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作者:stardust
更新时间:2015-09-05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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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tardust 于 2015-10-9 22:51 编辑


8


布蕾娅拉踢了踢她和马车驾驶座之间的隔板。 一开始毫无回应,过了一会儿看守才拉开推拉板。“你干什么……我的天!” 布蕾娅拉的皮甲上插着一支箭。“战斗快结束的时候……从栅窗射进来的。告诉加斯帕我会供出一切……给我点水……”她边说边不住咳嗽。守卫吃惊地看着她,布蕾娅拉又干咳一声朝后倒去。 她没法伪造出血迹,所幸她的深色皮甲容易给人以错觉。她暗自希望战斗过后的疲惫钝化了看守的观察力。 没过多久,她听见钥匙插进马车门锁的声音。看守急急地冲进马车。 她抬起头甩出手镣,击中看守的面部。他踉跄着后退,布蕾娅拉坐起身把箭插进他的咽喉。 他抽搐几下后不再动弹。布蕾娅拉走出马车。 马车没套马,她又杀死了唯一的看守。她身处加斯帕的军营内,指挥营帐位于左手边。逃出军营最快的路线是从右边走。她转身爬上驾驶座,十分庆幸地发现她的匕首、弓和箭都被存放在一个储物箱里。 没人注意到她。 学会不招惹注意对精灵而言相当重要。虽说在赛琳的家宅里长大使她没有必要像异族区的精灵那样时刻留心,但她的母亲仍坚持让她养成了若非必要尽量避人耳目的习惯。 人类会打猎,也会豢养牲畜。当麋鹿逃走,猎人必定追赶。当兔子因惊吓而僵住,猎人必定会射出一箭取其性命。这是人类的惯常举动——急于证明自己高等、有能力。 然而他们不会留意家畜的一举一动。悠闲自得的绵羊可以在草地上随意溜达,它们的从属地位被人类视作理所当然,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浪费在它们身上。 布蕾娅拉决定扮作人类眼中驯良的绵羊,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加斯帕的营地。 看守的薄羊毛斗篷被扔在驾驶座上,想必是正午的日头和透气性欠佳的锁甲令他脱掉了斗篷。她披上斗篷,遮住身上的上等亚龙皮甲,戴上斗篷的风帽藏起她的耳朵。 她把弓夹在胳膊下面,查看马车四周,找到了一个水桶。水桶破破烂烂污迹斑斑,很可能被用来作不甚文雅的用途。然而当下它在布蕾娅拉眼中胜似黄金。 一个精灵带着一把铁树弓会在分秒之间被人发现。 她提上水桶,跳下马车,踩着慵懒的步调向营地门口走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够麻利的为主人打水的女佣,戴上风帽是为了驱赶晚秋的寒意。 她经过一排帐篷,加斯帕的大部分士兵都在这里休息、生火做饭。他们脱掉了盔甲,亚麻底衫上沾有锈痕或者血迹。仆人们匆匆来去,忙着准备食物或绷带,满足军队的各种需要。其中有几个是精灵,他们讶异地看她一眼,但无一人拦下她。 她一度想偷一匹马,只有一名卫兵被象征性地布置在马棚前,走过卫兵、几个喂马男孩和兽医她就能得手。不过她最终选择了放弃,拎着水桶的仆人要马何用?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布蕾娅拉继续迈着闲散的脚步慢慢走着。一个斥候在和营地门口的卫兵交谈,她停了下来,换用另一只手提水桶,尽力无视流下后背的冷汗。 斥候结束了与卫兵的交谈,朝指挥营帐走去。布蕾娅拉重拾脚步。 她行动过早。 卫兵没注意到她,头转到另一边戒备着来自别处的威胁。但是斥候却是能做到处处留心的行家里手,他朝布蕾娅拉的方向瞄了一眼。这一眼给她的伪装画上了句号。 卫兵身穿锁甲,装备弩弓和一把近战用的短剑。布蕾娅拉注意到他腰间的水袋,水袋看上去还很新,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他的短剑别得太高不利于快速抽出。看来他是一个新兵。 斥候带来的威胁更大。他装备一把长弓,证明他训练有素。另外还携带一对樵夫用的短柄小斧。他走路时双腿向外弯,很可能是在马背上度过了整整一上午,他虽显疲态却仍注意到布蕾娅拉的伪装。也许是因为她的皮甲露了出来,或者是弓的形状从斗篷下面凸显,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她的步态。 布蕾娅拉继续走着。斥候也没有停下,他朝着指挥营帐,从布蕾娅拉右边经过,到了她身后。 一到她的目光不及之处,斥候立刻变了步调,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起了变化。虽然他尽量使自己的步法变化不那么明显,但是疲劳使身为斥候的本能战胜了理智,他无意识地突然放轻了脚步。布蕾娅拉知道他折返了回来,正从背后悄悄接近。 仍旧低着头,布蕾娅拉靠右走了几步,这几步虽然不足以让她看见身后的斥候,却能在斥候逼近时,使她、卫兵和斥候三人位于一条直线之上。 再走五步就好。 “喂,小姑娘,”喊声从身后传来。语调轻松,听起来就像是想找她讨一口水喝。 四步、三步。她握紧水桶提手。 “喂!”斥候大叫一声。伪装被彻底识破。任何一个仆人此时都会顺从地停步回应。营地门口的卫兵换了个站姿。 还剩两步、一步。 “来人!卫兵!”斥候吼道,她随即听到举弓时木制弓身和皮革发出的声响。 几英尺外,营地门口的卫兵扭头发现了她。看到她斗篷下的皮甲,他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急忙抬手拿弩瞄准。 弩箭射出的一瞬,布蕾娅拉把水桶扔向卫兵,翻身滚到一边。 水桶由劣质木材制成,弩箭轻易射穿了它,木料碎片迸散开来,击中卫兵的面部。布蕾娅拉听见弩箭呼啸着从耳际掠过,撕裂了斗篷风帽。 斥候在她的正后方,看到卫兵举起弩弓,他老练地在地上翻滚着躲开,几乎和布蕾娅拉同时。弩箭没有命中任何人,除了水桶。 半日骑行造成的疲劳使斥候的动作不够敏捷。他困乏的双腿迟缓地蜷起又伸直,多用了几秒才重新站起。 而这时布蕾娅拉早已站稳且箭在弦上。等斥候抬头看到她时,箭已射进他的心脏。 布蕾娅拉转身看到卫兵正试图拔出短剑。她上前一步,抽出匕首,卫兵剑未出鞘便被一刀封喉。 她继续向前走。五步之后营地里一片哗然,她开始跑了起来。 离树林有将近五十米的距离。布蕾娅拉头也不回地奔跑,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一支弩箭射进她前方的草皮。另一支弩箭击中她的后背,所幸力度不够,被亚龙皮甲弹飞,不过仍使她踉跄一下。到了明天被击中的地方免不了会有一块淤青。 她进入树林持续奔跑。时值深秋,树林里一片火红和金黄,树枝沉甸甸地垂下,在她跑过时抽打她的脸、撕扯身上的斗篷。一支弩箭击中她的肩膀,冲击力带来的钝痛令她一时无法呼吸,脚下不稳被一个盘根错节的树根绊倒,狠狠摔在地上扬起一地褐色落叶。 布蕾娅拉听见了马蹄声。 她还以为进了树林便会安全,敌人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逃跑精灵贸然进入森林。然而根据逃跑时营地士兵的反应,是她判断失误。 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隔着层层树枝回头望去,看见至少二十个步兵朝她冲来,此外还有数名骑兵。在森林里骑马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优势,只要她深入森林茂密处就难以被追上,但是此时要想甩掉这么多追兵…… 她举起弓。眼下她无法甩掉他们。既然战斗不可避免,不如先发制人。 刚拉开弓弦,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 一时之间她以为自己再次中箭导致脚步不稳。周遭的景色开始倾斜,地面起伏不定就像是水盆里被扔进了一颗石子,涟漪不断。她半跪在地以保持平衡。 周遭的树木仿佛在摇摆起舞,树叶扑簌簌纷纷落下。火红和金黄的狂舞占据了布蕾娅拉的视野,她看不清旷地里敌兵的情况,但能听见士兵的惊叫和马匹的嘶鸣。她一动不动地等待地面恢复平静,咬紧牙关阻止牙齿上下磕碰。 当树叶不再落下,布蕾娅拉看清了追兵所在的空地。大部分敌兵都被掀翻在地,一些马没了骑手,其中一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余下的士兵抽出剑迷茫地四下打量,想不通为什么会被大地阻挠,而敌人究竟又在哪里。 “你好,孩子。”费拉森道。布蕾娅拉惊得蹦了起来。她确信直到刚才还身旁无人,然而此刻她的导师就在眼前,一如既往身披一件纤尘不染的斗篷,举起法杖朝向空地里的追兵。“很高兴见你逃了出来。” “你在等我?”布蕾娅拉问道,她的导师露出一个微笑。 “我可不想杀进去,”他边说边佯装吓得发抖。“那可是一整支军队!不过我料到你能靠自己逃出来……或者说是靠水桶。” 法杖发出炫目的明亮绿光,头顶上灰蒙蒙的午后天空起了黑云。一道闪电撕裂空气,耀眼的蓝白色使布蕾娅拉一阵目眩,轰隆隆的雷声震撼全身。第二道闪电接踵而至,马匹不住嘶鸣,紧接着更多闪电击中空地,令她目不暇接。 “好了,只要你说一声我们随时可以撤退。”费拉森说,笑容略带疲惫。布蕾娅拉眯起眼睛观察雷云覆盖下的空地,发现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和一具具黑乎乎的尸体。 “走吧。”布蕾娅拉道,跟着她的导师向森林深处走去。




逃出加斯帕的伏击后不久,赛琳和米歇尔爵士遭遇了第一波追兵。 他们逃离战场向北进入森林,这片区域的树木茂密程度恰到好处,既可以防止敌兵从远处发现他们,也不至于妨碍骑行。米歇尔驱策他的牡马全速奔跑数分钟后,放慢速度至小跑,最后转为走步。 “抱歉,陛下。”不等她发问他便开口道。“两人同乘,如果让谢瑞登一直保持全速,等于是要它的命。我们还不能失去它。”他轻拍坐骑的肚子,它嘶叫一声像是在表示同意。 “这方面你是专家,我相信你的判断,米歇尔爵士。”她答道,“尽你最大的努力让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们沿着一条有点年头的猎人小径骑行数小时,米歇尔爵士不时抬起头眯眼观察黯淡的日头,确保他们朝着东北方向,打算绕过哈拉穆施兰重上皇国干道。赛琳一路上沉默不语,任由身上剩下的那部分盔甲磨擦着皮肉。这套典礼用盔甲没有任何实用性,最好的证明便是那块镶着无用金银细工、被战锤砸扁、不得不丢弃的胸甲。 忽然之间树林里传出响动。 米歇尔爵士绷紧了肌肉。没有更多预警,一支弩箭呼啸着掠过。米歇尔身体前倾,赛琳一时之间以为他中了箭。紧接着他探出身子挥出一剑,几乎快从马背上跌落。随着一道绳子断裂的响声,赛琳看见前方拦路设下的机关索被斩断成两截。 假如米歇尔惊慌之中驱策谢瑞登疾驰,他们便会触发机关,很可能现已横尸当场。多亏了他,面对从树后现身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至少还能与之一战。 敌人包围了他们。赛琳发现敌兵只装备锁甲和一般武器,但人数至少有六个,还不包括后方的弩弓手。即使是像米歇尔这样的勇猛骑士,要对付他们也绝非易事。而且战斗的同时如果还要保护她,胜率将变得更低。 “能不能逃脱?”她问道。米歇尔驱策他的牡马无情地碾过最接近的敌人。 “不能!” “那就杀了他们!”赛琳俯身滑下马。 她听见第一护卫颇有意见般嘟囔一声。两个敌兵立刻朝她逼近。 他们冷笑着靠近,松松地握着手里的剑,没有举起盾。她猜测经过数小时的追踪,此时他们已跟她一样疲惫。“立刻投降,女皇,”其中一人说道,另一人绕到她的背后。“没有整套盔甲保护你,你也不是战士,投降的话说不定加斯帕会对你仁慈点。” 她丧气地垂下肩膀,背后的敌人举起了剑。他自以为没被察觉。 她转身一步用护臂甲挡下攻击——纵使这套盔甲华而不实,但依然是用炼银制成,并把匕首刺进敌人的眼窝。红宝石戒指的魔力发动,匕首刀身腾起烈烈火舌,敌人惊愕地张开嘴,黑烟从他嘴里冒出,他当即倒地身亡,恐惧定格在他脸上。 赛琳回身看见劝降的敌兵举起了盾。她左手上的戒指传来魔力发动时的嗡嗡声,似在浅唱低吟。这枚戒指能使她看清敌人的每个动作,犹如一个绘画大师完美捕捉人物动态。她能察觉到对手细微的小动作,感知他意图悄悄接近然后发起突袭,同时预见到自己如何行动能使他的攻击无效化。这枚戒指相当古老,是曼蒂莲贵夫人送给她的礼物,曼蒂莲贵夫人称这枚戒指曾属于黑狐——一个贵族出身的传奇式盗贼英雄。 “你说得对,”她开口道,同时抽出第二把匕首。“我不是战士。我是女皇,对我拔剑相向的那一刻你就犯下了死罪,而且当诛九族。现在我准许你告诉我,是什么重负有如污秽畜生生出你这样的叛国者?” 他犹豫了一下。和赛琳预想的一样。任何人,除非接受过专门训练,都会在遭到严词质问时下意识地想要辩白。即使最终选择了不予回答,也会停顿几秒来思考。 她快步向前,戒指的魔力助她回想起在曼蒂莲贵夫人的坚持下她接受过的训练。她灵活地在他持盾的一侧活动,置身于他的攻击范围之外,瞅准时机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一道伤口,同时快速扬起匕首戳刺两下,佯攻他的咽喉。 敌人明显畏缩,举起盾牌意欲防御。 赛琳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绕到敌人背后单膝跪地,改为正握匕首,随即把匕首深深刺进他不受锁甲保护的腿部。敌人一声惨叫,她的第二把匕首旋即刺入他的胯下。 当然,两把匕首都吐着火舌,这给她带来一丝小小的满足感。 敌人跪倒在地,不住惨叫口吐秽物。赛琳半蹲着摆出防御架势,猛然转身本能地躲过一支破风而来的弩箭。她向弩弓手冲去,他把第二支弩弓上到弦上还没来得及射出,一对匕首便穿透他的皮甲把他钉死在树干上。 赛琳拔出匕首,转身看向刀剑撞击声传来的地方。最后一个敌兵用长柄斧挥出一击,企图将米歇尔从马背上击落。第一护卫格挡住攻击,他的坐骑谢瑞登用后腿站起,前蹄踢中敌人,使他踉跄着后退。不一会儿,米歇尔挥剑斩断对手的护甲和骨头,敌人惨叫着倒地,一只手按着只剩半截的手臂,鲜血从肘部泉涌般喷出。 “您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陛下。”米歇尔在马背上探出身体,挥出干脆利落的最后一击结果了敌人。 “我可不想傻坐在你背后当个活靶子,米歇尔。” 他不满地咕哝一声,翻身下马迅速检查一遍谢瑞登的侧腹,看有没有伤口。谢瑞登喷着响鼻等他检查完毕。“但是保护您是我的职责。” “而我的职责是领导奥莱。”她说道,“不过眼下我们需要换个方式更加灵活地履行职责。” “您说得对,”他扑哧一笑看向被她杀死的敌兵。“并且身手不凡。” 赛琳环视杀戮现场。“我们可能还会遭遇追兵。要是能换掉这身笨重盔甲,我能更好地战斗。” “这帮人基本上都穿着锁甲。”米歇尔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匕首,“我想您更愿意换上皮甲?” “只要便于我行动即可,米歇尔。” 他指了指设下机关的敌兵的尸体。他穿着猎人的皮装,皮装没有被破坏的部分看上去比较新而且打理得挺好。“这件不错。可惜我砍坏了一侧胳膊和一条腿上的护甲,而且……头盔彻底报废了。” 她靠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迅速别开了视线。“你是对的。脱掉他的皮甲。” 赛琳转身查看被她捅死的那个弩弓手。他没了生气的眼睛注视着虚空。她一边查看他的皮甲一边不经意地抬手合上了他的双眼。“这一件除了胸甲其他部分都完好无损。”她朝米歇尔喊道。 “好极了。这边马上就好……”他突然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从林子里牵出一匹去势过的棕色瘦马,赛琳望过去并挑起了一侧眉毛。“我想我们没必要再同骑一匹马了。” 米歇尔爵士花了几分钟时间从尸体上剥掉皮甲并为赛琳调整了带扣长度,使皮甲更贴合她纤细的身型。他干练地进行着手头的作业,赛琳则脱掉了身上剩下的典礼用盔甲,并骑上偷来的马找了下感觉。这匹马瘦且易惊,但是跑起来还不赖,等到米歇尔打理好剥下的皮甲,要帮赛琳装备上时,她已经把这匹马控制得服服帖帖。 一两个小时之后,米歇尔带路转向南边的皇国干道,这时他们遭遇了第二批士兵。 哈拉穆施兰以北的森林更加茂密,赛琳只得相信米歇尔的方向感随他沿着动物踩出的小径南下。不再同乘一匹马,他们驱策坐骑保持着小跑的速度前进。因为不适应长时间骑马,赛琳感到腰腿隐隐作痛。敌兵的皮甲足以在战斗时保护她,但毕竟不是量身定制,有些地方硌得生疼,怕是免不了要打水泡。 四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毫无预警地出现,持剑拦住他们的去路。 “留下马匹。”领头的男人喊道。 赛琳抽出一把匕首,另一只手握紧缰绳。她的坐骑与米歇尔的战马不同,并不适合作战。对面四人穿着锁甲,外面套着肮脏的铠甲罩衫,他们手中的武器是长矛步兵在近距离作战时使用的短剑。 在污垢和血迹之下,她看见他们的罩衫上绣有紫底金狮的皇家纹样。 “你们是我的兵士,”赛琳道,立刻觉得自己说了蠢话。 他们怀疑地眯眼打量,一个蓄着浓密小胡子的年龄较大的老兵靠后站着,这时他突然脸色发白,后退一步道:“女皇赛琳!” 领头的士兵更年轻也更显愤怒,四个人中他的盔甲沾上的血迹最多。他嗤笑一声道:“哪门子的女皇?反正我不认。” 米歇尔爵士长剑出鞘。“如果你们身上还流着奥莱人的血——” “没了她那身光鲜行头,是不是?”领头士兵冲他的同伴说道,完全无视米歇尔的存在。“也没有几百骑士穿着闪亮盔甲听她指挥。因为那些骑士大都横尸哈拉穆施兰……而你却只顾逃命。” 米歇尔爵士的长剑伴着寒光一闪而过。 “如果你们身上还流着奥莱人的血,”他重复道,领头士兵砰然倒地。“并且想让这血继续留在体内,你们就该对女皇表示应有的敬意。” 剩下的三人看了看米歇尔,又看向赛琳,最后犹豫着行了一礼。 “长官命令撤退之后我们才逃离战场,尊敬的陛下,”年长的老兵开口道,“以造物主的名义起誓,撤退之前我们都英勇战斗过。” 赛琳点头道:“第一护卫正带我前往杰德,我们将在那里召集帝国军。” 她刚想命令他们加入自己,迈出重新集结军队的第一步,好把混蛋加斯帕碾压成渣。但她发觉老兵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于是她打住了话头。 “陛下,”他欲言又止地说,“我们刚才也正赶往杰德,可是加斯帕的手下封锁了去那儿的路。” “加斯帕肯定猜到您打算去杰德,”另一个士兵接着说,“他在路上布置了弓兵和骑兵。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逃进树林。” “那么我们会……”赛琳停顿片刻,察觉米歇尔在对她摇头示意。“……从别的路走。” “我们该怎么办?”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士兵问道。他几乎还未成年,恐惧从他颤抖的嗓音里渗出。“如果去哈拉穆施兰,人们会不会收留我们?可是我们烧毁了……”他没有说完。 “我们必须想办法回瓦罗约,”老兵答道,然后看向赛琳急急地补充一句,“除非女皇另有旨意。” “什么?”年轻士兵差点哭出声。“我们没法突破加斯帕的封锁!刚才几乎被杀!我们又不是斥候!” 米歇尔瞥了赛琳一眼,用眼神传递一个无声的问句。她可以假装没看见,交给他做决定,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然而这样做会造成不良后果。 而且女皇的荣耀不允许她在此时选择逃避。 “那你会怎么做?”她问道,冰冷硬质的嗓音使他们一齐沉默。“若是被加斯帕的手下俘虏,你会怎么做?当他们问你女皇去了哪或是你在哪遇见了她,要你说出知道的一切,你会不会为了活命而供出一切?” 年轻士兵绝望地看着她。“我……我……” 赛琳面露痛苦。她知道问题的答案,年轻士兵也知道。这让事情容易了一些,但丝毫不减其残酷本质。“动手。”她对米歇尔道。 米歇尔砍倒了年轻士兵。年长老兵紧紧合上双眼,另一个士兵则挥剑反抗,米歇尔挡开他的攻击,随即将其杀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没有惨叫声和金属的碰撞,有的只是寂静。 老兵仍然一动不动。当他睁开眼时发现剑刃与脖子之间的距离不及一根头发之粗细。 “我没有斥候的本领,”他看着赛琳开口道,“但我是一名皇家士兵,只为女皇您效忠。您要我去哪我必然服从。我将与加斯帕的手下战斗至死。如果不幸被敌人俘虏,我保证守口如瓶。” “即使你的朋友们死在第一护卫的剑下?”赛琳问道,低头看向倒在小径上一动不动、变成三具尸体的他的同伴。 “他们是很好的战友。”老兵的声音微颤,凝视赛琳的眼神却十分坚定。“但是我的忠诚属于您,陛下,不属于他们。我可以为您而死,却不会为了他们送命。如果您必须确保没人知道您走了哪条路,我现在就能为您舍弃生命。” 赛琳看了看米歇尔,他的眼睛不离老兵,手中的剑在午后黯淡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银光。 “你可以走了,”她说,“如果你回到瓦罗约,告诉你的长官你以前是个长矛兵,现在是直属于女皇的亲卫斥候。” 米歇尔收剑回鞘。老兵行了一礼,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慌忙跑进林中。米歇尔回避着赛琳的视线。 “我知道,”老兵离开后她开口道。隔着几米远她仍能感知到米歇尔无声的抗议。 他摇了摇头。“我无权提出异议,陛下。”其他护卫很可能不惜违背命令也要履行职责,不顾赛琳的反对杀死那名老兵,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无视她的意志。 此刻她对米歇尔的评价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你完全有权抗议,除非我下令禁止。”赛琳把匕首收回鞘内。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仍握着匕首。“没错,把他们杀光能更好地确保我们的行踪不会暴露。” “但您看到了他的忠心,”米歇尔说,“另外三人全是懦夫。虽然我坚持劝您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但我也明白一个忠心之人的价值,尤其是在目前局势下。” 赛琳的双腿因长时间骑马而火烧火燎的疼,脊背也痛苦不堪。她滑下马背,皱着脸忍痛活动起四肢。除了多出三具尸体,这里和林子里的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在此做短暂休憩也未尝不可。 三个士兵的性命相比于死亡总数简直微不足道。 “清晨的战斗让多少士兵因为我而死在城外的战场上?米歇尔?”她问道。她停止活动四肢,咒骂一声抽出匕首,凭着一腔怒火把它扎进树干两指深。“精灵贫民区里又死了多少?都是因为我不惜用血的代价来抹消流言。” “陛下,您心里清楚那些精灵的死并不是您的责任。”他下了马开始把尸体拖离小径。“他们毫无远见的任意妄为决定了他们难逃一死。不管怎么想,他们都是暴动者,您采取的行动有十分正当的理由。您的将士虽死犹荣,他们死于叛国者的阴谋,而叛国者将会以命抵罪。” “他们再也活不过来了,米歇尔。”赛琳拔出扎进树干的匕首,在袖子上擦拭。眼泪灼烧着眼眶,但她不齿于落泪。她的头一蹦一蹦地疼,和往常一样只能靠喝茶来缓解。“他们的牺牲毫无荣耀可言,不是为了保护奥莱免遭暗裔的荼毒或别国的侵略,而是因为政治斗争,因为加斯帕击败了我。” 米歇尔仍然埋头干着手上的活儿。“您不占优势,陛下。” “米歇尔,我可是帝国统治者。” “没错,”他抬起头笑道:“您知道身为统治者的职责。您忙于处理一项项具体政务,而加斯帕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远远观摩。他就像是一个参观比武大会的毫无血性可言的弄权之人,边旁观边宣称如果自己身在其位会做得更好。还有……”他低下头继续拖走死尸。“他没有击败您,除非他被正式加冕。” “不,他击败了我。”在远离世人的森林里,她终能承认。而这个事实兴许伤她最深。如果一对一正面决斗,她绝对赢不了加斯帕。比骑术也远远不及。她可以利用话术和魅力俘获臣下,加斯帕则能身先士卒,以此激励他的追随者。智慧、头脑和灵活的手腕是她制胜的法宝,她一直相信在此方面无人能与自己匹敌。 直到今天。 “不如就让他得到这受诅咒的皇位,看他能从中尝到什么甜头。”这句话轻如一声耳语。 米歇尔把最后一具尸体“咚”的一声扔进灌木丛,然后看着她道:“很抱歉,陛下。恐怕您刚才那句话被噪声盖住了。既然去杰德的路已被封锁,我建议找条路返回瓦罗约。” 是的,不管在政治问题上她与米歇尔之间存在多少分歧,赛琳不敢奢望还有比他更优秀的第一护卫。 她清了清嗓子。“莱迪斯是雷曼奇的领地。从那里通过风险太大。” “维切尔?” “同样危险,但是我们没时间绕到清醒之海的另一边。”赛琳皱起眉头。“如果我们耽搁太久,加斯帕会趁我不在攻占瓦罗约。有足够多忠于他的贵族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我同意。”米歇尔说,“假如我是加斯帕,会预见到您取道北上至清醒之海,因此把大部分人手布置在那附近。” “往西南方向走?”赛琳问道。如果此时能有一张地图,她愿意拿帝国心脏地带的一半领土来换。西南方向是达尔斯地区,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间或散落着几座森林,野精灵如山贼一般藏身于森林中。那里也有数不清的小村落和不少农田,但在目前情况下于她无用。“绕过莱德斯,向北去维切尔?” “非常好的提议,陛下。”米歇尔翻身上马。“只要您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他们穿过皇国干道,迅速向森林骑行。米歇尔事先探查了这条古老的干道,确认几英里内不见敌踪。从这里望去,霜背山只是东边的一抹淡影,而西边的哈拉穆施兰上空仍有黑烟腾起。 既然路线已重新制定好,赛琳竟也生出几分闲心来欣赏奥莱南部的美景。乘坐马车时,只能在颠簸中从车窗窥视一闪即逝的风景。此时在马背上,她能把广袤的森林收进眼底,闻到秋天里金黄落叶的气息。偷偷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还曾希望能骑马而行。看来以后要多加注意,避免心愿以某种不好的形式实现。 米歇尔会时不时扬起一只手示意,这时他和赛琳便会下马,牵好坐骑保持安静等待加斯帕的手下骑马驶过。赛琳接受过的训练并不适合野外,在这里她的感官敏锐度远远不及米歇尔。她可以听出竖琴演奏者哪怕是最轻微的走调,但米歇尔总能更早辨出马蹄声。 他们沿着一条动物踩出的小径走了一段时间,不久便发现一群敌兵迎面而来,他们迅速躲到路旁的树影里,武器在手等待敌兵经过,离敌人如此之近以至于赛琳看清了敌兵罩衫上的家纹。雷曼奇的兵士,从莱迪斯赶来支援加斯帕。 接近森林边缘时,米歇尔低声咒骂一句。从后面赶上,赛琳一眼便知晓了理由。前方的缓丘突然拔地而起,形成一座顶峰覆盖着密草的小山。一支敌军正从山顶俯瞰,把脚下的空旷草原一览无遗。 “退回森林里?”赛琳压低声音问道。 米歇尔摇了摇头。“退回去是条死路。身后的追兵正朝我们逼近。我建议径直往南走。”他指了指位于森林边缘的一条干枯河床。“只要我们小心前进且速度够快,尚有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赛琳点头道:“等你准备好我们就出发,第一护卫。” 米歇尔低声笑道:“若是等我准备好,恐怕我们会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下时被抓。我本打算等到天黑后,但是马匹在黑暗中容易受惊。” “那就现在出发。” 他们牵着马步行,小心翼翼的程度看似夸张,实属必要。赛琳从米歇尔身上发现经过训练的人非常擅长探听周遭的动静。骑兵从他们附近经过,离他们越来越近。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骑兵已察觉到她在这里,但她的心脏仍不受控制地乱跳。纵使加斯帕手下再多也难以令她动摇,然而力图不被他们发现却是另一回事。 终于到了森林边缘。米歇尔牵着两匹马的缰绳,领着它们走到枯河床边,动作轻快完全不像是一个身穿重甲的人。赛琳在后面跟随,压低身子穿行在深草间。偷来的马紧张地逡巡不前,谢瑞登低鸣一声催促它前进。她仿佛感到敌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但同时心里明白这种感觉仅仅是恐惧在作怪。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勇气看向山顶。 赛琳追上在前面领路的米歇尔时,他已重新骑上马。她上马回望,确认他们已离开山顶敌兵的视野范围,旋即驱马前行。 像是在否定他们的努力,骑行不到一分钟,他们便遭遇了第三次阻挠。 他们绕过河床弯曲处,驱策马匹慢跑,突然与两个精灵面对面相遇,很明显这两个精灵也出于同样的目的利用河床悄悄溜到此处。 他们半蹲着躲在一棵倒下的树后,树干为他们提供了不完全的遮蔽。根据其中一人脸上的面纹和他手中发出绿光做好攻击准备的法杖,可以断定他是一名野精灵法师。 另一人是布蕾娅拉。 布蕾娅拉的脸上沾着汗水和尘土,前额有多处擦痕,很可能是由于在茂密林间奔跑造成的。她穿着赛琳赠给她的亚龙皮甲,外披一条劣质褐色斗篷。 她的精美长弓蓄势待发,箭已在弦上,瞄准了赛琳的心脏。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上百种思绪掠过赛琳的脑海——暗藏在她前臂处的匕首、箭头上必定涂有的剧毒、囚车上的栅窗、长时间骑马造成的腿部酸痛。她的脖子忽然发痒,想去抓挠的冲动让她差点笑出声。 布蕾娅拉垂下持弓的手。“赛琳。” 赛琳长呼一口气。“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寻找某个野精灵营地,在那儿我们能不被发现。”野精灵法师答道,“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加斯帕封锁了去杰德的路,”赛琳毫不迟疑地说,“莱迪斯也在他的控制之下,因此我们决定绕道。” 布蕾娅拉点点头,看到了这条路线的可行性。“祝你们旅途上有好运相随。”她的野精灵同伴挑起了一侧眉毛。 “你不加入我们吗?”米歇尔问道,虽在微笑却是一脸难以置信。 布蕾娅拉直盯着他道:“昨天晚上,赛琳拘捕了我,我相信这事你再清楚不过。之后她又烧毁了哈拉穆施兰。” “之后我又平定了暴乱,是这样没错。”赛琳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我不得不这么做是因为加斯帕开始散布谣言,指责我对精灵过于仁慈。” “把我关押起来又作何解释?”布蕾娅拉质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但是伤痛之情伴着怒火在她那双大大的深色眼瞳中闪烁。 赛琳嗤笑一声答道:“如果你当时在场,说不定会主动提议这么做。你不会看不出来这个方法既能保护我的名誉不受加斯帕诋毁,也能保护你不被我的支持者视作有必要铲除的一个不利因素。” 布蕾娅拉没有作声,但她的野精灵同伴却扬起头,似乎很好奇。 “你不可能靠自己返回瓦罗约,”他开口道。“那个叫加斯帕的家伙是真的很想找到你。” “我不怀疑这一点。”赛琳微笑道,“即使他放弃找我,也终究会趁我不在攻占瓦罗约,到那时你们野精灵会失去所有赢得我支持的机会。” 野精灵咧嘴笑道:“你身上的护甲不属于你,骑的马也是偷来的,人族。此刻你无法号令帝国,而你开出的筹码竟然是一个答应给予支持的空洞承诺?”他扭头冲着布蕾娅拉道:“她可真是招人喜欢。” “我的皮甲和坐骑归奥莱士兵所有,因此归根结底它们也是属于我的。至于我手中的权力……”她微弱地笑了笑,“如果达尔斯野精灵能够帮助我——扰乱加斯帕的士兵、把他困在这里、在他篡位前护送我回瓦罗约——到时你便会看到我的慷慨能带给你们什么。” “能不能说得具体点?”野精灵说道,“上次精灵帮了人类后,他们得到了达尔斯。呃,至少在人类发动圣征抢回达尔斯之前。” “如果加斯帕篡位成功,他一定会血洗达尔斯,把你们斩尽杀绝。”赛琳望向西边的天空,哈拉穆施兰仍冒着黑烟。“就算他不杀你们,圣殿骑士和法师将因为缺少制约他们的力量而疯狂交战,尽情祈祷你们能在圣法战争中幸存吧。” “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野精灵问道。 “一个机会。如果我把精灵的地位提升到盟友的高度,势必会在皇廷引起轩然大波。我将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的领导者向我证明:你们值得我这么做。”赛琳语调平稳地答道。“更多细节我会告诉你们的长老。” 野精灵不再作声,凝神注视着她似在掂量她的斤两。 布蕾娅拉最终点头道:“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加斯帕派出了斥候,一个瞎眼的矮人都能顺着你们留下的踪迹找到这里。我们需要避开村落和较大的农田——加斯帕的手下可能无处不在。费拉森,能不能让他们继续带着马?” “要是他们不习惯步行,马匹便是必需品。”野精灵看向米歇尔,“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米歇尔。”他和布蕾娅拉率先离开旷地,朝南走去。米歇尔和赛琳在后面跟随,马蹄踩踏着落叶不停发出声响。 “我还以为她会跟我们分道扬镳。”米歇尔悄悄说。 “这次你的剑却没有出鞘。” 米歇尔微笑道:“您经常达成令我意想不到的结果,陛下。我很高兴她加入了我们。” “我也是,”赛琳道,注视着前方小径上她所爱之人的身影。“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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