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已掌握天下的女子,如今冷冽坐於大妃殿中,閔尚宮這管細水流得戰戰兢兢,連端個膳食心肝也不住的狂跳。
現下在這宮殿中,越來越不自在了。除了王大妃不怒自威的氣勢壓得人抬不起頭來外,一旁立著的至密尚宮崔思蓮,更讓閔桂烈的背脊像扎滿了數十根小刺,過去指導的御膳廚房小宮女成了宮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當年崔成琴成為提調尚宮時,她和阿昌還能躲在水庫間不打照面,可是如今和思蓮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總是讓她大半生都遇上崔家人?
「把膳食撤下吧。」
聽聞王大妃所言,閔尚宮的恐懼差點咽到了喉嚨。「可是娘娘您一口都還沒吃……是膳食不合意嗎?」
「哀家只是倦了。」長居宮中數十年,閔尚宮從未聽過這位明理睿智的王大妃如此疲憊的聲音,像是陷入漫長黑夜中,空蕩蕩的聽不見魂魄。「妳去蘭貞那兒一趟告訴她,我想見普雨大師。」
一旁的思蓮心領神會,躬身行禮。「奴婢遵命。」
思蓮離開後,閔尚宮也準備輕悄的不打擾人的撤膳,王大妃卻開口喚住了她。「閔尚宮,妳去告訴那個住在多栽軒的小宮女,嚴妍已經離開這世間了。她不用服喪也不用祭祀,更不用想偷偷回宮見上一面,因為嚴妍只屬於本宮一人。」
閔尚宮懷著驚懼退出大妃殿,尹然的眸子始終沒抬起過,她卻不曉得自己眼底看進了什麼?良久,只換得一聲苦笑。「真是多事,我卻還是不願意看別人恨妳。」
「我要妳,安安穩穩的在來生等著我。」
一出大妃殿,閔尚宮馬上一把抓住盧尚宮的手。「阿昌啊,妳剛才都聽到大妃說的話了吧?妳等下就跑一趟多栽軒……」
「大妃娘娘明明叫的是您,為什麼又是讓我來做?」阿昌一百個不樂意。
閔尚宮在阿昌面前早習慣端架子,果然一手插腰一手又開始指指點點起來。「我可是御膳廚房最高尚宮,要負責的事情這麼多又都麼重要,妳看我一個最高尚宮如果跑到多栽軒……」
受不了閔尚宮的長篇大篇,阿昌連忙轉移話題。「娘娘,為什麼大妃娘娘不讓思蓮去就好了?」
這問題同樣也讓閔尚宮愣了一下,過一會兒才說道:「我怎麼知道啊?」
最後阿昌還是搔著頭,跑了一趟多栽軒。當她告知嚴尚宮過世的消息時,果然看見景風的眼淚一滴滴墜下,不久便摀住心口哀慟大哭。
「娘娘……娘娘……」從七歲入宮之後,嚴尚宮便一直是她最親近的人,想起過去種種,景風益發悲痛。「我要見娘娘一面,我還有話沒和她說。」
「大妃娘娘已經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再見上嚴尚宮一面,還特別點名妳不用服喪不用祭祀。」看著景風紅通的雙眼倏然抹上一陣恨意,阿昌連忙勸道:「景風妳就不要回去了,我看大妃娘娘對嚴尚宮非常執著,我都不曉得要怎麼形容大妃娘娘在意的程度,總之我和最高尚宮都不會幫妳回宮,妳安份待在多栽軒裡就好了。」
「為什麼!」砰一聲,景風推開身前小几,頭一次發了火!「嚴尚宮娘娘是我的師長是我的母親,王大妃憑什麼這樣對待娘娘!」
阿昌一驚,連忙拉住景風袖子,壓低聲音道:「小聲一點,妳不曉得現在朝中狀況風聲鶴唳,只要說錯一句話,項上人頭就可能不保。我覺得大妃娘娘這樣也是為妳好。」
被阿昌連勸帶拉,景風心中的忿恨卻未有消退,那座巍峨的宮殿讓她產生深深的質疑──她就是為了這樣自私的上殿、束手綁腳的宮秩位階,而要留在這吃人的宮中嗎?
「娘娘……」景風一手緊緊攥著衣襟,卻怎麼也擰不乾那一顆已被淚水浸溼的心。在這冷清的多栽軒中,又有人能慰寥她一言半語呢?
思蓮,妳現在在哪裡?妳應該知道娘娘過世的消息,為什麼妳沒有來找我?長夜漫漫白日悠悠,當我丟失了一切甚至丟失最後的親人時,能夠持有漢符自由進出宮廷的妳,為什麼沒有來看我?
我在黑夜中數數,數妳什麼時候會來看我?
嚴尚宮的事,思蓮自然是知道了,但她不曉得將此事告訴鄭蘭貞後,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當思蓮說出王大妃要請普雨和尚入宮一事,她看見鄭蘭貞的臉色倏地發白,難以置信的閉起雙眼,隻手捂住口鼻,不一會兒身子竟劇烈發顫起來。
思蓮聽見了從齒縫間迸裂出的笑聲,與其說是笑,更像淒厲的哭聲。抬頭望向鄭蘭貞,這位一品貞敬夫人是真的在笑,只是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終究也只能寄望來生嗎?呵!」右手捂住臉龐,鄭蘭貞的聲音詭異的上揚。「妳不是權勢傾天、妳不是擁有了整個朝鮮?到最後妳還是擁有不了她,妳沒有贏過我,妳從來沒有贏我……」
見蘭貞沉浸在自我的對話中,思蓮悄悄退了出來。她知道嚴尚宮對於王大妃和貞敬夫人一定有非凡意義,甚至是連繫這兩個如寇讎般女人的樞紐,如今嚴尚宮過世了,這份同盟關係今後不知會產生何種變化。而她崔思蓮算是王大妃的人,還是鄭蘭貞的人?此後每一步都要琢磨仔細,以免一失足而千古憾恨。
出了尹府,思蓮沒有立即回宮中覆命,反而前往崔宅去找崔實。
「妳今日怎麼有空回來?」聽聞思蓮返回宅第,崔實收起正在觀看的舊日書信,親自出門迎接。
思蓮徑自走進內室,等安德也退下後,才問崔實:「六矣廛會議召開在即,你有把握當上大房嗎?」
「我不擔心,妳倒擔心起來了?」
思蓮冷嗤一聲。「我們能穩當掌握的唯有布線兩廛,其它兩廛則落入了金氏商團手中。現在所能爭取的,就是紙廛和魚物廛的支持,你已成功了幾分?」
今天的崔實倒不同往常,盯著思蓮看了好一會兒,轉開目光走向另一側。「思蓮我有個問題想問妳,妳這麼做,是為了崔家還是為了崔尚宮?」
「這有差別嗎?」
「也許崔尚宮並沒有冀望過要我們復興崔家,所有的事情只是因為我們自己想做。」崔實看向思蓮,說道:「如果崔家和崔尚宮必須做一個選擇,思蓮,妳會選哪個?」
看著崔實的語焉不明,思蓮心中一陣煩躁,卻有自信的說道:「兩個我都要。」
「妳真是貪心。」
聽聞崔實輕笑,思蓮走了過去,從身後輕輕環住。「我一直很貪心的,你不知道嗎?」
唯有和自己同類的人相親近,思蓮才能壓抑內心深處那股不安。在和崔實耳鬢廝磨的同時,思蓮腦海依稀浮現那張笑得天真的容顏。
景風還在埋怨著自己嗎?她多希望自己在景風面前,是無所不能可以依靠的形象,嚴尚宮的事還是晚點再和景風說好了……在他們崔家徹底掌握權勢後,她會給景風最好的最沃饒的,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們了。
「崔實,你一定要當上六矣廛的大房,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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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這篇寫得太無聊都沒有人留言,不過快結局了,我一定要撐到結局XD
比起鄭尚宮曾經告誡韓尚宮的:「宮廷是寂寞的,也許大家都因為孤單寂寞,才會有妒嫉與猜疑;也許因為孤單寂寞,想要承蒙皇恩,因此想盡辦法獻殷勤;因為孤單寂寞,想要擁有財富,因此才會侵害他人;因為孤單寂寞,想要掌握權勢,才開始玩弄權謀之術。」思蓮不是孤單,而是她太貪心,她明明擁有的很多,甚至今英也為她鋪好了後路,她卻還是想要的更多。思蓮認為自己是孤單的,但她並非真正的孤單;但當她認為自己擁有許多時,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孤單。
和今英淡然的天性不同,思蓮從小就富有野心,她想學習的對象是掌握權勢的提調尚宮崔成琴,那是崔家最尊榮的一段日子;而後尹然和蘭貞將思蓮拉入權力的鬥爭,成為了共謀後就無法回頭,嘗到了權勢的好處就可以一步步操縱身旁事物。和長今有些像,思蓮要顧及的事情太雜太多--雖然她和長今所要維護的事物不同,景風被她擺在很後面的位置,又或者因為景風一直唾手可得,反而讓思蓮忘了她們之間的關係也需要維持。
我只能說,思蓮妳好好保重吧。
至於崔實,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他,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總是想著要如何兵不血刃取得最大勝利,是個天生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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