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哎~原来那个矢之君就是指妮可ちゃん啊。”
“嗯,嘛,虽然不太乐意。”
“咦?但是大家都说矢之君是个男人哎?”
“关于这点,因为我刻意隐瞒了性别啦。”
“啊,原来如此。嘛,毕竟被人知道真相的话没什么好事呢。”
“没错没错,特别是干我们这行的,没人知道名字、住所、性别、生日才是最好的。”
“哈哈,但是你的名字还有住所我都知道哦。”
“嗯,嘛,虽然我有时也在想为什么会告诉一只鵺自己的真实身份……”
刚过正午,鵺就来到了我的府邸之中。明明还是妖怪们无法频繁活动的时间带,但这只鵺从来都不在乎这一点,总是随时随地的出现在我家中。今天从后院池塘里突然冒出来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趁着我给鲤鱼们喂食的当口,她没有任何征兆地跳出了水面。明明是从水里出现的,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被池水打湿,妖怪还真是一种占尽便宜的生物。
初识是在她快要被我退治的时候,结果听到了她“呐!以后我负责收集所有对你有益的情报告诉你,所以我们能不能握手言和啊?能不能?能不能啦?”这样的讨饶声,最后还是以告诉我她的真名为条件,答应了下来。她的真名叫穗乃果。据说住在名为高坂的地方,所以一般都称呼她为高坂穗乃果。
结果一来二去,不知为何就变成了相识不浅的妖怪,虽然因此一不小心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真名的我也有问题就是了……不如说我是不是太过于草率的告诉了不少人我的名字啊……反省反省。
不过这只鵺,靠着自己正体不明的特征,不管哪里都能轻易的潜入探查,所以一直给我带来十分有用的情报。对于能定期告诉我如此多信息这一点,我一直心怀感激。毕竟不管人世还是妖世,谁掌握的情报越多就意味着谁越强大。
“不过话说回来,妮可ちゃん,最近你真是带着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呢。”
“啊啊,那个,你是指那只鬼?”
“嗯。虽然不知道你是怎样钓到这么大的猎物的,不过要小心别被吞噬了魂魄哦。”
“嗯……?因为这样一来你就分不到一杯羹了?”
“啊哈哈,是呢,我也确实对妮可ちゃん你的魂魄有兴趣啦。毕竟看起来很可口嘛。所以要是被新来的鬼全部抢走的话,我可就更加困扰了。那就下次再见吧,妮可ちゃん。”
伴随着她啊哈哈的笑声,还以为鵺的周围会冒出硝烟呢,结果一眨眼的功夫,那家伙就突然消失了。
打算把鵺带来的羊羮吃了的我回到了屋子里,没想到西木野之鬼却难得的从影子里爬了出来,在胸前揣起双手坐在了地上。看起来好像在盯着我?接着抛来了【你和那东西和平相处很久了?】的提问。因为声音听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好气,所以我不禁笑着回了一句“是啊。吃醋了?”,没想到她却更加没好气的反问了一句【不是。我是说你真的以为那东西是鵺?】
“难道不是吗?”
这次回答我的,只有她一脸写满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与叹息。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她自顾自的嘟囔道:【算了,就这样吧。是呢……恐怕你一定有容易吸引怪异的气质吧……难以置信,居然能这么冷静地面对那种东西,更连真名都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你既然出来了那正好,吃羊羮吗?”
她好像连拿我说的这句话都没有办法一般瘪下了嘴,微微歪着头似乎困恼了一阵子后,只是短短的回答了一句【我吃】。
“嗯嗯,既然要吃,比起一个人果然还是两个人比较好啊。”
对于我的话语,鬼又再次浮现出了困扰的神情。
原来如此。对于我来说,这只鬼已经属于能普通的考虑跟她一起吃东西的范围了呢。就算是我,也惊讶于自己居然发现了这一点。从与这只鬼一起生活那天算起,想来也快两个月了呢。
虽然还是老样子没有告诉我她的真名,倒不如说她绝口不提自己的事,除了退治妖怪时把她从影子中呼唤出来外,其他时间她主动露脸的次数一日之中屈指可数,就算出现了也一样沉默寡言的这只鬼。事到如今,我也依然没有缩短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
既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发一言地甘心做我的使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封印在那种地方。乖乖背负着那种根本不相符的封印,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一直待在那里啊。难道是在等待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吗。在那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就这样孤零零地,不被任何人所知地缄默着。
切羊羮的时候,下刀稍微有点偏了所以最终没能完美的分成两半,正打算把大的那块递给鬼的那一刻,她却说出了【没关系啦。你吃就好】这样的话。回想起来,我几乎没有见过鬼吃饭的样子,因为下了我睡觉时也不许外出的咒令,所以这只鬼应该一直都没有吃过东西。
“不饿吗?”我不禁如此问道。
【也许饿吧,不过我也不太明白了。对于我来说吃饭只是一种嗜好罢了。】
回答我的,只有鬼的这么一句话。
我所知道的妖怪,无不为了活下去而蚕食人类。那么这只鬼到底是如何维持生命的呢?从日常来看,也没有从我身上夺取灵力为食的迹象。可从她身上感觉到的妖力也不见衰弱。到底她是怎样维持这些东西的啊。
越是思考,就越是发现自己对这只鬼一无所知。真不知道有没有我与她互相理解的那一天到来。
鬼却摆出了一副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样子,把小块的羊羮塞进了嘴里。明明吃东西时的一举一动不可思议的优雅,但是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她对于吃东西这一行为本身,流露出了有些勉强的不自然感。
(叁)
伴随着置于前庭的荻花,一封书信飘然而至。虽然不知是谁,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诅咒的符文,因此我毫无准备的打开了它。
【人类真是懂得风雅呢。】
这一天也是难得从影子里出现的那只鬼,在我打开信封前,就看着我说出了这句话。
“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不,只是以花为辅,不见任何咒文,还能被送来的,除了恋文,不作他想。】
鬼轻声说完这句话后,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带疑色的侧了侧头,脸上露出无数复杂神情后,开口说道:【等一下,抱歉。我完全以为你是个女孩子了。】
“没说错啊。”
【是这样吗?也就是说你是有这种兴趣的人吗?】
“才不是啦。只是做我们这行的,隐藏性别比较方便而已。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就会有这种书信被送来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就算写这种信给我,但我没读过书所以不太明白啦。回信也看不懂,写字也不是很漂亮,因此确实挺头疼的。”
【是吗?让我看看。】
“你就算看了也不懂吧。”
唰的一声摊开的书信里,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花香。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思君不见君未知,唯愿秋荻寄我心。
(見まく欲り我が偲ぶるを知りぬだに 秋萩のみぞ我を知りぬる)
“你看,到底在说什么完全不明白对吧。”
【不打算回信吗?对方想必是位很有教养的人吧。还专门引用了古诗。】
“哎?你看得懂吗?”
【我记得有一首诗歌是:欲見,戀管待之,秋芽子者,花耳開而,不成可毛将有。(見まく欲り 恋ひつつ待ちし 秋萩は 花のみ咲きて ならずかもあらむ)还有刚才和书信一起送来的秋荻花。这是一首希望与你相见的诗歌。对方真是风雅之士。】(译者注:这句诗歌的意思就是我如此想见,如此期待花开的秋荻花,恐怕只会开花,不会结果吧,那么我对恋慕之人的恋心,是否也难结果呢。)
“呐,其实你真的不是什么普通的鬼对吧?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因为父亲喜欢诗歌罢了。】
“原来还真有如此喜好风雅的鬼啊。”
话音刚落,鬼却突然又缄口不言起来。现在想来,这应该是鬼第一次从自己口中提起家人的事吧。搞砸了。明明是可以巧妙打听出不少事情的绝好机会来着。
因为鬼散发着这样下去又要重新潜回影子之中的气氛,因此我不禁说出了“既然如此不如你替我返歌吧”的话语。
【要是我回点奇怪的东西,对方不就认为你也有意思了吗。】
“拜托替我写出类似虽然很感谢您的心意但请容我拒绝的文字。”
【这要求也太突然了吧。】
“你行的你行的啦。”
【再说了,连是谁送来的都不知道,你要怎么回信?】
“我会用式纸飞出去的,没问题。”
鬼嘟囔了一阵后,在胸前揣起双手,安静了下来。不久后她举起右手,开始在半空中比划起什么。不知鬼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但她左手上已然多了一枚纸张。就像光纹一样的东西随着她手指的笔画浮现在空中,接着就像黏在了纸上一样,牢牢的被纸面吸收了进去。
【我也不是很懂,不过这样就行了吧。】
书信上多了一行字迹娟秀的返歌,甚至按上了荻花的印章。
“哦哦,好厉害。顺便问一下,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
“哎?明明这是我的回信啊。”
【这是惩罚你不自己写,偏要硬塞给我。】
鬼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退回了我的影子之中。啊啊,这样一来恐怕又要几天都不出现了。
不过这句和歌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意思呢?
既晓荻花难成果,不闻花开亦为幸。
(さらぬだに実をばつけぬ萩なれば 花を知らぬが幸もあるべ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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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