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8-24 00:47 编辑

As Time Goes By

西元1945年，大吉嶺的一天從獨坐床舖裝上義肢開始。

……從忍耐死肉與硬物摩擦的那刻開始。

義肢製作和整容技術，為戰後苟且存活的軍人提供莫大幫助，而礙於要價不斐，越是唯妙唯肖的肢體造型，越證明具有一定的階級地位。只是，不管再怎麼形似真正雙腳，一旦掀起偽裝衣物，它仍是一目了然的虛假，就連它所帶來的疼痛──那不輸截肢之時的瀕死體驗──也只是大腦跟不上現實而殘留的錯覺。

大吉嶺深吸口氣，撐住拐杖，忍受刺痛抿唇站了起來。

再過不久，那孩子就會端著水盆進來，為她小心翼翼梳洗換衣。所以在那之前，必須找回平日堅強的模樣，必須將想要哭泣的丟臉表情完美收納，把所有軟弱放回童年時父親贈送的小小音樂盒裡。

曾以為只要戰爭結束，肉體痛苦就會跟著消散，但在巴黎解放之日，盟軍與市民揮動勝利旗幟，大吉嶺也永遠失去了右腿。

原來即便歷經疼痛，留下來的，還是只有疼痛。

「大吉嶺大人，您醒了嗎？」

聽到聲道適中的叩叩敲門聲，她不禁揚起淺笑。「進來吧，白毫。」

「早安，大吉嶺大人。」與往日每一天相同的時間點，長相可愛的嬌小少女出現在大吉嶺房裡。「請讓我為您更衣，好嗎？」

「好的，謝謝。」

少女來到身後，為大吉嶺解開睡衣頸部的蕾絲緞帶，從肩頸滑落時，洩漏細緻肌膚上的幾處彈痕。

「昨晚睡得好嗎，大吉嶺大人？」

「還可以。今天的早報有什麼新聞嗎？」

「一樣是各州人民抗議美國政府，但這裡的電視節目好多呢，昨晚跟阿薩姆大人在數出現幾個電影明星！」閒話家常的語氣輕快開朗，白毫習慣性地報告所見所聞。「難怪人們都說美國是現今最富裕最繁榮的國家。」

戰爭爆發後，美國的無線電公司電視裝配線，被用來為海空軍生產雷達，電子產品成為軍用品，實際上大部分人──特別在英國──依然是藉由無線電廣播獲取消息。白毫是第一次看到電視吧，大吉嶺微笑地望著雀躍無比的她，只有從他人臉上的笑容才能確切體認和平已經來臨。

也唯有在這種時候，身上的痛楚才具備意義。

「啊、還有一件事，大吉嶺大人，有客人來訪哦！」

「客人？」穿上女用襯衫和黑色長裙，等待白毫為自己繫好胸前的蝴蝶結時，大吉嶺看向窗外晴日，感慨這裡跟倫敦如此不同。

空氣乾燥，陽光鼎盛，到處是宏偉建築物，還有牽著小孩走在路上的女性們。

看不到破瓦殘垣，聽不到半點哭聲，前方沒有迷霧似的黑暗，不會讓人疑慮於該往哪裡踏出一步，腳下所踩是否為深淵，或荊棘。

即使當局政府被某些孤立主義的輿論抨擊，也能感受到人民對國家持有的熱切情懷。就是這樣的地方，就是這些人們，當初才會派兵至歐陸戰場，成為英國最有力的盟軍。

「是那位閣下。」白毫輕聲回答，弦外之音不言可喻。

大吉嶺皺起眉。「她來做什麼？」

白毫搖頭。自己只知道那位閣下是大吉嶺大人和阿薩姆大人共同認識的對象，這次三人會來美國，也是為了與她見上一面，在大吉嶺大人極欲完成的計畫裡，那位閣下顯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上來找您的時候，阿薩姆大人正跟她聊天。」

「我知道了，妳先去看完阿薩姆準備給妳的書籍吧。」

「是。」行了淺淺的彎腰禮，少女乖巧地退出房間。

──白毫是個好孩子。

在多佛海岸把她撈上岸之後，拚了命一直跟過來，背著破舊的衣服和洋娃娃追在部隊後方，最終大吉嶺只能向少女的頑固投降。所幸白毫發揮聰慧一面，阿薩姆也願意負起教育她讀書識字的任務。

逃難落海的少女喪失記憶，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想不起真實姓名，所以大吉嶺暫時叫她橙黃白毫，而對方也很高興，直說喜歡這個名字。

“因為一聽就知道是跟大吉嶺大人有關的名字。”

“……是嗎？妳開心就好……”

其實並不喜歡這麼做，會想到小時候為馬兒命名，那是對待寵物的行為，但在毫無防備的笑容面前，說這種話就太不解風情了。

拄著拐杖，大吉嶺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格外小心腳步，不能再出現裝上義肢之時、走不好而滾下樓的狼狽悲劇。

交誼廳裡，看到那個人坐於沙發，桌上擺放飯店提供的白蘭地，的確是正與阿薩姆聊天，不知道說著什麼話題，兩人相處的氣氛十分融洽。

可是，一注意到大吉嶺的出現，那種氣氛立刻消失。

就連讓人好奇的談話內容也被強迫終結。

「Miss Kay，」微抿下唇，不喜歡這種秘密空氣，因為秘密通常只會帶來壞消息。「希望妳是來給予我一個正面的答覆。」

「律師還在幫我檢查合約內容。」那個人聳聳肩。「沒辦法這麼快回答妳。」

又碰了一次軟釘子。

打從提出合作計畫，大吉嶺明確探查到對方拖延時間的意圖。

英國的戰後復甦，特別是歷經幾次大空襲的首都倫敦，需要完善的鐵路系統運輸貨物和人力，也必須生產大量飛機用以空投物資，政府甚至願意無底線地採購通用車輛，再賤價轉賣至民間商社，鼓勵他們加入交通網的構成。

而於世界各地擁有大型生產線的這名女商人，可以說掌握著倫敦再生的命脈，於是邱吉爾閣下特命大吉嶺遠渡重洋來到美國，完成這項任務。

戰時的英雄在戰後總被人民拋棄，選舉失利的閣下突失大權，但大吉嶺依然認同他的理念，誓言追隨。

為此，就算要耗上多點時間跟這個人打好關係，也是必要之舉。

況且，如果她能老實對自己承認……大吉嶺輕嘆口氣，左手扶著椅背，緩緩坐在對面沙發。

老實說，這段多出的相處時光，並不讓人討厭。

畢竟是個見多識廣、遊歷過全世界的人物，與之對話永遠不感枯燥，性格又樂觀親切，獨自住在將近800公頃的大莊園裡，無聊時就親手弄出許多有趣的遊樂器材，在她身上總有數不盡的想法和溫柔。

──溫柔、這個感想從何而來？

震驚於突如其來的認知，沒聽到對方已經說了好幾句話，直到桌前被放上一本圖文並茂的介紹資料。

「希望妳能抽出一些時間參考看看。」

「這是……」

「美國最優良的義肢製造商，我跟他們有業務關係，也挺熟的。如果你有需要──」她看向一旁變得坐立難安的阿薩姆，大吉嶺立刻明白這兩人是怎麼回事。關心過頭的阿薩姆，想必跟這個人說了。

大吉嶺來美國的另一個目的，是找尋更適合肉體的義肢。

「──對我而言是舉手之勞，就看妳願不願意接受。」

阿薩姆此時尷尬地咳了一聲。「大吉嶺大人，先前我跟您報告過，最有可能解決問題的，就是Miss Kay所說的這家公司。」

就看我願不願意接受。

大吉嶺琢磨著這句話。

如惡靈纏繞肉身多時的疼痛，有可能獲得改善。

此後每走一步路，將變得更加輕鬆。

每一次的呼吸不會再痛徹心扉。

只要我願意接受。

「……嘛、就是這樣，那我先回去了。」在大吉嶺的沉默中站起身，很識相地選擇暫時撤退。她大步向前，抱了抱阿薩姆，親熱地在臉頰留下一吻。「記得帶泳衣來找我哦，我也好久沒游泳了呢！」

阿薩姆微紅起臉。「唔、好的……」

「大吉嶺，」臨走之前，那個人回頭喚了名字，使大吉嶺不得不抬起眼簾注視她。「請妳一定要考慮，好嗎？」

意外的請求，自己卻無法回答，只能眼睜睜看她揚起苦笑，走離交誼廳。

阿薩姆急急忙忙跑去送行，大吉嶺則坐在原位，看著資料陷入回憶。

仍像當時那樣。

兩年前的深夜，帶著物資和部隊，以及援助即將抵達的希望，像魔法師那般出現，好像在跟所有人保證著，一切都會變好。

她來到大吉嶺面前，而大吉嶺想盡辦法要趕她走。

不知從何時開始，前線謠傳某名美國商人的善行，他們說Miss Kay如豐饒的美國大地，只要她出現就不會餓肚子，只要她在，很多補給品就會跟著送到。

不僅送來糧食，還有醫療用品和救護用直昇機，許多傷者眼巴巴盼望，也真的被實現願望，被施以救助。

Miss Kay的援助路線慢慢接近大吉嶺所在的位置，她也不由得期待起這一天，她也在好多個寒冷夜晚，聽著士兵們的微弱呻吟，想像一個傳聞中與希望同名的人物。

聽說她有著長長捲捲的金髮。聽說，她有一雙夏日藍空的眼睛。

晨間要保護難民躲避空襲，晚上要參與突襲作戰，大吉嶺已經很久沒看過白天模樣，天空還是藍色的嗎？她最後一個印象，是漆著德軍標誌的黑色戰機籠罩倫敦。

如果真的能見到那個人──大吉嶺曾想過──自己會如何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要說歡迎嗎？因敵襲而滿目瘡痍，這片土地已經沒有什麼足以迎接。

要說感謝嗎？因戰爭而出現的恩人，這個國家怎麼有臉表達謝意？

……然後。

經過半年，傳聞中的Miss Kay仍未現身。

看來傳聞真的只是傳聞，也或許，那個人的路線並非朝向這裡。

無論如何，關於幫助英軍的美國商人事蹟，敵方也已充分掌握。利用士兵的期望，敵人派出模仿美國口音的女間諜、遣入各地軍營竊取機密的事，時有所聞。

大吉嶺擔心，若Miss Kay繼續待在前線，無論哪裡，她都會是敵人的目標，只要抓住她，只要殺了她，就能殲滅英國另一個希望，戰時最後的期盼。

比起見她一面，更想要她能平安回家，卻在這時，Miss Kay終於出現了。

如大家所說，她帶來充沛的物資和部隊。

也帶來一名受傷的德國士兵。

“有地方能安置他，好讓我們的醫生進行治療嗎？”Miss Kay身上的衣服都是血與污泥，與想像中有點不同。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會跟這個人在一起？”大吉嶺口吻沉冷地問：“他是怎麼出現的？有什麼目的？”

“我怎麼知道！我開著吉普車在泥地裡，天色很黑，他突然出現，我、我沒注意到就把他撞飛了！”

“撞……？”

“總之，快找溫暖的地方安置他！不然他真的會死！”

“不，”大吉嶺使個眼神，讓下意識想幫忙的士兵怕得退回原地。“我們需要弄清楚此人的來歷和目的。”

除突襲以外，不可能會有突然出現的德軍。恐怕是故意接近，圖謀不軌。

“妳這是什麼意思？”領口和胸前的官階圖案被審視幾秒，Miss Kay惱怒地逼問：“難道只因為是敵人，妳就想見死不救嗎，上校？”

“我不會讓他死。”至少不是現在。大吉嶺揮了右手，跟副官交代一些事，隨後士兵們一邊抬起昏迷的敵人，一邊強硬地護送Miss Kay前去徵收的民房休息。

過了數小時，把支援部隊和補給物品都大略安排好，大吉嶺才去房間找她。

“那個男人還活著。”

原本在房內打轉的Miss Kay總算停下腳步，攏攏肩上被大雨和血水糾結成好幾塊的頭髮。“那就好……”

她又邁開腳步，這次是往門口走去，而站在門邊的大吉嶺，手持馬鞭阻擋在前。

“妳想做什麼？”

“當然是去探望啊！”

“妳不能這副模樣走在營地。妳也看到了，這裡有傷者，妳身上這麼髒──”Miss Kay露出難堪的表情，讓大吉嶺為自己的說話方式湧起罪惡感。但她還是必須繼續，這是維持健康乾淨的軍營不可或缺的步驟，有太多師營死於傳染病，不可不防。“──我會請軍醫來檢查妳是否安全。”

“我沒有傳染病，也沒有受傷。”

“等檢查完就知道了。”

“Fine！Whatever！”Miss Kay煩躁地雙手一攤，賭氣脫去寬鬆上衣，解開美國軍用迷彩褲的皮帶，大吉嶺來不及移開視線，一眨眼，她就刷刷地把上衣全卸除了。“快點來檢查，快點結束！”

汗珠、髒垢與鮮血，油漬和雨水，這些粗鄙的東西玷污肌膚，竟意外透著誘人的光彩。

那道光帶領大吉嶺的視線從削瘦裸肩，來到飽滿豐美的雙胸，猶如雕像線條健實的身體，說是飽受訓練的軍人也不為過。

“──總之，妳先沐浴吧。”

大吉嶺轉身離開，不忘命兩旁衛兵保護貴客安危。

走路時，拋光皮靴發出冷峻的躂躂聲，急躁步伐，凌亂節奏。

就像胸口內的心跳一樣。

「……大吉嶺大人？」眨了一次眼睛，從回憶跳到現實，才發現阿薩姆亦回到她的身邊，正睜著憂心匆匆的眸。「您……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大吉嶺的手放在右腿，垂下眼簾。「……真想去游泳啊。」

阿薩姆先是訝異不解，等領悟話中真意後，綻放安心的微笑。「我也是呢，希望這樣的一天能快點到來。」

＊＊＊

自從將資料交給大吉嶺，過了兩天都沒消沒息，凱伊每天在家裡溜溜狗，跑跑步，無聊時甚至擦擦窗戶，整個人都無法專心辦公。

「凱伊小姐，有客──」

講話慢條斯理的管家，傳來下午客人來找的消息，但他話沒說完，凱伊已經衝出書房，三步併兩步蹦蹦地跳下樓梯。

「大吉嶺！」

果然，端坐沙發，旁邊放著黑色拐杖，挺直背脊、身段優美地輕啜紅茶的女性，正是凱伊日日夜夜等待的人。

她放下茶杯，慢悠悠開口：「走路請小心，Miss Kay，雙腿是很重要的。」

聽到這句調侃，凱伊雙眼發光，喜不自勝地說：「妳答應了？妳答應了，對吧！對吧？」

大吉嶺微揚苦笑地看她，凱伊發現，脫下軍服後的這個人，變得柔和可愛許多。白色的絲質長裙也有修飾氣質的效果，至少在美國的大吉嶺從沒讓凱伊感到憤怒，也不會再覺得她不可理喻或是無法溝通。

「我想問妳，為什麼……為什麼要幫助我？」

「我說過，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凱伊搔搔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對面沙發。「而且，在那之後發生了一點事，我也試著去想像妳的立場……唔、如果當時我沒有在妳的部下面前質疑妳，也許妳會更願意聽進我的話。」

她尷尬地笑了笑。

「抱歉，只是我沒有這種迴避的習慣，也不是軍人，所以……」

「在戰爭之時，我們需要適應環境。」大吉嶺低下頭，手撫上右腿。「在和平之日，更是如此。」

「唔……那就、Friends？」凱伊伸出手，笑咪咪地偏頭輕問。

大吉嶺在微楞過後，揚起淺笑，手離開了殘缺的大腿，緊緊握住那隻朝自己攤開的掌心。「聽過這句話嗎？真正的朋友是一個靈魂寓於兩個身體──如果是這樣，我可不想讓我的朋友使用不便利的身體。」

「哈哈哈，我立刻跟那家公司安排見面。」凱伊笑著承諾：「妳不會失望的，我保證。」

──有件事得告訴妳。

走出門口，大吉嶺坐上接待的轎車之前，這麼說：「當年那個士兵會出現在那裡，是為了綁架妳。」

沒有任何人命令他。他認出妳的身份，想要抓妳回去立功。

如果妳當時沒帶著他出現在我的營區……如果他在途中醒來……。

「我在戰爭時所感受到的善意，是貨真價實的。」大吉嶺深深凝視著凱伊，碧藍色的眼搖曳悲哀波光。「而朝無辜者襲來的惡意，亦所在多有。」

請懂得保護自己，凱伊。

大吉嶺關上車門後，司機便駛離莊園，留下凱伊依然站在原地，遙望再也看不到身影的她。

「真是體貼的女士呢，」守在旁邊的管家，認同地評論：「而且行儀得體，無疑是出身高貴的人物，凱伊小姐可以多跟她學學何謂淑女教養。」

饒了我吧！乾笑幾聲，等斂下笑意後，她淡淡道：「就算是那樣的淑女，也是邱吉爾的手下。」

「我以為她說過已經退役了。」

「沒有軍人身份並不代表什麼。」凱伊握住拳頭，牙關緊繃。「我已經發誓不再跟軍方合作了。」

美國政府投擲的原子彈，震碎了對軍隊的妄想，她曾以為這是一個組織性的保衛團體，實際上……就跟大吉嶺說的一樣，他們跟納粹有何區別呢？

「那麼，您打算拒絕這份合作計畫？」

「──我還得多想想。」凱伊走回大廳，沉重腳步踏上樓梯，準備去處理被延宕好幾天的公事。

有好多事得重新考慮。

例如大吉嶺變得跟戰時不一樣。

而凱伊，也不再是以前的凱伊。

明明祈求和平，在和平之日卻舉步維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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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真正的朋友是一個靈魂寓於兩個身體，兩個靈魂只有一個思想，兩顆心的跳動是一致的：出自古希臘詩人荷馬。

2. 巴黎解放：指1944年的諾曼第大登陸，前期由英美加盟軍搶灘，隨後加入自由法國與波蘭等軍隊，於8月25日解放巴黎，巴黎市民在凱旋門遊行慶祝。

3. 本篇篇名出自1942年最著名的美國電影《北非碟影》（英文名：Casablanca），為其主題曲：它是同樣的老故事，愛與榮耀的戰鬥，是行動或死亡的抉擇，世界將永遠歡迎愛好者們，當時光飛逝。

※ 英軍二戰時制服當然不是紅色的，但我覺得應該多少跟動畫有關聯，所以制服部份就保留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