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情敌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顾里，就像顾里大概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一样。

正因为一切都是“习惯”、“依赖”和“自然而然”，才让我觉得惶恐。

这个问题我最初是向南湘说起的，顾里可以容忍我花样百出地闯祸然后让她来收拾残局，却容忍不了我无穷无尽的少女心事，她对这些事情的回应永远只会有一种“你脑子没病吧”，如果我在继续追问，那等待我的就是“林萧你是不是想打架？”。

而顾里至今都不觉得打架的时候扯头发是一种犯规。

南湘虽然容忍得了我的少女心事，但我真的搞不懂她艺术家的超然出世，耐心地听我说完之后她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比如，其实你喜欢的是顾里的脸？”

我认真地凝视着她：“我要是喜欢的是脸那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因为你喜欢的是顾里那种类型的脸？”

“可是，要说脸的问题，顾里也就，还好啊……”

南湘震悚地看着我。

经过五分钟紧锣密鼓的探讨研究，我和南湘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就像在同一个家庭里出生长大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会无法准确评判对方的长相，我和顾里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我觉得她天生就应该长这样，潜意识里对她的相貌做出了错误的评判。

于是在我成功解决我的心理问题之前，我已经让南湘抓住了我的把柄，她现在还经常拿要把这件事告诉顾里来威胁我，

“那我们换个思路，顾里优点很多啊，比如……”南湘绞尽脑汁思索了十几秒，“有钱？别问我为什么你不找个更有钱的，像顾里这样又有钱又能看上你的傻逼不多。”

我暂且让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但我心里一直都知道，我没有找到正确的答案。我对顾里的喜欢，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狂热迷恋，无论是万人之上的光鲜还是午夜梦回的脆弱，只要那是顾里的一部分，我都可以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

当我在和南湘倾诉少女心事的时候，我向她说了这个想法，而她的反应是用比上次听到我说“顾里的脸也就还好”更加震悚的眼神看着我：“林萧，我一直以为你对顾里也就是脑残粉的级别，后来你就发展成了宗教崇拜，这也无所谓，但是你这个想法很危险，这已经是邪教了啊！”

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我最先要面对的一个残酷事实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我很快地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它虽然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糟糕，更何况我还有顾里。

我最开始在幼儿园向她搭讪的时候，本意是想笼络一下这个看上去安静内向好像没朋友的人，从今以后我就可以有个可以帮我抢玩具帮我抢点心的小跟班，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之后的日子里都是我在顾里的指挥之下抢玩具抢点心。

然后，渐渐地，我们就再也分不清楚是谁在依赖谁。无论是谁先想离开对方，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形影不离的后果是牵心连肺。以至于现在我搞不清亲情友情爱情到底该怎么区分，我和顾里之间的到底属于哪一种。

早在我爱上她之前，我就想与她共度一生。

菲尔玛·沃特森显然长得非常好看。

我咬着牙伸出右手和她握了握手，掷地有声地在机场大厅里说：“你好，我是林萧，顾里的前女友。”

“你好，我是菲尔玛·沃特森，叫我菲尔玛就好了。”

就像是没有察觉到我那明显带着示威意味的笑容和语气，这个小金毛挂着和Neil一样没心没肺的笑容和我握手，反而让我的咄咄逼人显得不近人情。站在我旁边的顾里不着痕迹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我假装无辜地后退了一点，让顾里不耐烦地从菲尔玛手里拽过一个箱子：“你是搬家还是逃难？”

根据我目前的观察，顾里和菲尔玛的关系就如同顾里和南湘的关系，但顾里和南湘之间有着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那根深蒂固的阶级矛盾，顾里和菲尔玛却没有，她们两个完全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五分钟不到之后顾里就向我科普，和菲尔玛比她就和南湘差不多穷。

简单来说，我的情敌是个开超市的。而且超市开得满地球都是。

为了补上上次我落荒而逃的接风宴，顺便欢迎一下我们的新朋友小超市，我们四个人又聚到了顾里的别墅里，我还顺便叫上了袁艺和萧潇，争取让整个气氛更加其乐融融。

在嘲笑不请自来的Neil的口音，并将其和菲尔玛的口音进行对比之后，这次的晚饭十分平安地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我抓着一袋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来的消化饼干走下楼，顾里已经把早饭摆到了桌上。菲尔玛颓丧地趴在桌上盯着盘子里的培根和煎蛋，我亲切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要茶？”

她立刻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拼命地点头。

看来这个英国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触。

我把泡好的红茶放到了桌子中央，然后在顾里身旁的那个空位坐下，她微微偏过头瞥了我一眼：“饼干给我一块。”

我直接就歪过头把那块叼在嘴里的饼干递了过去，顾里也十分自然地张嘴咬住，含糊地说了一声“谢了”，然后转过头继续看报纸。

坐在我们对面的小超市心里大概已经有三百只柯基飞奔而过，她看看十分淡定的唐宛如，再看看同样不为所动的南湘，揪住南湘的衣袖指着我们两个：“她们不是分手了吗？！”

“哦得了吧。”南湘端起面前的那杯红茶，惟妙惟肖地模仿顾里翻着白眼开始嘲讽的神态，“她们没谈恋爱的时候就这样，我们早就习惯了。”

菲尔玛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单方面地定位成了情敌，一边喝茶一边四处乱看，然后盯着墙角假装随口提起：“昨天晚上那个萧潇和你们熟吗？”

“主要是和林萧比较熟，不然进不了顾里的家门。”南湘笑了起来，敲了敲手里细瓷的茶杯，“我女朋友到现在还在她黑名单里挂着呢。”

顾里抬起头看了对面一脸黯然神伤的菲尔玛：“想要兔子的电话你可以直说，不用这么迂回，反正我也没有。”

菲尔玛把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不太确定我是不是应该先征求一下袁艺的意见，但又想到这个世界上应该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隐约控制着朋友的交友，而且昨晚吃饭的时候菲尔玛和萧潇聊得也挺欢，帮她们交个朋友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在和萧潇短信交流了一下之后，她也表示很愿意深入认识一下这位国际友人，于是在菲尔玛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中，这个早上和昨天晚上一样十分和平地过去了。

中午吃完饭之后，南湘忽然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文件袋给我看，我从里面抽出来一大摞连网点纸都已经贴好的漫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些东西是出自南湘之手。不愧是有深厚绘画功底的人，我这个外行人一眼看过去也知道人物线条利落背景精美万分，至于南湘编剧情润色台词的功力我更是不用看就知道，我抬起头看看她：“这是准备？”

南湘露出了她一般求我办事儿的时候才用的动人微笑：“你们公司有漫画杂志的吧？”

我郑重地点点头：“一定帮你带到，我难得有一件不用去求顾里也能办成的事儿。”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然而当我晚上看完睡前读物，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床上，我还是满身冷汗地起来去翻手机。

周崇光这个月的稿子还没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