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侍剑歌行 于 2016-8-15 20:11 编辑
“你不觉得大吉岭——大人,有点,呃,神秘?”
当蔷薇果摸着那头壮实的黑猫向她搭话时,橙黄白毫正忙着清理猫舍里的粪便。猫儿们并不经常在这里休息,只有遇到极端天气时它们才会像湍流般从四面八方涌入。而眼下正是体检周,易形者们会在午饭之后将游离在附近的小家伙们带回来。与其说是“带”——她想,不如说是“捕捉”比较恰当。圣葛罗的小淑女们将会靠在特制的座椅中,以最为放松的姿势进入浅眠。她们不会刻意进入猫咪的身体,那样效率太低,而且很费力气。实际上,这是只有圣葛罗莉安娜的易形者才会使用的特殊技巧:将感觉延伸至眷属及其血亲身上,引导它们同时向某个目标点移动。
橙黄白毫喜欢体检周。她会在这七天里见到各种各样的猫。猫儿们形态各异,性格也千差万别,想与它们搞好关系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每每有猫儿愿意亲近自己,橙黄白毫都会觉得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
修道院规定易形者们不能随意侵犯他人的眷属,不过眷属们的血亲被排除在禁令的管辖范围之外。年轻淑女们之间潜在的竞争意识让她们对能够控制的猫的数量十分在意。虽然嘴上说着猫乃身外之物,但几乎每个人都养成了随身携带小鱼干之类零食的习惯。当然,除了蔷薇果——她的眷属着实顽皮且极具攻击性,其他猫咪见了她便会识趣地躲开。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因为她会讲很多很有道理的话,所以想请她帮小黑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姑且不论你前言不搭后语这件事……都这样叫了快一年,现在改名来不及了吧?”
“怎么会嘛,它可能还有十几年的猫生哦?”
“是,是。比起这个,你能不能让它别咬我的鞋子了?”
橙黄白毫直起腰板,脱下手套,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条帕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大吉岭正端坐于空荡荡的小教堂内,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好能瞧见她下颌的浅色伤痕。好在伤口处理及时,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但这仍旧让橙黄白毫十分揪心。说到底为什么要在不戴护具的条件下决斗呢?既危险又谈不上优雅,就连脾气最好的修女也在看到大吉岭的伤口后不顾形象地大呼小叫。格雷伯爵大人向来将决斗视作一种身教言传——她的佩剑像穿过寒风的一道火光,笔直地击中了大吉岭的左肩;而后者干脆利落的劈砍只蹭过了她的裙摆。最终回合大吉岭因重心不稳倒在地上,伤口便是在那时留下来的。那天晚上伯爵就带着自己的猫去了伦敦。临走前她叮嘱橙黄白毫好好照顾大吉岭,当时大吉岭就站在她们身边。“可是大吉岭大人不需要别人照顾啊。”她有些疑惑地回了这么一句。格雷伯爵笑了笑,用修长的手指拨乱了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
“现在的你和大吉岭加在一起便是圣葛罗莉安娜。但若你们分开的话就什么都不是。”
“能请您讲的更浅显易懂一点吗?”
“你有着大吉岭所欠缺的某样东西;巧的是,她拥有着你所欠缺的另一样。你们在人生最初的这些年中将各自所拥有的天性发挥到了极致,而我想让你们做的便是在弥补自身不足的道路上相互扶持。”
橙黄白毫几乎能感觉到已逝的尼尔吉里大人在用格雷伯爵的声音在对她说话。在三位领导者中,只有她对大吉岭格外照顾。“人们总是看到我们优雅的一面,”她常这么说,“但支撑着圣葛罗的是的信念与精神。”即使对长辈们的拐弯抹角十分不满,但橙黄白毫还是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你们什么时候回横滨呢?”蔷薇果帮她把垃圾袋口扎好,问。
“春假结束之后吧,或者更晚一点,”橙黄白毫有些心不在焉,“你还没有去过横滨的修道院?”
“嗯。因为她们说这里也需要人手。”
蔷薇果抱着黑猫,看起来颇为沮丧。按照之前的安排,恐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离开熊本了。圣葛罗莉安娜在日本有太多的分院,每一个分院都需要横滨本部给予理所应当的关注。隶属本部的橙黄白毫在加入圣葛罗莉安娜的三年内抽到了熊本两次,明年继续抽到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想安慰一下蔷薇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熊本修道院春天的时候很好看,虽然只有那一棵樱树,”蔷薇果继续说,“去年来的时候正好是四月,总觉得樱花盛开时的修道院就像天堂一样。”
“樱花”这个词语轻而易举地触动了橙黄白毫的心。她无需努力便能回忆起初次来到这里的情形:对于春季来讲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湛蓝天空,过分耀眼的阳光,还有弥漫在光影之中的泥土香气。她穿着中规中矩的外套和长裙,拖着中规中矩的皮箱,用着中规中矩的语气向这里的修女和前辈们打招呼。年迈的樱树靠在庭院的围墙上,粗壮黢黑的树枝仿若武者结实的臂膀。突然,她的眷属探出了脑袋,精致的小耳朵像探索声音的雷达般动了起来。
后来发生的事在那时年幼的橙黄白毫看来颇为匪夷所思。她不愿意用“偶然”或者“巧合”去形容那次相遇,或许应该用“命运”——这是一种富有诗意却又不失准确的美妙说法,平淡无奇的表述实在难以概括她的震撼与感动:属于天空的飞鸟和属于这片庭院的猫,都沉浸在音调稚嫩、节奏轻快的希尔德嘉德赞美诗中;她站在稀疏的草丛里,周围扬升起一道暖色的花幕。那时她或许是想笑的,因为穿着白色蕾丝边的长裙上树与修道院对优雅近乎偏执的追求南辕北辙;但直到修女们唐突地闯入后她也没能如愿地笑出声。
大吉岭终究还是在漫长枯燥的抱怨中跳了下来,落落大方地提起沾着灰尘和花瓣的裙摆向在场的所有人请安。她将诸多声讨抛之脑后,抱起了橙黄白毫的眷属。“你的小猫,”她笑着问,“有名字吗?”橙黄白毫摇了摇头。至于在数天后人们便不知不觉地把它称作“幸运儿”这件事,大概只是某种“不可抗力”作用的结果罢了。
对于阿萨姆和大吉岭两位前辈在起名一事上的特殊癖好,橙黄白毫向来不敢恭维。她极体贴地提醒蔷薇果在这件事上三思而行,可对方还是在看到那位前辈之后将命名权拱手相让。大吉岭则如以往一般微笑着合上手中的书,用着耐人寻味的神秘口吻道:“说来古英语里黑色用的是‘Blake’这个词呢。你不觉得这个单词的发音很好听吗?”
这绝对跟发音悦耳与否没有任何的关系,橙黄白毫心想。等到心满意足的蔷薇果抱着黑猫跑掉后,大吉岭用着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
“看来那场梦并不只是思念之心作祟而已啊。”
从她们谈及那场梦到现在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那天大吉岭一直端着茶杯,透亮的茶汤在昏黄的灯光里泛起阵阵涟漪。橙黄白毫很乖巧地没有追问下去,但从那之后她们便与远在西伯利亚的阿方索大人失去了联系。每天都会按时到忏悔室里进行定期联络的橙黄白毫,最终也只能在漫长的等待后失望地擦掉落在恩尼格玛密码机上的灰。经过教堂外的小淑女们有说有笑,反倒让这间徜徉在静谧之中的小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橙黄白毫情绪低落,午休时几乎没能吃下任何东西。等到她精神恍惚地走到音乐室时,这里已经坐满了人。蔷薇果抱着布蕾克窝在房间的一角,虽然在橙黄白毫看来她根本没有出席的必要。大吉岭端着茶杯,笔挺地站在整个房间中仅有的那把木椅前方。
数日之前,那里还是格雷伯爵的专属位置。唱诗班在练习合唱的时候,她总是能准确地判断出谁的节奏太快、谁的音调不准。易形者中的大多数人都对那个位置充满了敬意,或许这也是大吉岭没有轻率地坐下去的原因。然而还是会有人不满——最初只是几句微弱的抱怨,后来则变成了暴风雨般的斥责。“她还没有觉醒,凭什么站在那个地方?”有人用着刺耳的声音问,“体检周的工作不是游戏,至于每夜查寝这类的事情也就算了,但易形者的事务不是向来只允许有能力的人来主导吗?”
“再说这里又不是没有别的易形者了。”
“就是啊……而且在这里端着茶杯是什么意思?模仿格雷伯爵大人吗?”
一股无名的愤怒在橙黄白毫的胸腔里翻滚沸腾。她用着平生从未有过的尖锐语调,突兀地打断了这阵毫无优雅可言的吹毛求疵:“大吉岭大人是格雷伯爵大人指定的负责人,她有权管辖这里每一位年龄不满十五周岁的易形者。倘若你们心中还有半点对格雷伯爵的尊重,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质疑她本人的决定这件事上!”
“她说的没错,”蔷薇果笑着接应道,“况且各位前辈一定比我更懂得何谓圣葛罗莉安娜的优良传统呐。”
房间里很快安静了下来。年轻的易形者们悻悻地坐回椅中——至今为止橙黄白毫仍是圣葛罗莉安娜年轻一代中唯一能够易形为其他动物的能力者,而蔷薇果身后有着一个历史悠久的庞大易形者家族。她们的发言在这群同伴中颇具分量,不过仅凭几句话就妄图让这些骄傲的大小姐们心服口服,恐怕只是在异想天开罢了。
“正因为我仍未觉醒,”大吉岭平静地说,“所以,让我成为支援者、做些类似监察和记录的琐事才不会显得大材小用。现在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任何一位觉醒过的易形者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源。我想,格雷伯爵大人做出这样的安排,必定是打心底珍惜着在场每一位的过人之处吧。”
没人会拒绝这种诚恳的夸赞,哪怕是出自竞争对手之口。好在这场小小的风波并没有带来太多的不愉快,责任感让这些年轻的易形者们做出了更为理性的选择。直到越来越多的人阖上双眼,橙黄白毫才安安心心地躺入座椅,享受着椅背的柔软触感和身后飘来的柠檬香味。
体检周最初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如果把人的灵魂比作一片湖,那么易形者与普通人的区别之一便在于是否有能够有意识地于湖的周围延伸出溪流。每当橙黄白毫试图寻找能够为自己寄宿灵魂的流动居所时,她便能在脑内勾勒出这样的情景:流动的意识突破虚无的障碍,朝着那些晃动的光斑缓慢前行。清澈甘甜的湖水很容易吸引那些与曾她有所交集的动物。她开始进行“筛选”,集中精力去吸引那些仍旧清醒着的猫。
猫咪们的行进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没过多久她便被最初赶到的“橙黄白毫”惊醒,脚边还卧着幸运儿和琼西。大部分猫咪聚集在窗外的甬道上,那里有她们事先备好的可口食物。她看到那些仍在见习期的小修女们冲着最肥的“摩登”做鬼脸,后者正艰难地舔着腋下的短毛。
“你是第一个,”大吉岭笑着按下了秒表,“其他人还没有醒来。要喝茶吗?”
“不,谢谢。”她抬头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三点,“我想再试着……嗯,接触下那些更年幼的孩子。”
“时间到了的话我会叫醒你,放心吧。”
大吉岭大人是不是觉得寂寞了呢,橙黄白毫心想。闭上眼睛之前,她望了眼蔷薇果。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墙上,像是一道金黄色的伤疤。她的朋友正抱着那只大猫酣睡,红色的短发在光痕下摇摆……
而后她也进入了梦乡。很难说这是不是午餐时饮用的那杯加了蜂蜜的牛奶的作用——她睡得很沉,意识之湖正无限地趋近于平静。这种状态下她更容易进入幸运儿的体内,而那只固执的成年虎斑猫也乐于接受她的灵魂。想从眷属的体内脱身、直接进入其他的猫咪身体里是一项需要技巧与耐心的挑战。意识到自己起手失误的橙黄白毫在挣扎一番后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极为模糊、色彩单调的树林。
突然,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或许是本能驱使,也可能是她的眷属意识到了危险——橙黄白毫再次回到了幸运儿体内,并被眷属温柔而强大的意志保护了起来。她听见了熟悉的、高亢的尖叫,还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湖面结了冰。她的感觉不再敏锐,意识不再灵动。时间无情地流逝,可是她感觉不到。
※
鲁克莉莉拉开铁门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向后退了一步。灰尘如烟花般绽放,而后摇曳于倾斜的阳光之中。即使全副武装,这些大小姐们还是免不了露出些许嫌弃的神色。蔷薇果站在队伍末尾,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些前辈们向两侧优雅地避让。
这是让我先进去的意思吗?蔷薇果有些窘迫的挠了挠脸颊,富有弹性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块浅红色的斑。她的眷属高傲地从人群间穿过,气定神闲颇具王者风范。
蔷薇果跟在它的身后,觉得自己像是检阅士兵方阵的军队首长。前辈们的目光理应让她感到芒刺在背,可她是蔷薇果,不是鲁克莉莉也不是橙黄白毫——她疑惑地回应着这种滑稽的注目礼,迈步的速度却没有减缓丝毫。
整个地窖的大小超乎她的想象。她抬起头,望着这个奇妙的建筑物延伸出地面的部分——拉丁式塔尖、分明的棱角,以及镶在屋顶的彩色玻璃都会让她想起年幼时参观过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楼梯口周围是一圈奇怪的半身像,也不知道是否出于某种有意识的艺术夸张,这些女性的胸部无一例外地丰满挺拔。布蕾克晃着尾巴,迅速地消失在楼梯的尽头。“真是的,等我一下嘛!”蔷薇果手忙脚乱地点燃油灯,小心翼翼地向下方走去。
古老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这种的朴素美感的确令人惊叹。可那位大人竟然轻描淡写地将这里称为仓库!蔷薇果踩着布蕾克的脚印,迈着平生最为优雅的步伐来到了地窖中央。她看到透过缝隙射入的阳光几乎变成通透的蓝色,四周的石壁上整齐地排列着数不清的红木匣子。陆陆续续来到底层的少女们好奇地触碰着那些铜环。“别动那些有标签的盒子,”鲁克莉莉喊道,“工具在地上的箱子里,两人抬一个足够了。快点走吧,这里怪阴森的。”
“你害怕了?”有人笑着问。
“这里可是墓室,墙上那些盒子是骨灰盒。”
“别骗人了,胆小就是胆小!”
“我才没有!”鲁克莉莉涨红了脸,“你看,盒子下面不都写着名字么?”
蔷薇果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吉岭没有直接告诉她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她看到了“艾丽西亚·霍尔”的标签,此人生前乃是圣葛罗莉安娜三位领导人之一的尼尔吉里大人。那位大人在熊本去世,临终前将自己眷属的后代布蕾克托付给了自己。人们相信圣葛罗莉安娜的精神能够通过眷属的血脉代代相传,可是蔷薇果不觉得自己能从她那里袭承哪怕半点的优雅和稳重。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闯祸,不知不觉就会惹修女们生气。
即使如此她也爱戴并尊敬着那位大人——温柔、体贴、充满智慧,不像其他领导人那样只会对晚辈们颐指气使。蔷薇果做梦也想成为那样优秀的人。要说现在的修道院里谁最像尼尔吉里大人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喊出大吉岭大人的名字。
“安娜·贝克是谁?”她问。
“她是一百年前的某位格雷伯爵大人。”她们之中最博学的乌瓦回答,“你们知道吗,大吉岭大人的母亲在修道院时也叫大吉岭。”
小淑女们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慨。“她的骨灰也在这里吗?”有个小个子的女孩问。
“不。熊本修道院的墓地只接收两种人——本地出生的,和死在这里的。”
“我听说上一代的大吉岭大人非常厉害。”
“她不结婚的话很可能会成为尼尔吉里大人的接班人。”
八卦也是淑女的天性。倘若赋予它积极的意义,这种天性也会被视为一种学习的手段。就连一开始极力反对她们在这里聊天的鲁克莉莉也忍不住加入其中:“听你们的口气,大吉岭大人的母亲似乎已经过世了?”
“有次我做功课的时候无意间通过‘摩登’听到的。修女们偶尔也会谈论大吉岭大人的双亲,呃——好像是火灾,所谓的意外事故。”
“天呐,这实在是太遗憾了。”
“是啊,也难怪修道院会收养她到现在。”
“可是她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愿意说吗?”
蔷薇果很想加入这场只有灰尘和烛光的茶会,但布蕾克向来不擅长在这种时候给予她适当的体贴。它灵活地跃上了地窖中心的石台,用爪子抓挠着台上的铁箱。尖长的指甲刮过铁皮,刺耳的声音几乎让所有人气得发疯。蔷薇果一边咳嗽一边把它弄了下来,不料手肘碰在了石台的边角上。布蕾克十分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缩起身子从她怀中挣脱,窜入堆满箱子的角落里去了。“笨蛋布蕾克!”她揉着胳膊小声咒骂道。
“大吉岭大人特地嘱咐过不能碰铁箱,你忘了吗?”鲁克莉莉突然说。
“她这么说过?嗯,不记得了。”
“放弃吧,没有钥匙你是打不开箱子的。”乌瓦闷声道,“而且时间不早了。”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要先把所有的箱子抬出去。蔷薇果,你负责掌灯——以及管好你的猫。”
等她们全部搬完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箱子里放着各种大小的捕兽夹,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怪装置。其中大部分的铁制品已经生锈了,蔷薇果有些怀疑它们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鲁克莉莉干脆利落地给所有人分配了任务。大吉岭大人再三嘱咐她们要在天黑之前把这些陷阱布置在修道院周围以及道路的两侧,却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蔷薇果不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她只希望其他同伴已经完成了体检周的准备工作——否则以这些猫咪的好奇天性,就算知道眼前的铁片是陷阱它们也会义无反顾地踩下去。
“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违背圣葛罗莉安娜传统美德的一天。上帝保佑。”乌瓦捏着鼻子感慨。
“我也是……”周围人纷纷附和。
“不管怎么样,至少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真希望大吉岭大人能够告诉我们这么做的原因。”
“修女们好像很生气。”
“她们会开心才怪哦。而且我也觉得大吉岭大人在这方面有些神经质了……”
“努瓦平时就一惊一乍的,大家都知道。”
“要是阿萨姆大人在就好了。她可是向导哎!”
工作中的女孩们一句接一句地聊起了天。蔷薇果默默地掰开铁夹的夹板,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办法质疑大吉岭的判断。努沃勒埃利耶的绝望情绪几乎影响到了周围每一个人,离她最近的橙黄白毫自然首当其冲。虽说大吉岭大人保证有办法让橙黄白毫醒来,不过努沃勒埃利耶怎么看都没有她那样的好运气了——当这群易形者们被大吉岭用不可违抗的语气驱赶出音乐室之前,那位大小姐仍旧捏着脖子仰面躺倒在地板上,腰部向上挺起,活像一座颤抖着的拱桥。
乌瓦告诉她们,努沃勒埃利耶肯定是“死”了一次。“如果动物死去的时候你仍在它体内并经历了一次死亡,那么你的精神会受到无法恢复的伤害。”这是所有易形者都必须上的、也是最重要的一课。但在真实地目睹这一切之前,恐怕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多少代易形者的血泪教训。为了不让努瓦——大家私下里这样称呼这个可怜的家伙——影响到更多的同伴,大家不得不把她安排到修女们的居所。一旦想起那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尖叫,蔷薇果就会忍不住打个哆嗦。天太冷了,她想,还是早点做完手头的工作,回到有壁炉的屋子里喝一杯红茶吧。
然而她的期待很快便落了空。有人好心地为她们送来了大吉岭排好的值班表,要求状态良好的易形者们在修道院周围巡查。“每两人一组,每四组一班。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每隔两小时换一次人,”鲁克莉莉用着夸张的口气感叹,“我从没意识到熊本修道院会有这么多的易形者!”
“问题不在那里吧!而且有不少人是从本部来的啊。”
“但这么一来谁都别想睡好觉了。”
这些年轻淑女们仍在拼命地维护着仅有的自尊。她们在害怕,蔷薇果想。晚饭时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压抑。努瓦和橙黄白毫的位置空着,蔷薇果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飘向那里。她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在乎这件事的人。无论在来到修道院之前有着怎样的过去,她们都将这里视作自己仅有的归宿。
大吉岭冷静地坐在餐桌旁。那双天蓝色的眼中毫无波澜,任谁都无法猜透她的心事。蔷薇果有些犹豫要不要向她搭话,但这么一来肯定会被修女们指责。她默默地含着刀尖,回忆起宿舍走廊两侧挂着的画像。那里也是现在唯一能够见到尼尔吉里大人的地方。画像中的她年轻而富有活力,眉眼间总是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蔷薇果,你又在咬餐具了!”
“哇!对不起!”
她站起来向莉莎修女鞠躬,夸张的动作令周围人忍俊不禁。就连修女也笑了起来——她温柔地拍了拍蔷薇果的肩膀,不再责怪她的失礼。蔷薇果抬起头,目光正与大吉岭交汇。她微微地眯起眼睛,向蔷薇果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收拾餐盘时,大吉岭靠近了对她说,“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笑一笑。”
“我并不是有意的,大吉岭大人……”
“我知道。但我仍愿意感谢你。你在无意中帮了我一个忙。”
蔷薇果觉得有些热。她的心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因在作祟。“橙黄……白毫怎么样了?她醒了吗?饿不饿?”她有些紧张地问。
“她还好,已经能端着茶杯揶揄我了,”大吉岭笑着拨开耳边的碎发,“你想去看她吗?”
“想。”
“那就明天去吧。不过探望的时候千万别带红薯干——我向你保证,这么做绝对会惹她生气的。”
不过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她也没能挤出半秒的闲暇时间。头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在早餐时小心翼翼地交头接耳,相互倾诉着疲惫与失眠带来的痛苦。之后莉莎修女悄悄地让蔷薇果和其他几位易形者把那些摆在外面的破铜烂铁收拾妥当,不料她们刚回收了一半的捕兽夹,大吉岭便面色严峻地从修道院里跑了出来。她有些生气地说:“我明明央求过她们再宽限一天,如果今晚也能平安无事的话,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把这些东西全部收回去。”她放下茶杯,换了身工作装,当着修女们的面掰开一对又一对的铁夹。
修女们意识到多说无用,最终还是叹息着离开了小树林。有人趁机问起了努瓦的状况。直到这时大吉岭才露出了直率的微笑。“努瓦已经醒了,不过她还没完全恢复。我本想问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但实在是问不出口。”她呼出口气,白色的薄雾在风中消散,“某种意义上讲,我更希望她忘掉这件事。”
“为什么?”蔷薇果在思考之前就问出了口。她发现其他人都惊讶地盯着自己看。
“因为这样对她来讲最好。”
夜间的巡逻安排也没有取消。蔷薇果排了第三班,与她搭档的乌瓦从下床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打着哈欠。夜空如一汪黑色的潭水,繁星仿若于水面上跃动的波光。蔷薇果干脆躺在地上,透过林间丑陋的枯枝望向黯淡的银河。寂静的院墙外,唯有穿行于黑影间的风声陪伴在她们身边。
布蕾克和摩登神在林中追逐嬉闹。摩登拖着一身肥肉,动作却敏捷地像只小老虎。蔷薇果看着它们一路跑远,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打架,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一定是睡着了,所以才会在梦中看到温暖的火堆,甚至嗅到了烤肉的味道。这只是梦,她迷迷糊糊地想,天好冷啊,春天快来吧。土地会披上绿衣,变得更为柔软;樱花开满枝头,空气中会有股淡淡的清香;就连修女们也会变得温柔体贴,不像现在这样总是会对她们厉声说教……
——时间到了。
她猛地坐起身,吓了乌瓦一跳。“怎么了?”她问。蔷薇果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天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光明迅速占据了黑暗的一角,成片的林木沐浴霞光。
这番奇妙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太久。蔷薇果怔怔地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夜空,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胸腔中鼓动。“烟花?”她这么问。可要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到现在也只有一响呢?
“我没见过烟花,”乌瓦摇了摇头,“但我听说烟花很好看。”
“实际看到后觉得如何?”
“大概——也就那样了?”
轮班的时间到了。蔷薇果抱起一瘸一拐跑回来的布蕾克,有些踟蹰地向后退了一步。如果有烟花大会的话,她绝对要拖着大吉岭大人和橙黄白毫一起去看——蔷薇果努力地回忆着梦醒前的刹那究竟是什么触动了自己的心弦,但最终却只得到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结论罢了。
·TBC·
之前有看到我LOFTER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一章已经写了1w7并且有可能会超过2w
考虑到自己的文字读起来可能并不轻松等等方面的问题,还是分两部分来发。上半部分是茶会,下半部分是BBQ(?)光与影当然要分开发(被打
工作很忙,心情也不太好。以后可能不会一个个回复各位的留言了,先道个歉。
关于这一章自己的想法也很多。为了配合本章出现的部分OC的剧情,连大纲也做了修改。虽然对主线没什么影响。
下半部分很重要。最近在lof更过的部分也会修改。运气好的话本周内就能放上来。
感谢阅读、评论以及评分。{:3_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