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題我不會。」（中）

盛夏，大雨淅瀝淅瀝地下，一解沉悶的暑氣。

一點一點的雨滴，如回憶的片段，碎了滿地，卻在最柔軟的凹地聚匯在一起。濃墨的天映在裡頭，措不及防地被雨點砸個粉碎。

雨後初晴，翻滾的泥沙沈澱，坑裡的雨水映出一張張過而不停的臉龐，如時光，一閃即逝。

四季更迭，如嫩葉的新生與落葉的歸根，好像又要再一次的循環。

講台上，加賀一邊寫，一邊講解，聲音如其人，清冷卻又不失溫暖。

她的字清麗娟秀，就是寫了整黑板的數字都是十分好看的，雖然語速不快，手速卻是飛快，底下同學的目光只能追隨加賀的指尖，手跟著歪歪扭扭地寫了一長串。

然而赤城目光所在的，也只有加賀這個人罷了。

課間對上了幾次眼，赤城明白加賀眼裡淡淡的警告意味，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瞧著那人認真嚴肅的模樣，總覺得課堂時間過得飛快。

鐘聲敲響，加賀闔上課本，「赤城，帶上妳的本子過來辦公室。」，話語間冰冰涼涼，一點兒也沒有留情面。

面對同學哀戚的目送，赤城倒是沒有說些什麼，乖乖地拿著本子，把講桌上的課本收起，坦然中帶點忐忑，往數學科辦公室走去。

加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無表情地翻開本子查看，「恩，寫得不錯。」，她也明白會是這樣的情況，直直地對上赤城的眼，終究是赤城扛不住，先低頭乖乖認錯。

「我、我不該上課分心......」赤城抿嘴，只是那句「我以後不會了」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以後，肯定是還會的。

加賀倒是沒有勉強，只是拿子本子敲了敲赤城的頭，神情頗是無奈。

「下次注意些。」

妳分心事小，別害得老師跟妳一起分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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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加賀還真是受歡迎啊！」

對面辦公桌的老師感嘆道，要說哪個科目最不受歡迎，非數學莫屬。小時候也是恨得牙癢癢，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自己就是數學老師。

加賀瞥了眼學生放在桌上的餅乾，「哪裡，您也不差。」，她彎彎嘴角，好像是烹飪課的成果，上面還有貼上小紙條。

加賀把紙條撕了下來，小心地貼在辦公桌前方的小板子，那是赤城和她一起挑的，說是很多年輕老師都有，讓加賀也買一個。紙條是越來越多，高興的也是學生，覺得自己很被老師重視，每逢節日，卡片、板子、紙條是越來越多了。

加賀下一堂還有課，只是她也不著急，舒服地坐了下來，剛從筆筒拿支藍筆出來，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

「老師——」

赤城甜膩的嗓音大概是整個辦公室最熟悉的聲音，她一臉璨笑，拿張單子在加賀眼前晃了晃。

「只有滿分這個選項。」

「是是，知道了。」

加賀打開筆蓋，在烹飪課的回饋單上勾上滿分，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

「滿意了，恩？」

加賀似笑非笑地看著一直盯著自己一舉一動的赤城，收了筆就準備往教室走。

赤城歪著頭，一臉無辜，「本來就是滿分嘛，裡面有我滿滿的愛。」，然後自己先笑了起來。

「好了，把東西拿一拿。」加賀催促到，她可不想跟赤城一起遲到。

赤城把桌上的課本抱起，瞥了眼保溫盒裡的餅乾，不放心道：「不准給別人吃喔。」

加賀揚起眉，失笑道，「知道了，小氣鬼。」

「哼！」赤城一甩頭，走了幾步又回頭道：「真的？」

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加賀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好氣又好笑。

「妳再說，等下回來就分給所有老師。」

赤城撇嘴，乖乖地幫加賀開門，往教室走去。

「誰讓妳有前科.......哼......」

那低聲的嘟囊也不是特別小聲，加賀當然聽得見，她不以為然。

「誰讓妳也有前科。」

赤城的腳步更快了，進了教室把課本重重一放，讓大家嚇了一跳，以為赤城在辦公室又挨罵，想著老師心情可能也是不大好，趕緊都坐下來。

「上課。」

清清冷冷，一如以往，讓大家都鬆了口氣，不約而同地瞥了赤城一眼。

赤城聳肩，一臉無辜，在心裡哼了一聲。

上次情人節，她不知道哪來的主意，給加賀做了一顆苦得要命的巧克力。在加賀臉都皺了起來時，笑的不行，眼淚都出來了。誰知加賀倒好，一轉身，把整盒都分了出去，赤城的心血就這麼沒了。

其實裡面也就加賀吃的那個是苦的，其他都是甜的。

赤城當下就笑不出來，氣得都要哭了，好幾天沒理加賀，把加賀的賠禮轉手就送身旁的朋友。

然而加賀還是像個沒事人，上課、批改作業，一點兒也不心浮氣躁。

赤城本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生了幾天悶氣，倒是加賀又拿了一盒巧克力，在她寫作業時推到她面前，溫聲地道：「好了，不鬧了，我錯了就是。」

低低柔柔卻又清涼如水的嗓音，好似所有的躁動都可以被撫平，赤城不知怎地就紅了眼眶，她吸吸鼻子，「哼，本來都是妳......」

加賀還是看著她，眼底似裝了整片星空那般。

然而現在赤城一想起自己那丟臉樣就氣得牙癢，偏偏加賀時不時就要把話題繞進去一下。

放學後，赤城寫寫功課就抬頭看加賀一眼，直到加賀無奈地把整盒餅乾都吃了下去，赤城才安心地低頭繼續寫。

加賀倒是沒有繼續備課，她把保鮮盒清洗乾淨，擦乾後才遞給赤城。

「烤得不錯。」

赤城笑嘻嘻地抬頭，正想說些什麼倒是被加賀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尾。

「恩，兩個星期後的期末試驗不要烤焦才好。」

「噢......」

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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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咬著筆桿，又寫寫畫畫，一整個下午的課都沒聽進去。

本子上是加賀清冷的眉眼、微微彎起的唇，還有，她的名字。

赤城用手托著下巴，目光頻頻望向窗外。

時間沒有拉開距離，只是把思念揉進生活。

第一年的運動會，學生組的大隊接力結束後便是教師組對上行政組的大隊接力，全場又迎來一次高潮，大家擠破頭想為平時和自己相處甚好的老師加油。

明明不擅長跑步，赤城還是看到加賀一臉無奈地出現在跑道上，那一瞬間，好像自己比她還緊張一些，心跳聲越來越急促，好像有什麼要沖破嗓子而出，而她整個耳朵都嗡嗡嗡地，她聽到自己大喊著加賀的名字，沒有加敬稱。

赤城就站在操場邊緣，在加賀預備接棒起跑的那一側，她看到加賀看了過來，給了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那一刻，好似沒有師生藩籬，只是青春無敵。

在期中試驗的前一個週末，赤城一如以往帶著書本敲響加賀家的門。

加賀難得的進了房間，她必須在這個週末審完高三的題目，確認題意、答案的正確，在星期一答覆，好讓行政人員將期末試驗的考卷如期印出。

臨近傍晚，加賀才從房間出來，坐到赤城對面，即使疲憊，眼底還是一派的溫和，詢問赤城有沒有遇到問題。

赤城歪頭，想了想，低頭寫著什麼。

「老師，我不會這題。」

她把手上的紙轉個彎，推到了加賀面前，眉眼彎彎，心跳卻是越來越急促。

“老師，妳喜歡我嗎？”

果然，很直接呢。

加賀目光沈靜，有些無奈地彎了彎了嘴角，「恩，不好答呢。」她拿起紙張，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那略顯霸氣的字跡，抬眼，對上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沒看出一點玩笑的意味，她低低地嘆了口氣。

「是不解題意，還是解不出答案？」

清冷的聲音在午後夕陽的映照下，似乎比平時多了點溫度與柔和，赤城看著眼前人帶點寵溺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不禁覺得一陣莫大的委屈襲來，似乎只有在這人面前自己才會有了自卑的情緒。年齡與身份的差距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深溝，赤城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也知道眼前的不會告訴自己。

赤城覺得好像有一隻手掐著她的心臟，疼到喘不過氣來。

明明什麼也沒發生。

加賀看著眼前抿著唇無聲哭泣的女孩，突然地不捨得，心一抽一抽地疼，她坐到了赤城旁邊，輕輕地攬著她的肩，溫柔地逝去那些淚珠。

「不是每個問題都有標準答案的。」

老師，也有不會的題目。加賀臉色平靜，心裡卻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我就是想知道答案。」赤城掙開溫暖的懷抱，哽咽地開口，眼角通紅，眼裡滿是水汽，她仍倔強地盯著加賀的雙眼，似乎想從裡頭知道答案，即使那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

加賀摸摸赤城的頭，「赤城。」她沒說什麼，只是低低地喚道。

她明白，赤城都明白的。

赤城什麼也沒說，哭倒在加賀的懷抱裡。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她才擦擦哭紅的眼，哽咽地道：「妳就是不願意告訴我。」

赤城把東西都掃進書包裡，別開頭，不去看加賀，顫著聲音乖巧地道別，就是眼淚還流個不停。

一走到樓下，赤城就忍不住地放聲大哭，像找不到路的孩子，加賀自然不可能聽不見，心裡的疼似藤蔓瘋長。

赤城也是這麼久以來的發洩，她想了很多，明白若是自己說了，加賀也是一樣會寵著自己的，然而她更明白，若是不說，她只會加賀生命裡的過客，因為加賀是那樣內斂克制的人，她不可能對著一個學生說愛的。

加賀站在二樓陽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腳步踉蹌時，心也跟著被揪住。

她猛然地想起一段話。

「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那是母親與孩子，然而我們是師生，看著妳的背影，我知道，「不該追」。

加賀打了電話告訴赤城的母親，孩子已經回家。然後出門，沿著平時的路線，在很遠的地方默默地看著蹲下哭泣的赤城。

直到這時加賀才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心痛到被慢慢地攪碎般，還一臉冷靜，不曾皺眉與落淚。

那個暑假，赤城敲響了加賀的家門，也闖入了她的世界。平平淡淡，細水長流，加賀被赤城如太陽般的笑靨暖化，若是日子一直過下去也就罷了，然而兩人的身份註定了不可能。

赤城提前打破了了平衡，其實也只是把「不可能」三個字先擺到兩人眼前。

然而這也只是提醒她自己，加賀早明白現實的殘忍。所以在新年，赤城拉著她的手到神社祈福時，她只是祈求，願赤城一生平安喜樂無憂。

加賀以為自己薄情，然而她總是無法對那個笑著說自己很溫柔的孩子視而不顧，她只希望她記憶裡都是些美好的事物。

直到明白自己再也抽不開身後，加賀放棄思考。若是愛有解答的話，古今中外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地栽在它手上。

而她只能等待命運的暗示。

這已是加賀最大的勇氣，被古板教育束縛了十幾年，怎能說脫開就脫開。

親眼見到赤城回家後，加賀一夜沒睡，她提起筆，在日記本上寫了幾句話。

「我已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

然而我還是痛恨我的瞻前顧後，

原諒我，赤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o be continued.

時隔一個月，許多人讓我把（下）給交出來，然而從頭開始的感情實在非三言兩語可完成的，三篇完成都是有些困難的，畢竟想把心中所想的都表達出來，在溫馨平淡中觸碰到現實一塊，揣摩許久，刪刪剪剪拼湊出這章，最貼合我想表達的畫面，沒有明確寫出心動是因為兩人都是細水留長點點滴滴的累積成愛，若是還有交代不清的大概會在續中解釋。

好了，我好想念我的小工人嗚嗚，趕在今天發文就是差點月更了嗚嗚，還是以後我們一個月動工一次？嘿嘿話說，雖然想寫平淡溫馨，但寫得現實些好像也不虐，還是寫文就沒有虐的痛覺呢？ps.我都有好好看評論，有些的問題和文中解釋也會在此回復，雖然本人看文也常常不看樓主的話就是.......

最後，感謝大家辛勤地搬磚與評分鼓勵{:4_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