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要追逐著妳
自從上次在醫院一別,夏樹已經一年沒有靜留的消息了。現在的她,在幫會的地位正處如日中天。
除了販賣毒品和人口買賣,擴張地盤,選舉操盤,涉及黑白兩道的跨國買賣,玖我一家幾乎代山口組掌握著日本國內及國際間的重要關節。
每兩個月一次的幹部會議,這天是在市中心的高檔牛排店進行。此刻,玖我一雄邊聆聽手下內藤組長口沫橫飛報告任務的處理進度,邊用眼神餘光注意著坐在長圓桌最後方照例冷臭著一張臉沉默不語的夏樹,心裡盤算著待會要跟她說的話。
「夏樹,妳跟藤乃醫生還有聯絡嗎?」散場時,玖我一雄提高音量對著早已快步走到門口準備奪門而出的夏樹丟出今天會議上最後一個問題。
其他正準備離開的會眾聽到玖我一雄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先是不約而同的一愣,不約而同地先是朝夏樹的方向看去,再回頭看看他們的老大,然後像是意識到什麼般,紛紛識趣的迅速離開房間。
「沒有。」突然聽到”藤乃醫生”,這個像是被自己有意無意封在心底深處的稱呼,夏樹不由得心頭感到一悸,最後刻意壓低聲音像是為了掩藏她語音裡的顫抖般
,丟回這個讓她想了有點久的答案。
「那妳知道她最近在國際間攔了我們多少生意嗎?」玖我一雄延續著他的問題,順便饒富興致的觀察自己女兒此刻臉上像是掛滿各種情緒的表情。
「你說…靜留她….」
「為什麼…..」如果不是深知自己父親的為人,夏樹真會當玖我一雄是在跟她開玩笑。然而此時,夏樹已經不由自主的走到男人面前,掩蓋不住迫切心情的追問請求玖我一雄繼續往下說完。
「半年前,我們在南非那邊的軍火線被一個來路不明的集團截斷,一開始我也是感到非常詫異,畢竟是經營很久,彼此關係也建立的頗深,這點我想你也很清楚。」玖我一雄說到這,稍微停頓下,掃了夏樹一眼。
「嗯,我知道。」夏樹冷淡的回應,像是一種不耐煩的催促。
「嗯。然而,不僅是軍火線,煤礦,天然氣,林木,許多與政府有關本來由我們暗地操控的龐大產業,也陸續遭到對方片面斷然的中止合作。我一直試圖聯絡我們的老朋友,甚至親自造訪南非多次,卻像線斷了般,再也不得其門而入。」
「不只是南非,英國,義大利,葡萄牙,荷蘭…各地我們生意上有所往來的對象和生意,都像是被針對般,逐個被片面瓦解關係。我派人調查很久,對方辦事除了辦事效率高,人面廣,財力也極為雄厚,首腦本人更是來自英日兩大古老的貴族世家。」玖我一雄說到這裡,稍作停頓將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所以?」夏樹還是沒聽明白。
「藤乃靜留,母系那邊是英國著名的貴族世家,家族成員聯合起來可算是把持著歐洲許多主要國家間的政經脈絡。」
「父系這邊的家族雖然現在相顯之下較為沒落,其父亦因性格使然,從年輕就與家族分道揚鑣,選擇做一名低調的植物學專家,但是他們家族對於日本政壇的局面,檯面下仍有著不容小覷的影響力。」
夏樹聽到這裡,久久不能言語,腦海裡竄跑著關於靜留的各個片段。她的名子,出眾到近乎獨特的外觀氣質,時常有著讓人不解的想法和決定….她是她的心理醫生,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收留她,從不談論自己,卻像是很了解她似的,自然不過的陪她回到日本,自然的跟她熟悉起來,自然而然的讓她在意,甚至那時…」
神宮司奏今天又如往常一樣,趁著保鑣不注意時甩開注意,悠閒的準備散步回家,順便享受一下每天難得的獨處時光。未料,剛走出大樓,轉進小巷子走沒幾步,就被一輛重機橫街攔住。
「咦?」神宮司奏知道騎士是誰,只是沒想到會見面的這麼突然。
夏樹飛快的摘下安全帽,隨手放在機車上後,毫不遲疑地快步走向神宮司奏。
「桂聖奈在哪裡?」意思性問候語也沒有,夏樹停在她等了一晚上的女人面前,劈頭就問。
「夏樹想起藤乃醫生來了?」面對夏樹冷酷的表情,沒禮貌的問話方式,奏依然一臉微笑的反問道。
「妳知道靜留在哪裡?」
「不知道。」
「那桂聖奈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
「不要以為我不敢動妳。」夏樹忽地隨身的手槍,對著眼前的對象冷酷威嚇。
「我是真的不知道。」
「妳為何不自己跟藤乃醫生聯絡呢?」之前聽過一些關於夏樹的事情,今天見面,果然跟自己拼湊的形象相差不遠。奏並沒有被嚇到,只是耐住性子回話的同時,心中暗暗思考該如何說動眼前這名不近乎尋常人情的女子。
「不關妳的事。」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夏樹沒事般抽回她的手正準備轉身離開。
「妳以為,妳的決定是藤乃醫生想要的嗎?」奏對著夏樹的背影高聲問道。
夏樹沒有理會身後女子的問話,繼續快步走向車子。
「她快結婚了,跟一個她躲避了大半輩子的人。」
夏樹停下腳步了,不過並沒有轉頭面對發話的人。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周遭跟著她一起靜止似的呆在原地。
過了多久,跟她講話的人走了沒,身邊走過了什麼都無從感知,只是覺得冰冷,熟悉的感覺,那股由心的最底處竄起,蔓延全身,穿入骨頭的涼意。
全山口組上下都知道,玖我一雄的女兒,那位在組織裡有大好前途,備受組織上下尊敬禮遇的女子私吞了組織最近一筆龐大的買賣金額,然後不知去向。
組織這段日子來因為不明對手的刻意封殺,正處於風雨飄零之際,失去這筆資金,等於更加雪上加霜。雖然明著沒人敢提,但是無論組織中無論是敵是友都在看,等著看玖我一雄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無所謂,反正靜留能陪在妳身邊的時間也不多了。”
“無所謂,反正靜留能陪在妳身邊的時間也不多了。”
神宮司奏臨別前最後一句話,字字句句都像一顆顆子彈般打停在夏樹的腦袋。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好不容易她的腦袋恢復知覺,開始緩慢能夠接收傳送其他思考時,夏樹又忽地想起那天在神宮司奏婚禮的會場花園中,桂聖奈對她說這句話。
頭痛,心痛到要麻痺,這輩子再熟悉不過的…
說要帶她回日本的母親死了, 在意,想保護的人,卻變成犯罪集團的首腦,甚至要嫁給不喜歡的人。想像不到的事,都會毫不留情的到來。
好希望,在這個世界上最終唯一被毀掉的是自己。
這一年來,每當痛苦低落的時候,想起跟靜留相處那段回想起來平靜開心的日子,都覺得能再撐一會,再撐一會,等自己走到遠方。
無所謂….
被騷動準備下飛機的吵鬧聲吵醒,夏樹發現自己拳頭緊握,雙頰僵硬,像是掛滿乾掉的淚痕。
夏樹年事已高的外祖父,終於在他的豪宅再次盼到了讓他日夜牽掛的外孫女。
「夏樹…夏樹…」老人用力的拗著攙扶他的手,踏出許久未曾跨過的家門口,努力希望能加快腳步的走到了大門口。
老遠就看到被管家攙扶著的老人,使力的想要走來這裡,看到老人焦急的臉,滿溢的仇恨與厭惡又再度從夏樹的心裡館滾不已。不知道掙扎了多久,等待的過程也數度想要逃離。然而,幾番思考,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夏樹….」終於走到寶貝孫女的面前,這張思念已久的臉龐,雖然看的出來充滿以前陌生的仇視,輕蔑與冷酷,老人依然高興得老淚縱橫,慈愛的呼喚著。
「靜留。」
「我想要知道靜留在哪,或是接觸她的方式也可以。」不給對方任何空間,夏樹直截說出她的目的。
「夏樹…妳…」
「我….我這一輩子都很後悔….我…..」曾經權傾南非半世紀,凶惡讓許多敵人至今都仍會聞名驚色的老人,現下無助顫抖到需要兩個人攙扶才不至於倒下,卑微著像是乞求著自己也要不出口的寬憫。
「我只想知道靜留在哪。」夏樹強忍著滿腹厭惡感,再次以不帶情緒的語氣陳述目的。
「好…好,我明白…」
「快…快去房裡找本子來…」老人開始慌忙的轉頭吆喝,急聲吩咐左右。
夏樹得到了他們下一次的交易時間和地點,還得到一個可供聯絡的地址。離去時,一直迴避跟老人正臉相接的她猶豫了一下,最後正容跟老人眼神相交的對看了一眼,隨即迅速離開。
幾天後,南非當地與國際新聞都爭相報導,一位正負評價各半,南非政壇傳奇性的領袖在自己家裡的睡夢中與世長辭。
只有家中幾個親近的僕人心裡知道,老人那幾天得到已經許久沒有的安眠,這樣安然地睡著,大概是他最盼望的事。
聖奈最近忙得不可開交,他們可靠的合作夥伴倒了,但是手上還有幾筆重大交易尚未談妥。況且她還收到來自黑白兩道的情報,都指出玖我夏樹私吞了組織鉅款逃往海外,目前山口組已經正式發布追殺令。
但是最讓她頭痛的,是靜留的表哥幾次逼婚不成,竟然真的跑去跟奶奶揭發她們現在做的事,害得靜留被召回老家,自今仍無法聯絡上。
「哎呀,煩死了,讓我先處理哪件事好。」聖奈現在總算是體會什麼叫壞事一起來的感覺。
焦慮,無助,可討論的對象又不在身邊….一堆事情必須處理,卻不知道從何下手。就這樣不斷反覆取捨多少遍後,聖奈決定索性什麼事情都不做,幹脆就這樣晃悠的守在位於荷蘭的據點等靜留回來。
直到今天,她買完早餐回來,順手從郵差那接到一封來自瑞士的明信片。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醫生,我等妳。」明信片的圖樣,則是一幅她再熟悉不過的景物。
「妳要離開山口組還可以解決,私吞組織的錢,這下逃到天涯海角人家都不會放過妳了。」聖奈帶著太陽眼鏡,站在柏恩的街道一隅凝視前方,等到眼角瞥見她等了一上午的人正要從她身邊經過時,突然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話。
穿著黑色長版風衣,將一頭髮盤進帽子裡的路人聽到這番話,在隔了聖奈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金邊的玻璃眼鏡,望向跟旁人同樣的前方。
「靜留呢?」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私吞組織的錢?」
「我需要。」
「做什麼?」
「不關妳的事。」
「告訴我妳才能知道靜留在哪。」
「妳!」夏樹像是氣得過於激動,側臉看上去微微漲紅。
「以後生活要很多錢。」夏樹猶豫很久,最後還是脫口說出像是連她也不太敢對自己說的動機。
「太愚蠢了。」
「我們繞了這麼一大圈,妳現在才來做這種蠢事…」雖然沒有過於表現,但是聖奈現在真的感到一股氣急敗壞的懊惱。
「靜留在哪裡?」不理會聖奈的反應,夏樹繼續執著於她的問題。
「被禁足了。」
「這會不知道嫁為人婦了沒。」聖奈仍現在她懊惱的情緒中。
「是誰? 」雖然依然一臉冷酷的凝視前方,但是黑色大衣底下,隱約可以感覺到主人的身子正微微顫動著。
「從小家族就決議讓她嫁給表哥,三十歲是她的底線。」
「靜留不是天才,只是一直用強壓的意志力逼著自己,比別人走快一點。在最終落得跟母親一樣遭遇前。」
「妳不會是在哭吧?」自顧說著,聖奈終於發現站離自己幾步遠的人身體顫動的十分厲害,忍不住關心的走向夏樹。
「帶我…去找靜留。」夏樹這次用了近乎求情的語氣。
靜留的訂婚地點辦在英國一間傳統悠久的皇家級飯店,飯店雖位於市中心,但是向來只接待一些特定貴賓,因此也以其神秘性聞名歐洲。
飯店內只為今晚準備的華麗的大廳內,美的足以蓋過整間房間華麗擺設的準新娘,整晚面無表情的只是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誰來跟她說話都得不到回應,只是自顧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服務生端過來的酒。
「維特,你看一下靜留。」一直忙著招呼貴賓的溫斯特夫人受到好心人提醒,終於發現她的外孫女失常的行為。
「好的,奶奶。」注意靜留很久的未婚夫,受到奶奶的囑託,像是得到特許般,又有了再度上前關心的藉口。
「走開!」
靜留已經有了醉意,在半迷濛之際,突然聽到身邊有人厲聲喊著,抬頭望去,發現有人用槍抵著維特的頭。
「夏…」沒來的及喊出聲,嘴巴就被持槍者用手摀住,接著槍口現在換抵在自己的頭上。
「放開她!」
「天啊!」
「來人啊!」
大廳內頓時騷亂叫喊此起彼落,大家都同時驚慌地望著戴著口罩的凶惡廚師持槍夾持著美麗的準新娘。
「這裡守衛森嚴,你逃不掉的!」
「快點住手!」
圍上來的警衛越來越多….
突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響…眾人又開始慌亂的四處逃竄,然而尚未回神之際,爆炸聲又再次傳來,一聲,,兩聲,三聲,每個人都感覺到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
「啊~~~~~~」
「救命!!!!!」
靜留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在一部高速行駛的車子上。雖然全身沒甚麼力氣,身體的狀態還算安穩…感覺…..
果然沒錯,她在一個人懷中,那個曾經趕她走的人,現在正緊緊抱著她。靠近到,只要她稍微一抬頭,就可以輕易到碰到她的臉頰。
靜留在動…她醒了嗎? 笨蛋,喝了這麼多酒,增加我不少麻煩。
又動了…夏樹開始有點緊張,覺得窘迫,卻又擔心自己鬆手靜流會重心不穩。
況且,她現在也沒辦法自己好好坐車。
「夏樹…」
聽到靜留叫她,很久沒有聽到,只有她叫才有如此親暱的味道,夏樹發現自己有多懷念這個聲音。
「嗯..」
才剛低頭準備回應,嘴唇已被一股溫熱堵住…腦袋瞬間串過強烈的熱流,好像應該推開她,可是已經沒辦法思考。
沒辦法判斷要不要….卻在一個轉彎間,順勢把好不容易再次緊靠在自己身上的溫度,擁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