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母亲”勉强挤出的两字如锋利的刀片般划割着喉咙，黑子扶住门把的五指下意识地收拢，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那和自己一样有着酒红色长发的中年女子

“好久不见，黑子…”女人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您先进来吧”黑子侧过身，为母亲让出一条道路

“我和你爸爸一直在等你回来解释，可你却一直没出现”换好鞋子的女人走进客厅，目光在屋内游移一圈后便落到美琴身上

茶色双眸盈满惊讶，回过神来的美琴迅速将帽子戴好，随后起身向女人鞠了一躬“您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垂在腿边的手紧揪住衣摆

“您好…御坂小姐…”女人侧头看了眼仍低着头的黑子，表情随推测的深入而逐渐变得复杂

“我去给您泡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的美琴寻了个借口，快步走进厨房

“你也去帮忙吧，黑子”女人轻叹一声，随即在沙发边坐下

“唔…嗯…”黑子顺从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瞬间轻松不少。

“倒水的时候不专心可会烫到手”

待美琴反应过来时，水壶已被黑子拿去。她盯着对方的侧脸，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阿姨她…有对你说什么吗？”

“放心，她只叫我来帮你”黑子握紧美琴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她知道了吗？”

“十有八九是猜到了，我母亲的直觉总是很准”

黑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却没有令美琴感到一丁点儿轻松，她咬紧下唇，将头抵在对方肩上“我真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

“放轻松，美琴”

“我怕阿姨她会…”

黑子将食指放到美琴唇上，止住了她想说的话“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所以，别再担心了”

美琴微红着眼，轻轻点了点头。黑子的承诺，比任何东西都要令人心安。

白井美咲握着茶杯，始终没有抬头看黑子一眼“你喜欢她？”

“是的，母亲”

对方坚定的语气如冰凌般刺进皮肉，白井美咲苦笑起来，用力地将茶杯放到桌上“这就是你做出所有荒唐决定的理由么!你以前从来不会那么草率，黑子”

“那些决定并不荒唐，母亲”黑子迎上母亲愠怒的目光，态度坚决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为了自己所喜欢的人而努力，这难道是错误的吗？”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白井美咲摆摆手“黑子，你的解释令我感到失望。你还想让这个错误持续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

“我会陪着她，直到我的生命结束”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黑子脸上，她缓缓转头看向母亲，目光依旧坚定。不到一分钟，她的左半边脸便红肿起来。血自破口流出，染红了嘴唇，口腔里顿时充满腥甜味。

慢慢冷静下来的白井美咲收回悬在半空中的右手，眼底除了无奈和气愤外还多了几分心疼“等新鲜感过去，你总会后悔的…”她放软的态度稍稍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仍旧不能将黑子的坚持削减半分“就算我同意，你父亲也…”

“我相信父亲总有一天也会同意，因为你们都是如此关心我”

“…但愿吧…”白井美咲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拿起外套和提包走向玄关“希望你能用行动证明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你父亲能接受之前，我们最好不要有任何联系”

“我知道…”黑子弯下腰，向对方深鞠了一躬“我很期待下次的见面，母亲”

白井美咲转头看了黑子几秒，数次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最后她推开门，像寒风中的雪片般迅速消失在黑子视线里。

黑子脱力地坐回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脑海一片空白，所有情绪似乎都随着母亲的离开而退去。

今天，她做了之前自认为最不会做的事。她曾嗤之以鼻的爱情，如今却成为威胁亲情的存在。

黑子伸出手，任由流沙般的阳光穿过指缝。随后，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呐，抓住了”黑子突然笑起来，像个得到生日礼物的孩子

“什么？”美琴微皱起眉，一副疑惑的模样

“没什么”黑子顺势圈住美琴的腰，将额头抵上对方腹部并轻蹭着。

白井黑子只有一个御坂美琴，她不想轻易放开。爱自己的父母终会有妥协的一天，可若是错失御坂美琴，那今后必定是再也遇不到能让自己心动的人了。

美琴轻柔地抚摸着黑子红肿的脸颊，心中内疚不已。待在卧室内的她，听到了黑子与其母亲的对话内容。她不想破坏黑子与家人的关系，可劝说黑子离开自己的念头刚浮现，便被那句“我会陪着她，直到我的生命结束”打散。她还是没有勇气，将身边唯一的人赶走，然后孤独地承受一切。

微风拂过枝丫，带离粉嫩的花瓣，飘舞盘旋，如初冬的雪花。

“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医生说你以后半年来复查一次就行”

“嗯”被人突然从背后抱住的美琴先是一僵，随后便放松地靠向对方的肩膀“再过不久就是夏天了”

“的确呢”黑子感慨地叹息一声“很难想象我们仅认识了两年”她放开美琴，弯腰提起行李，然后极为绅士地向对方伸出手“该走了”

“唔…”美琴微红着脸将五指放上对方的手心

“噢，对了，你的帽子”

“再也不需要那种东西了”美琴按住黑子正准备去找东西的手，然后抬头直视对方好看的酒红色眸子。

目光交汇的瞬间，黑子便读懂了那句话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她脸上漾开的笑容如透亮黏稠的蜂蜜，令美琴周身的空气都带上了几丝甜香。

相视片刻后，两人并肩走出医院。

步入夏季的东京，气温逐渐升高，原本凉爽的夜晚也变得愈发闷热。

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有些粗重后，黑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块湿毛巾。

即便经过治疗有所恢复，焦皱的皮肤也还是不具备正常肌肤所拥有的机能。没有办法进行正常代谢呼吸的皮肤就像贴在身上的密封膜一样令人不舒服，气温越高，这种感觉越明显。

入夏的每个夜晚，美琴都睡得不安稳。当脸上多了几分凉意时，她缓缓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抱歉，又打扰到你了”美琴伸手抓住黑子的手腕，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随着公司情况的好转，黑子手上的工作逐渐多起来，这令她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不断被压缩。

每当夜晚那种不舒服感如潮水般袭来时，美琴总是选择忍耐，为的就是不影响黑子休息，无奈对方总是能敏锐地觉察到她的不适。

“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这已经影响到了你的睡眠”黑子将湿毛巾放到一旁，轻拨开对方额前的茶色发丝，而后将略微冰凉的唇贴了上去

“没有用的，毕竟医院没办法给我一张与原来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黑子本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口却发现脑海里根本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说辞，她无奈地长叹一声，修长的五指安慰似的抚摸着美琴的脊背

“别再为了这种事而烦恼了”美琴伸手环住黑子的肩膀，像寻求关心的小动物般蹭了蹭她的脖颈“如果连这样的小困难都克服不了，那我就不是御坂家的孩子了”

“真不知道这种不服输的品质究竟是好是坏…”黑子微皱起眉，酒红色双眸在幽暗的灯光下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即便美琴现在比较依赖自己，但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愿向自己吐露，惯于独自将所有困扰麻烦揽到怀里 “我希望你能多依靠我，美琴”直到再次陷入浅眠，黑子都没有得到美琴的回应。

周一的早晨总是特别忙碌，结束会议后黑子就赶回办公室处理下一季度的企划报告。

被置于报告上的米色信封吸引了黑子的目光，上面没有署名和地址，她疑惑地将它拆开，发现里面有一张信纸和一沓照片。

刚读了几行，黑子便捂住嘴，濡湿的睫毛如海鸟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