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坟头纳彩 于 2015-10-3 04:58 编辑
(二十五)
“卖摇头丸?我们公司?别没事儿找事儿了,要问,问梁斌去,我不知道。”季然满不在乎地把身上的毛巾一甩,朝着季洁和白羚翻了个白眼。那个白羚,从刚进门到现在,一直喋喋不休追问个不停,别提有多讨厌了。季洁忿忿地冲上前去准备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却被白羚一把拦住了。“从昨天晚上我们离开夜总会到现在,梁斌这个人已经失踪了。现在我们只能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线索,尽快找到他。”白羚知道自己的声线在颤抖,但是她不可以在此处退却。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六组,为了国家,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季姐。季洁只是静静地呆在一旁,看着这个昔日的“季洁尾巴”,现在洗练能干的模样。“你们不是警察么,有本事自己去找啊?”一看到这个和姐姐关系暧昧的女人,季然就忍不住想要讽刺。“你再嘴硬!”季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是公司的出纳,梁斌出入夜总会都带着你,你敢说你不知道他在卖摇头丸?!”“不管你从前知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梁斌一旦跟你联系,马上通知我们。”白羚的措辞虽然彬彬有礼,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怎么,想让我给你们做线人啊?”季然看着自己的亲姐姐伙同一个外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她内心不免感到阵阵屈辱。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她们俩撺掇着如何让自己做危险的线人,让梁斌暴露;她想象得到自己是怎么被要挟成人质最后牺牲,而她们警察拿着她和梁斌的项上人头,邀功领赏。 “是司法传讯。”白羚叹了口气,冷冰冰地说道。季洁在边上是什么表情,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昨晚离开夜总会以后,梁斌有和你联系过吗?”季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眼睁睁地看着亲妹妹坐在传讯室里,接受白羚的审讯。“半夜两点他给我打电话,问你们俩是谁。”我的亲姐姐,带着一个跟她住在一起睡在一起的女人来了夜店,这样?我能说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你,到底是我姐姐的谁?“你怎么说的?”如果季然实话实说她俩是警察,估计这个梁斌,她们可能再也抓不到了。“两个追债的。”“那梁斌怎么说的?”“他没说什么。就说过几天再跟我联系。”“你和梁斌都去过哪些夜总会?”“就你们去的那间啊。其实,梁斌是最近才去夜总会的。以前他都叫人来公司拿货。”“拿什么货?”“不知道。我只是公司的一个雇员,如果他们真的卖摇头丸的话,会当着我的面吗?公司的买卖都在经营许可证范围内,有些梁斌的朋友通过私人关系找他买药,我只负责收钱!”“哪些朋友?”黄涛厉声问道。“不知道!”季然又是白眼一翻,回答得理所当然。黄涛正准备拍案而起,白羚又一次拦了下来:“夜总会的老板,外号叫包子的,就是你说的梁斌的朋友吧。”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口吻。季然一下没了言语。“没有充分的调查,我们是不会把你请到这儿的。”白羚一个字一个字严厉地说道。“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对你好,对……”白羚踌躇着用词,“对你姐姐也好。”到底还是绕不过去。这个女人,到头来忘不掉的还是自己的姐姐。季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她一声不吭,就是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告诉她。只有看着她们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才隐约有一种虚幻的胜利的快感。俩小时,仨小时,五小时……十二小时。刚一打开审讯室的门,季然就看到季洁憔悴而满怀关切的脸。反正你关心的也不是我吧。而现在的季然则是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看了一眼季洁,和依然一动不动坐在审讯室里的白羚,便匆匆离去了。“怎么样了,白羚?撂了没有?”季洁又紧张又害怕。撩与不撂,都不是她乐于所见的结局。在这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里,季洁既不是答卷者,更不是判官。只有无可如何的等待,等待着怎样都是无可如何的答案。“她一口咬死她不知道,”白羚拿食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身来:“听她的语气,也许她真是不知道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黄涛问道。“看季然那样子,估计是不太可能和我们合作了。这样吧季姐,我在季然家蹲守,一旦出现状况,我立即与你们联系。”“我看成,不过还得向老郑请示,看他什么意见。”“那我先去和老郑说一声吧,咱们得赶快,不然这梁斌该醒了。”黄涛自告奋勇说道,一溜儿小跑就没了踪影,留下审讯室一里一外两个人。“等梁斌这个案子结了,”季洁不知为何突然不敢看白羚,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好。”白羚笑道。等这个案子结了,季姐,我也许就不在这里了。有什么话,现在不可以和我说吗?“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季洁鼻尖一酸,不知怎的似有千言万语要告诉白羚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多注意身体,盯梢别忘了吃饭。”“好。”白羚望着季洁的眼睛。季洁看着她,就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那个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的“季洁尾巴”一样。“老郑说成,让我和白羚轮班看着季然,一有动静立刻汇报!”黄涛真是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一会儿便把领导下达的意思带到了。“行,那你们俩都注意安全。”“怎么说我俩也是老搭档了,是吧,黄涛?”白羚不去理会季洁,朝着黄涛莞尔一笑。黄涛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容了。
“喂,季姐,我是白羚。”蹲守第四天后,梁斌终于给季然来了电话,“赶紧告诉老郑,季然要出门了。”白羚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感的起伏。“好,白羚,你和黄涛先跟上她,记得随时报告你们的位置。”老郑还不等季洁发话,就开始发号司令了。“黄涛买吃的去了,不在。我先跟吧,要不然季然该跟丢了。”白羚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冷若冰霜,让季洁都感到心头几许莫名寒意。“那你小心点儿啊,我们马上就到。”那几许心头的寒意,让季洁不自觉地想要叮嘱白羚。“好。放心吧。”说完,白羚就挂了电话,驱车跟上了前面季然搭乘的计程车。白羚开着车,突然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在许久以前,她第一次出任务,似乎也是跟踪。和季洁、黄涛一起,把嫌疑人给跟醒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明明一年都不到,却好像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喂,老郑,我一直往西开呢。”白羚继续跟老郑汇报她的位置。“我知道了,你别急。季洁和黄涛马上和你会合,你注意千万别把季然跟醒了。”“好的,知道了。”白羚看到前面的计程车右转进了一个村口,赶紧挂了电话。破败荒凉的城中村,在夜幕斑斓的北京城中,也有这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季然下了车,在一个破纸糊成的摊前等人。白羚也就在离她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再度拨通了老郑的电话。“老郑,我们现在在东郊三号地区。”“记着!千万要拦住季然!”“季然她……”白羚望了望车窗外百无聊赖的季然,“她好像在等什么人。再等会儿吧,也许一会儿就能抓着梁斌了。”“白羚,我们马上就到!记得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季然!”季洁抓过听筒,向白羚拜托。“我会的,季姐,放心吧。”放心吧,季姐,你最疼最亲的妹妹,我会帮你保护好的。白羚挂了电话,朝季然走了过去。 “怎么是你?!你跟踪我?!”季然一脸错愕地看着在她面前出现的白羚。而白羚也不回话,只是拽着季然让她跟她回车里去。“你干嘛啊。你放开我。”季然试着挣扎,无奈白羚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她根本挣脱不了。“跟我走!你现在有生命危险知道吗?!”白羚提高了嗓门瞪着季然,季然讪讪地住了嘴,跟着白羚往车里走。“救命啊!救命啊!”二人正准备上车,却看到两个太子太妹打扮的年轻人扭打作一团,那男的揪住了太妹的头发,正狠命往另一辆车盖上撞。“哎,你是吃干饭的啊?不救人?”季然质问着左右为难的白羚,“你要是不救,我去救!警察都是冷血动物!”她一下子挣脱了白羚,朝着一男一女的方向跑去。那男的看到有人来了,揪着那女的就往桥底下跑,女孩一声声救命的声音不绝于耳。白羚只得跟着追了上去,跑着跑着,她觉得她像是来到了梦境中那口破败的枯井。“那两个人呢?”说时迟那时快,白羚敏感的耳朵听到一声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她立即将手探进胸口拿出手枪,转过身扣下了扳机。那一瞬间,白羚甚至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觉得呼吸无比困难,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近乎于本能地,她朝着那名拿枪的男子开了几枪。直到看到那一男一女一瘸一拐地逃跑,直到看见自己胸口、腹部和腿部喷涌而出的鲜血,她才意识到,自己中弹了。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所带来的强烈疲倦感侵袭而来,白羚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业已被吓得昏厥的季然的怀里。不同于季然的是,她的神智依然清醒,只是她从未体会过如此真实的空虚。血……白羚看着身上的血不断地流出,在自己雪白的毛衣上晕染出浓烈而不均匀、近乎发黑的色块。它将随着自己的秘密一起,被永远埋入了干涸龟裂的土地里。“季姐……”白羚听到了脚步声,隐约看到了循枪声而来的季洁,和一干六组的伙伴们。季洁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倒在血泊中的白羚。直到大曾在那边拼了命地喊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跑到白羚身边。她看也不看边上如死尸一般昏厥过去的亲妹妹,不顾血污,径直把白羚揽在了自己怀里。“白羚,白羚,你一定要坚持住!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咱们还要一起领这个集体功呢!咱们还有好多话得谈呢!记得吗?!所以你不可以死!”她怎么能够想象没有白羚的日子,她怎么能够活在没有白羚的世界。白羚保护的是谁季洁现在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羚不可以死。白羚感到另一种温暖,填补了那让她惶恐无助的空虚。“救护车呢!救护车!救护车在哪里!快救救她啊,快救救白羚啊!救护车!”季洁绝望地嘶喊着。“季姐……”白羚想告诉她季然没事,她没有受伤,只是昏过去了。白羚想去抓住季洁的胳膊,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暖。“白羚你不要动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救护车马上就来!不许睡!不许睡不许睡!我不许你死!”季洁几乎是在恳求白羚,手忙脚乱地想用自己的衣物堵住白羚身上不断喷血的枪眼。白羚只是看着这样六神无主的季洁,眼皮感觉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终于,在永恒的睡神的诱惑下,她阖上了眼睑。在那样的睡眠国度中,自己究竟会做什么样的梦呢?会梦到自己和季洁一起出差?会梦到和季洁带着多多在游乐园野餐?还是会梦到遥远的午后,初夏的雷雨和身体真实的记忆?“白羚!白羚?!白羚!白羚!白羚!”季洁没有眼泪,她哭不出。随救护车赶来的何燕华,和季洁搭档多年的曾克强,被季洁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惊醒的季然,以及所有淌着泪的六组伙伴,都看着眼前这个绝望痛苦到极致的女警察疯狂地喊着一个女孩的名字,那个在她怀中已经睡着冷掉、再也不会醒来的女孩。季洁痛苦地将脸深深埋进了女孩那满是血污的胸膛,喃喃着女孩的名字。白羚,我可以陪你,一起睡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