,繪里毫不猶豫地接受戀人的餵食。
鬆軟的觸感在嘴裡蔓延之際,她不禁在心底連聲讚嘆,果然最清楚她口味的人非希莫屬了。
「嗯,好吃。」
「是改良的布朗尼(Brownie)哦,這次加了些白酒,酒味不會太重吧?」希拿起一小塊品嚐自己的手藝,嗯,要是烤焗的時間再短一點就更好了。
「沒有喔,配搭得剛剛好,真的很好吃,感覺希的廚藝又進步了。」禁不住美食當前的誘惑,繪里再張口咬掉希遞過來的布朗尼,回味似的舔舔脣瓣。「突然覺得主廚的寶座岌岌可危呢。」
聞言,希猶如被老師表揚成績第一名的小男生般,雙手叉腰露出神氣的笑容。
「哼哼,我會全力以赴拿下寶座哦。」
「我也不會輸的。」
兩個二十七歲的大人,進行著跟小學生無異的幼稚對話…隨即讓她們不禁相視而笑。
看著繪里一貫的愁容變成歡喜的模樣,希便覺得不久前的奮鬥都是值得的。
她還有很多很多不擅長的事情,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可是為了喜歡的人,即使再艱難她也會努力去學習。
這也是對東條希而言,平凡又滿足的幸福。
享用著下午茶的同時,擺放在筆記電腦旁的黑框眼鏡吸引了希的注目。
對了,剛才路過房間瞥見正在凝神盯著屏幕的えりち,當時她就是戴著這副眼鏡。
認識並相處這麼多年裡,她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繪里視力不好,更沒有見過戴眼鏡的模樣,剛才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到。
「說起來,えりち甚麼時候開始戴眼鏡的?」
突如其來的提問讓繪里有點一頭霧水。
「唔…大概三年前吧,太拼命工作結果沒能保護好眼睛。雖然眼鏡只會在家才戴就是了,總覺得不是很適合我。」繪里苦笑著咬一口甜點。
西方人的臉型天生已經很立體,戴眼鏡的話只會更凸顯五官的深邃,太有層次的長相多半會顯得相當奇怪。當然有些西方人能駕馭這種配搭,比如模特或者天生演員臉孔的人,可繪里不認為自己有幸成為其中一員。
而且在公司根本無法以這種書呆子的形象示人嘛…好歹她也是頗負盛名的項目策劃人,威嚴還是不能少。
「眼鏡也是很欺負人的東西呢…」繪里輕皺眉頭自言自語似的呢喃,不敢想像同事們會怎樣開“眼鏡絢瀨小姐”的玩笑。
希的目光從剛才便一直固定在她的臉上。
「沒有這樣的事哦。」語氣不容置疑,希毅然把及眉的金色瀏海輕輕撥起,再放輕動作替繪里戴上眼鏡。整理耳際的碎髪,仔細地打量戀人寫滿“?”的臉孔,希滿意笑著發表結論:「嗯,果然很適合。」
怎麼會不合適呢,她的戀人可是從前便不斷被模特公司盯上的目標呀。
不,更正,簡直合適得太過份才對。
剛才專注工作的模樣,那嚴肅凜然的側臉,戴上眼鏡後更散發知性的魅力,鏡片後的淡藍色瞳仁更添某種難以親近的神秘感…認真投入工作的繪里很帥氣,帥氣得讓她的臉頰不禁變得滾燙起來,所以那個時候才一聲不吭慌忙逃跑了。
竟然像個思春期少女、心臟砰砰亂跳甚麼的…實在太害羞了。
要是其他人看到這個樣子的えりち,應該也會有相同的感覺吧———
「那個……希?」習慣性地用指尖托了托鏡框,繪里狐疑地看著有點恍惚的希。「臉有點紅喔?」
面對由衷的關心,希只是搖搖頭,神色凝重地開口:「真的只會在家裡才會戴嗎?」
「嗯、嗯……偶爾在家看文件的時候才會戴,怎麼了嗎?」
「えりち,能答應我以後也只能在家裡戴眼鏡嗎?」
看著那張罕有地正經八百的臉,繪里彷彿能從墨綠的瞳仁感到一陣沉重的壓力…難道這就是每次にこ聽到希威脅要揉胸的感受?
總覺得、有點可怕…
「可以是可以……但是為甚———」
話還只說到一半,剩下的字句便被豐厚的脣瓣堵住。
巧妙地避開與鏡框相撞,戀人毫無預警的親吻依舊溫柔充實,輕易抹去繪里腦海裡盤旋著的問題,只盼能及時細味那份夾雜巧克力味的甜膩。
拉開蜻蜓點水的吻,希微笑著用食指抵著她的唇。
「沒有原因♪」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帥氣的えりち甚麼的,才不會說出來呢。
「真是的…」望著希的笑容,繪里認命似的沒好氣地呢喃道。
突然要她戴眼鏡又要許承諾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給個塘塞的理由也好啊,想不到居然還用美人計來迴避話題,實在讓人意外。
看來希也成長成狡猾的大人了啊。
絢瀨繪里,她的戀人,正在說著不明語言。
訂正,是東條希幾乎從未接觸過的又聽不懂的、在地球被名為俄語的語言。
連綿得好像言談間根本不需要換氣,一旦開口便像永不止息的流水似的異國語言,成為陪伴希度過洗碗碟這段期間裡的背景音。繪里的嗓門不大,尤其談及正經事的時候更顯沉穩,縱使如此她還是能隱約聽到從臥室傳出的落長話語,明明是無比熟悉的嗓音卻又感覺陌生,真是spiritual呢…。
雙手擦拭著碗碟,希嘗試解讀那些被幾道門隔開而顯得模糊的話語,不過半秒後便宣告放棄。
繪里待在房間裡已經差不多半小時,想必肯定是有要事纏身。
直到臥房門毅然打開,她的戀人才揉著脖子緩緩來到客廳,把發燙的手機丟在茶几上,全身癱軟陷入沙發的懷抱。目睹對方如此慵懶的一面,想起早前同事炫耀著新養的貓咪,照片裡的貓咪也是相同的睡姿,希便不禁邊擦乾雙手邊輕聲竊笑起來。
不過比起貓科,えりち會不會更像犬科呢?比如說機靈又有點狡猾的狐狸小姐甚麼的。
脫掉圍裙,希來到金髮戀人的身邊坐下,雙手攀上對方那僵硬的肩膀輕力按摩。
「是工作嗎?」
「嗯,是有點棘手的事情,不過只要內部好好溝通應該沒問題的。」
被揉中最痠痛的位置讓繪里痛苦地低吟一下。
抱歉抱歉。帶著歉意輕撫過致痛的地方,希苦笑著說。
幾乎半個小時都維持夾著手機、偏頭盯著電腦屏幕的姿勢,加上長期維持辦公室坐姿的勞損,肩膀舊患簡直就像錐心的痛。
雖然要痛起來真的很難受,可是因此能享受戀人的按摩也是因禍得福了吧?繪里想。
「那就好了,不過其實就算放假也沒辦法省心吧?畢竟えりち的公司是大企業,工作應該非常多,不能像我這樣能真的放鬆心情去享受假期。」
「是啊,說實話已經好幾年沒有休假了,有時候就算生病都要回去工作———不、不要這麼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啦,我有好好照顧自己的哦,真的真的!」對上那雙質疑的綠色眼睛,繪里不禁覺得背脊泛起一陣涼颼颼的感覺。
希的手還貼著她的肩膀,會讓她喊痛求饒的死穴就在希的掌下…她又怎麼敢說謊。
從冰藍的眼睛裡看見那份誠懇,希也安心下來繼續替對方按摩。
「雖然會定期到不同國家出差,可是根本沒有時間遊歷,都是在酒店和會議室來回而已。」
「欸…」
驚訝的音節才剛出口,希便後悔了。
大學畢業那時候已經知道繪里任職的是跨國企業,自然會有海外公幹的職位,不然又怎麼會接納來自日本的求職呢。
那半途消音的反應太可愛,讓繪里的唇角不禁往上翹起,繼續解說道:「總公司在俄羅斯,但是業務很廣泛的關係所以不同地區都有合作夥伴和子公司。」
話音剛落,那道深紫的眉默默下垂。
「那麼…えりち似乎不會長期待在某個地方的樣子。」
「嗯,因為職位和業務性質必須東奔西跑…可是說到工作量,希不也很辛苦嗎?直到最近才不用加班…」語帶無奈,繪里苦笑著偏頭往向身後的希。
她知道的,現在囤積在希腦裡的是甚麼,還有現在希望不會讓自己看見的、跟難過抗衡著的模樣。
偏頭望去映入視界的,是彷彿下秒便會落淚、讓人頓感揪心疼痛的強顏歡笑———繪里太過熟悉、總會讓心底湧現憐愛的表情。
「啊哈哈……跟えりち相比,我的工作沒有那麼辛苦啦,至少工作地方和性質都很穩定。」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挑戰性、平凡得過份的工作…希揚起苦笑。「需要到處遊走甚麼的…感覺不太適合我呢。」
以前已經漂泊過太多、太久了,如今僅僅希望能在自己喜歡的地方紮根,她一直都這樣期盼著。
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容身之地,或許還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相依著平淡安穩地度過每天…是多麼幸福的事呢。
沉默半餉,繪里默默在心底下決定。
「希,其實最近我在考慮一件事。」轉身面向希,握住從自己肩膀因動作而悄然滑落的雙手。「我想向公司提出調派到東京分行的要求。」
聞言,她那紫髪戀人顯然有點反應不過來,只能一臉愕然凝望著她。
「えりち…為甚麼突然…?」
「並不是突然的,從前我就一直抱著這個念頭了。從前我就在想,如果能跟希再次成為戀人,就絕對不要再分開。」
稍微用力握緊對方比自己略小的雙手,冰藍的瞳仁堅定,繪里再次重複呢喃:或許對希來說很唐突,但是我已經考慮很久了。
她們已經錯開了一個十年,然而人生沒有多少個十年能讓她們等待,所以這次她絕對不會放手。
與她對視著的這雙墨綠色眼睛、用獨特的腔調柔聲呼喚她的嗓音、溫柔守護著她的微笑、這雙溫暖地接納並支持著自己的手————全部、都要抓緊。
「但是這樣會影響事業發展吧?」希輕皺眉頭,不自覺壓低嗓音。「我不想阻礙到えりち的前途。」
她們已經不再年少,有很多事情必須理性考慮。
錢財也好、工作也好、交際也好、生活也好、感情也好…有必須取捨的,也要懂得如何衡量踏出每步的輕重,這樣才能順利走下去。誰都不希望成為別人的絆腳石,更何況是自己最喜歡的人,只會想對方擁有最好的一切。
呐?えりち也明白的吧。
希回握繪里的手,清楚她的戀人肯定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金眉深鎖,繪里確實無言以對,僅能默默低喃一句:「…希這個死腦筋。」
「原句奉還給えりち。」希立刻不甘示弱回應。
跟一個比自己更固執的人交往絕對不是件易事。
望著那雙毫無退讓意思的綠瞳,繪里暗自在心底嘆息,為甚麼這個人就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沒有希在身邊的話,怎麼燦爛成功的人生也黯然失色。
能牽著希的手一直走到白頭,就算沒有事業巔峰,沒有輝煌的成就,沒有富裕的生活,只是過著安穩平淡的日子也無所謂,因為那也一定是幸福的。
身體稍稍往前傾,額頭貼著額頭。
「傻瓜,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繪里輕聲說著。「日本這邊聽聞有新項目,我打算自薦當領班人,到時後職位也不會改變。再說,申請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批准…現在擔心太多也是沒意義的,對吧。」
「但是……」
「教會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個人不就是希嗎?」繪里握著希的手,語氣堅定。
被那雙藍眼凝望著,希頓時找不到回駁的言辭。
「拿以前的事情來講實在太狡猾了…」
「某人的道理我可是從來沒有忘記過哦。」
與其說是語塞,倒不如說是沒有反駁的立場,畢竟她確實曾經勸說繪里按照自己的渴望去行動,然後見證到奇蹟的降臨。
撫心自問,她又何嘗不希望跟繪里長久地待在一起呢?
真正想對繪里說的是————
“不要離開。”
從翠綠的眼睛裡讀出軟化的情緒,繪里笑著抬手輕貼希的臉頰。
「在真正一起生活之前還有必須暫別的時候,可能會有點寂寞,但是我肯定會回來的。」語畢,繪里撥開她的瀏海在額頭落下一吻。
被溫柔地摸著頭,希覺得好像被當成愛撒嬌的孩子般哄著,突然有種微妙的、心有不甘的感覺,明明平時最愛撒嬌的人可是某個人型金毛狐狸呀。
「突然在說甚麼難過的話呢,えりち不是還在休假嗎?應該好好享受才對!」
不滿似的鼓著臉,好看的眉頭都彆扭得輕皺著,為甚麼她的女朋友連鬧小脾氣都這麼可愛呢?繪里忍不住綻出笑容,伸手把希攬住。
總而言之,那些尚在計劃中的事情就以後再好好考慮吧。
「說的也是,要好好珍惜跟のんちゃん在一起的時間才行啊,所以現在該做甚麼好呢?」
「等、在摸哪裡啦!えりち這個大色狼!」
「欸———不行嗎?」
「……至、至少得先讓我洗澡啊。」
「好,決定要一起洗了,反對無效。」
「え、えりち?!哇!——等、要跌倒了要跌倒了!———」
「沒問題的!相信我吧!」
被攔腰抱起的紫髪女性和她的金髮戀人,雙雙消失於浴室趟門之後。
今晚也是個像孩子般吵鬧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