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oengseon 于 2016-10-7 22:08 编辑

既然还有一位同志在期待，想想还是更完它吧，毕竟要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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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乡野的空气格外清冽。

下了车，艾丽卡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阳光有些眩目，她抬起手，挡住直射眼帘的光芒，遥遥地注视着前方。

西住宗家的传统日式大宅在一排排低矮的民房间显得格外惹眼。沿着田野间笔直的道路，绕过一个池塘，便来到了西住的门前。

她在门口伫立了一会，按了按门铃，没多久，菊代便走了出来。

“哎呀，是艾丽卡小姐，好久不见。”

艾丽卡微微笑，说：“好久不见，菊代小姐。”

“真穗小姐正在会客，我先带你去美穗小姐那里吧。”

她们边走边说，踩在松软的玉砂利铺成的小径，发出细碎的声音。

“嗯。”艾丽卡低呜一声，问道：“她们两个最近还好吧？”

“嗯、啊……”带着隐约的叹息，菊代轻轻呵气，说：“还算精神着，不过这两天，美穗小姐有些闹情绪。”

“和队长吵架了吗？”

虽然她觉得她们之间应该吵不起来……

“不知道呢……”

菊代领着艾丽卡向美穗的房间步去。恰时，只见美穗在会客室外面蹲着，脸深埋在两膝之间。

“美穗小姐，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美穗——”艾丽卡弯下腰，细细地打量着她。

美穗缓缓抬头，怔忡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是艾丽卡同学啊……”

艾丽卡直起身子，双手抱胸，说：“你那是什么态度？难得我老远跑过来看你们……”

“姐姐……”

“诶？”

“姐姐她正在会见婚约者……”

“什么？！”

艾丽卡震惊不已，悄悄地把隔扇拉开一点，隐隐见到一个穿着黑色纹付羽织袴的男性的背影。

“队长噢噢噢！！！”艾丽卡的内心几近崩溃。她的双手紧紧抓住隔扇的木框，指甲嵌进木料里，满面怒容，咬牙切齿地说：“那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队长？！”

过了半晌，她转过头对美穗说：“我说你也想想办法吧！怎么可以让那种家伙成为西住家的一份子？！”

美穗不语，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艾丽卡一惊，猛然察觉她的眼睛一片空茫，有种令人心惊的悲怆。

“哎、你怎么哭了？”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为什么……”美穗恍恍惚惚地低喃着，缓缓地站起来，然后朝着回廊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如梦游一般，边走边低语着，背影清冷而寂寞。

“美穗……”艾丽卡低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过了良久。“吱呀”的一声，纸隔扇霍地被拉开。艾丽卡吃了一惊，一抹绯色映入眼帘，目光渐渐向上，与一双微微诧异的眼睛对上。

“艾丽卡……？”

“队长——！”

“你怎么来了？”

“我……新年走访的说。”

“这样啊。”

真穗突然想起来，每年的“三贺日”，艾丽卡都会过来西住家探访。

“艾丽卡有心了。”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艾丽卡的头顶。

艾丽卡的脸“腾”地红透了，如同小动物一般，驯服地低下头。这时，她注意到真穗身上的着物，是相当艳丽而正式的绯色和服。

“队长……和服很合适。”她的脸颊仍带着淡淡的潮红，眼睛明亮明亮的。“很漂亮。”

“是吗。”真穗淡淡地说，“随我来吧。”

她们走进了真穗的房间。

“队长，刚刚美穗好像哭了，没事吧？”

真穗一怔，暗暗叹息，说：“我又让那孩子哭了呢。”

“诶……？”艾丽卡不明所以，暗自思忖，说：“是吵架了吗？”

“并不是。”

“那么……”艾丽卡欲言又止。本想追问下去，但是深知她的性格，只好作罢。“不去看看吗？”

真穗摇头说：“不，美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艾丽卡默默地低下头，若有所思。少顷，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眸凝望着真穗，“说起来队长今天……”

“你也注意到了吧。没错，母亲大人为我安排了婚约者。”

“……为什么要这样？队长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男人吧！”

“但是，我首先是西住流的后继者。”她的神情淡静如水，仿佛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平板地说：“那个人长什么样，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和财富，全都不需要考虑。”

“那样的……”艾丽卡低下头，心里一紧，一抹黯然油然而生。没法反驳。这种事情，以前她也有想到过，只是一旦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无比难受。

“艾丽卡，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但是……”艾丽卡咬了咬唇瓣，嘴里喃喃地说：“再怎么说，这种事还为时尚早，家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一阵沉默。

艾丽卡的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两个相框，一个是西住姐妹小时候的合影，另外一个是与黑森峰队友们的合影。是真穗去德国前夕，艾丽卡她自己悄悄摆在那里的。艾丽卡心中一阵窃喜，真好，队长没有把它收起来。

“队长，再过几天就是高三年级毕业旅行了，战车道这边，圣葛罗莉安娜的大吉岭提议各校一起到青森山合宿。到时，队长你会去吗？”

“合宿？”真穗狐疑了一会，表情逐渐变得柔和，淡淡地笑道：“不同学校的人一起合宿，这种事也就只有她想得出来。”

“是个不错的提议呢。”

“是吧。”

真穗来到窗前，打开格子窗透气，并向院子里眺望。这时，一个身影跌进眼里，只见美穗站在一棵树下，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目光从庭院慢慢收回，真穗的胸口有种紧滞的郁痛。

“到那时，队长也要去德国了吧。”

“不，母亲大人让我结束德国的留学，所以今后都会留在日本。合宿的事，我会考虑的。”

“啊！”艾丽卡又惊又喜，“是真的吗？”

“嗯。”

“太好了，队长，又可以经常见到面了。”

“是呢。”

艾丽卡沉浸在喜悦当中，但是转念一想，队长之所以留在日本，全是因为无法忤逆家主的决定。虽然这个人在战车道上犹如神祇一般，其实也不过是笼中鸟而已。

笼中鸟……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打开那牢笼的门，或是陪她一起在那牢笼里。

“对了，艾丽卡。”

“什么，队长？”

“我已经引退了，现在你才是队长，以后就不要再叫我队长了。”

“啊、那要叫什么？‘前队长’吗？”

真穗叹息，说：“叫名字就可以了。”

艾丽卡不停地摇头，说：“不可以不可以！我怎么可以直呼队长的名字？！”

“又来了。我说可以就可以，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不是的！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真穗……”艾丽卡涨红了脸，羞赧地捧着脸颊，又补充了一句：“……前辈。”

真穗瞥了她一眼，叹息说：“到头来又用回了最初的称呼呢。”

夜晚。

浴室里弥漫着雾气，白色丰富的泡沫溢满了整个浴缸。艾丽卡伸展着四肢，细细地揉搓娇嫩的肌肤。

西住家的浴缸，真是久违了啊。

“按照往年的惯例，洗完澡后和队长、美穗一起睡觉，天国啊……”

艾丽卡陷入了无休止的浮想联翩当中，忽地想起白天那个男人，咬着牙说：“什么嘛，那种男人。终有一天，历史将会证明，谁只是匆匆过客，谁才是西住家的一份子。”

冷月高悬于空，两颗寒星挂在树梢上。

是时，风在吹拂，树在摇动。

真穗伫立在回廊上，对月独饮长风。她的眼睛如夜般深沉，也许她会受到惩罚，但只要妹妹将来不必哭泣，她愿意永远都不被原谅，永远都关在永恒的黑夜里。

同样的夜色。

美穗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地坐在床上，她已经在那坐了一个下午和晚上，没有吃饭，也不觉得饥饿。菊代前来问情况，她也只是木然地、一遍又一遍地为博科熊缠上纱布。

仿佛又回到了那样的日子。

美穗将所有的人都拒之于门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真穗和艾丽卡站在门外，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窥见里面的情况。

“她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真穗唇角露出一抹苦笑，眼底黯然，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美穗。”

艾丽卡抿着唇片，突然推开门，闯了进去。她一把夺过博科熊，疾言厉色地说：“你给我适可而止，你没看到大家都在担心你吗？！”

“还给我……”美穗低着头，神色阴沉，低声呢喃。

“你给我从这里出来，我就还给你。”

美穗慢慢地抬起脸，目露寒光，厉声怒喝：“还给我——！”

她的这一声把房间震得轰轰作响，艾丽卡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她从没看过这么愤怒的美穗，这副样子，与她平时软软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艾丽卡的脸上冒出冷汗。被这股强大的气息压制住，艾丽卡也只能乖乖地把博科熊交回到她的手中。

良久良久。

犹如绷紧的弦失去张力，紧张的气氛冷静了下来。

艾丽卡和美穗背靠着背，坐在床上。美穗抱着博科熊，漆黑的睫毛沾着湿润的光泽。就在刚才，情绪的高涨到达顶点过后，宛若崩塌的积木一般，美穗瞬间恸哭了起来。

“你的心情，我也明白。队长突然有了婚约者什么的……”

真穗向来疼爱这个妹妹，别说伤害妹妹，就连呵责妹妹都做不到。可是，刚才队长却说出“是她伤害了美穗”这种话。那么，这个“伤害”定是指婚约者这件事无疑了。

对许多人来说，非常要好的哥哥姐姐一旦有了结婚的对象，那种失落感就像是哥哥姐姐被抢走了一样。

她何尝不是觉得受到了伤害。多年以来，自己一直追逐着真穗的背影，进入黑森峰学习，也都是因为最初的那份憧憬和悸动。她仍然记得真穗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打败她，又是如何把背地里奚落她的学生狠狠地训斥一顿。

“艾丽卡同学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队长结婚了的话，我们就会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存在了吧？”

美穗心中忽地一紧，然后，寂静无声。

“说到底，男人根本就无法理解战车，就算将来结婚了，也会很快离婚，就跟你的父母一样。”

在美穗的记忆中，母亲从未提过父亲的事，然后，她和姐姐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父亲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并不需要去追究计较。毕竟，母亲的严厉比一般父亲更甚，与其说是母亲，倒不如说是父亲。

现在，她们的母亲，紧紧地攥住了姐姐的幸福。

“……可是，母亲是那样地冰冷固执，就好像是无法突破的钢铁洪流，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什么……我，又能为姐姐做些什么呢……要怎样，才能使姐姐变得幸福？”

她何尝不知道姐姐的压力与苦楚。姐姐作为西住流的继承人，肩负着西住家系的传承，不得不为了诞下子嗣，而与男人结婚。再者，就是她们之间惊世骇俗的恋情，不为世所容。

可是，终究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她也会嫉妒的啊。

早上看着那个所谓的“婚约者”进入到西住家，姐姐的盛装打扮只为了会见那个男人，她的心痛极，恨不得立刻死掉。

艾丽卡转过身，捧着她的手，笑着说：“钢铁洪流也好，我们一起来突破吧！”

美穗凝声低语：“艾丽卡同学……？”

当夜。

偌大的和室。

铺了三床被褥，真穗在右边，美穗在左边，艾丽卡在中间，三人各怀心事。

“美穗，对不起……”

“明天就和姐姐和好吧……”

黑暗中，艾丽卡暗暗高兴，感激涕零地想：“我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