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蓮道 于 2016-10-12 22:13 编辑
第五十二回 乱象
焰所经历的种种苦难与眼下的状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能忍受忍者训练时几日几夜米水不进,却难以忍受圆香三天不吃不喝的为询子守灵,任凭她苦言相劝,甚至把饭勺端到圆香嘴边,她仍是摇摇头,温柔的将焰的手推开。
看着圆香一天比一天颓废,家中交由麻美处理不过来的事也找焰请示,圆香本人则毫不介意,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注意。
焰回想起询子临终前的嘱托,更加难过了。
“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家中上下没有一人能像焰那样真切的关心圆香,大家各打各的算盘,家主一旦不拿主意,要一个没有实权的人去操纵一切的话,离变乱也就不远了。
几日前,询子在垂危之际,曾拉着焰的手说道:“不管怎样,还请你能担当起来,圆香就拜托你了。”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圆香的心意,而询子却说了一句多余的话,焰皱起眉头,应和道:“是,交给我吧,请您放心。”
询子摇头笑道:“往后的事谁也不好说,把她交给你我是既放心又不放心啊。你与她相处的日子尚浅,也未经历过什么大事,你们把这次风波当成一次宝贵的经历,将来再遇到什么风浪,也知道该怎样度过难关。”
当时只有询子与焰两人在场,询子说完这些便让她离开了,焰自然也没告诉他人。询子不明不白的话语令焰憋闷了好几天,她似乎感觉到询子提早预见了什么。
“那天御馆大人对您说了什么?”焰找到麻美问道。
麻美难得抽出空当,还未喘歇几口气便被人这样质问,脸色先是一沉,随后又改成僵硬的笑脸,笑道:“机密不可泄露。”
“圆香可怎么办,两天不吃东西了,我实在没招。”
“主公又不是小孩子,她饿了自然会吃,你......”麻美拿来一叠文书信件又道:“无事可做的话就帮帮忙吧,城外一万大军还等着杀人呢。”
焰摇头叹道:“我.....知道了。”
她本来想说对城外的丰臣军束手无策,但碍于面子难以说出口,仅仅搪塞两句给麻美听,心里也无实在的打算。
询子一死,见泷原城基本乱了套。先是有人传言说军中哗变,这几日也不见动静。再来,林檎夫人说要落发为尼,圆香没有任何表态,这事就这么拖着了。顺带一说,武将的遗孀若要出家,必须由家主的首肯才行,圆香面见林檎夫人时就是一张呆滞的脸,最终搞得不明不白的让人家先回去了。
还有一件紧要的大事,是从渚那里传来,说是知久已集结不服从圆香的家臣,准备要逼宫,拥立幼子达也为家督。一旦这事成了,焰可以想象到圆香落居人下,被当成政治联姻的工具远嫁丰臣,用不着绞尽脑汁想办法解除围困了。
她害怕圆香亦有此意,时刻叫忍者潜伏在灵堂里监视,凡有动静,比如圆香今天与谁接触,说些什么,要一一向她汇报。可没过得了一天,该来报告的人连影子也不见。
焰传来虚空坊问个究竟,毕竟这些都是她从虚空坊那里借来的人,去向哪里主人才是最清楚的。虚空坊却遮遮掩掩的说:“我这些忍者上战场都没问题,不是借你用来监视主公的。”
“我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圆香身边,我得知道她的状况。”
虚空坊一脸不屑的望着她,像是有诸多不满压在心间,迟迟未发作,她思索片刻,道:“看这情况,鹿目家算是气数已尽,小的不便再陪你们了,就此别过吧。”
焰睁大双眼,惊讶不已。
“您说什么?”
“事关存亡,主公是这副样子就罢了,你也跟着当儿戏。我们不过跑江湖的,混口饭吃,看样子这饭也吃不了几天啦。”
言下之意,虚空坊无意再侍奉下去,免得招来灭顶之灾,话说得含糊其辞,焰自然听得出来,不过也能料到,这群人就是这样的脾性,见势不妙就想着卷铺盖走人。
“我早知你是这种人,罢了,我不与你争辩,在这节骨眼上你没落井下石,我倒是要谢天谢地了。”
焰同意虚空坊离开,自始至终,鹿目家的重要机密都没有公布给虚空坊,但他们私下里收集了多少,仍是个未知数。
麻美得知此事后,盛怒不已,连连叫骂焰是个糊涂蛋,宁可把他们全灭了也好过放走一个人,万一对方转念投靠丰臣,不光是鹿目家物资的数量,就连密道分布一旦被丰臣得知,主城岌岌可危。
谁也无法在危急关头保持绝对冷静,焰这么做虽不明智,也没什么更好的理由让虚空坊留下来继续效力。一座不起眼的羽织城自陷落后,导致一系列风波,拉开鹿目家灭亡的序幕,这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
最糟的还不止如此,当天夜里,军中终于发生哗变,赤青两军吵嚷着要杀出城外为两位生死未卜的大将报仇,数目庞大,几乎占了总兵力的一半。麻美和焰赶到军营里时,他们已拿好武器与剩下的三色备对峙,眼看就要打将起来,所幸知久及时赶到,对众人说:“大家先放下兵器,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作商量。”
知久婆婆妈妈的说辞立刻招致更大的不满,赤青两军不但没放下武器,反而朝他们步步逼近。
“正是因为各位大人的懦弱才招致三位大将的死,我等不能坐视不理!”
“美树大人与佐仓大人待我们如兄弟一般,龟缩在城里不战,叫我等情何以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麻美头疼不止,她站上前来,毫无惧色,高声道:“你们随两位大人出战次数虽然不多,如今这般,可见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义士,各位都是聪明人,只不过被复仇心蒙蔽了。我即是军师,便要交代清楚,守城不战,以逸待劳方为上策,待到丰臣兵粮耗尽,我们趁机杀出城外,岂不更痛快些?”
麻美环视一周,全军立刻鸦雀无声,赤青两军的领头人也歇了火,默默点头。
“当务之急,全军上下更应齐心协力,谁若再敢挑事,军法处置!”麻美放下这句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城头有防御设施需要加固,军中粮草的分配,还有封锁各个密道,每一样都要由她过问。
待到人群散尽,焰对知久悄声说道:“听说您最近有替换家督的意思?”
焰很少直言不讳,知久一听,局促的别过脸道:“这阵子什么风言风语都四处乱传,你也看见了,我哪有什么本事。”
“您若真有这想法,我自然不会反对,自御馆大人和三位将领离世,圆香受到太大打击,大概已经无法胜任了,现在全程都由玄蕃和百江两位操持,不知能支撑几日。”
“不好说啊!”知久感叹一声。
对于更换家督一事,知久始终未下定决心,眼下若把圆香拉下台,自己或者达也出任,哪个能镇住混乱的场面?虽然背后有少数家臣的支持,但比起圆香和麻美的人望,他们的势力还差了一大截。
深夜,焰路过灵堂看了一眼,圆香正大口吃面,一旁的桃子拎着捅用木勺舀出一碗面,等圆香吃过一碗,再将它盛满。
看着圆香能吃些东西,焰终于松了口气,进屋问道:“桃子,你怎么来了?”
桃子一见焰来访,恭恭敬敬的道:“夫人说城里缺人手,让我过来帮忙。”
“哎,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焰坐在圆香身侧,安慰的笑道:“您终于肯听我的话了,身子骨要垮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圆香微微扬起嘴角,害羞的低着头,饱饮两口水,道:“静坐几日,终于有了眉目,我不想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此话怎讲?”
圆香笑答:“我想了个办法,兴许能拖住敌人。母亲大人亡故,迟迟未能下葬,按本家祖制要葬到圆因寺里,但通往寺外的道路被封锁,我打算找人去与丰臣家谈判,要他们撤兵三日,为母亲大人举行葬礼。”
“这是自然,就怕他们不答应,更怕他们从中使诈......”
圆香放下碗筷,故意发出声响,坚定的直视前方,朗声道:“那便将计就计!”
一旁的桃子受到鼓舞,按耐不住跪在两人面前说道:“请派我去吧,我知道怎么说服他们!”
“只派你一人去,恐怕他们会认为我方有轻蔑之意,不如你与父亲大人同去好了。”圆香扶起桃子,她的脸上再无一丝颓相。“先让父亲大人传达意愿,若敌方反对,你再劝说他们。”
天一亮,见泷原的大手门缓缓拉开,知久与桃子两人徒步走向街町,潜伏在街巷的眼线立刻向本阵通报,不出一会儿,两个游骑兵便立在前方,接他们入阵。
桃子生平第一次见到大阵势,刚一进敌营,无数双狰狞的眼睛盯着这位娇弱的少女,她害怕极了,紧紧拉拽知久的衣袖。只若想起姐姐是被这群人所杀害,心中充满的怨恨又令她毫无畏惧。
知久拉着桃子来到本阵中央,三成与诸将正商讨攻城之事,见鹿目家的两位使者犹如一对父女,眉头先是一皱,古怪的笑道:“没听说谈判还带个丫头的,这是怎么回事。”
知久一五一十的道明来意,以及鹿目家的请求。
三成忧虑道:“人之常情,倒不是不可,就怕你们鹿目家搞什么阴谋诡计,我军不能向上次一样再吃亏了。”
此话一出,知久满脸愁容,桃子仰头看了一眼,细弱的声音极力抬高,生怕众人听不清楚。
“治部大人此言差矣,要说来是我鹿目信不过你们!保不准葬礼上您会派兵袭击我们。”
知久一听,立刻变了脸,满头冷汗直冒,急忙把桃子拉在身后,躬身道:“童言无忌,大人您别往心里去。”
三成见她胆大机智,颇有当年自己向秀吉“三献茶”的风格,随即对桃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换了个对待孩童般的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小女子名叫佐仓桃子,佐仓常陆守之妹,今年八岁。”
桃子柔弱的身板一挺,说的颇有气势,在座的丰臣家将各个对她评头论足,三成更觉有趣:“你刚才说信不过我们,我石田三成最讲的就是信义,此事若答应下来,就绝不食言,只是你们如何作保,不借着葬礼的名义偷袭我们?”
桃子撇头笑道:“故主葬礼岂能杀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镇住,知久与三成尤为震惊,想不到一个孩童能说出这般话语。
三成思索片刻后道:“可以,我现在便修书一封答应你们,作为鹿目家的保证,佐仓桃子要留作人质。三日之后无事,便将她毫发无损的释放,决不食言。”
知久这才明白圆香的用意,但圆香的用意远不止如此。桃子虽被留作人质,实际上可以充当鹿目家的耳目,机灵的她一定能探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而敌人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并不会有太强的戒心。
圆香放下心中的担子,终于能为母亲风光大葬了。出殡的当日,街町挤满人群,一直排到町们外,领民纷纷前来为询子送行。
三成不仅解除了把守町门的部队,连军阵都后撤五里,从大手门到圆因寺这一路上,送葬的队伍畅行无阻。
除去守城的将领,其余的家臣都要在圆因寺为故主举行法事。这三日,不长不短,却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第五十三回 天狗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在深山里,周围都是泛着湿气的树林,一日短暂的阳光只能照射三四个时辰,不到傍晚,阳光就被高大的树木所遮挡。
杏子晒了会儿太阳,还没享受一阵子,见着温和的阳光已斜到树梢,她又钻回被窝里,再睡一小会儿就该用晚膳了。
妙慧尼每天来看望她三次,早中晚端来饭菜,看着她用下,再问两句“好些了吗”“伤口还疼吗”这类话,除此之外两人几乎不提别的事情。有时,她看见妙慧尼脸上平静祥和的笑容,便不自觉的收起戒心,想要向她倾诉些事情,这时,穿着毛皮坎肩,自称“天狗”男子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窗前,朝她露出狡黠的眼神。
敌我未明,她还不知这两人的身份与目的,只得万分谨慎,白日里安心睡一阵子,到了夜晚,她便睁着眼睛,双耳探听屋外的一声一响。
妙慧尼操着一副老太婆的口吻说道:“你最近吃得越来越多,这可是好事啊!”
杏子放下碗,摸了摸身上洁白的纱布,讽刺道:“难不成要养肥我,再把我宰了吃么?”
妙慧尼没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反而撅嘴笑道:“哎呀,火气可不小呢,你现在重伤在身,可千万别动肝火。”
自杏子醒来后,枕边十二枚铅弹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再摸摸身上的伤口,有几颗确实打到了致命部位,然而弹孔不深,却像是把身体扎了十二个洞,差不多快把一辈子的血都流干了。这种糟糕的状况从未遇见过,她打心底感激日夜照顾的僧尼,谢意憋在嘴边,每每见到她端来饭食,却欲言又止。
杏子吃过饭后,试着起身去院子里走走,两手抻着地面,刚一抬屁股,但见被铺上一团红血印,杏子无奈的撇嘴道:“我说啊,当真我只中了十二颗弹么?是不是还有哪里没取出来。”
妙慧尼大惊失色,一把掀起被子,又把杏子抱着翻了个身,上下检查一遍发现并无异样。这时,妙慧尼忽然意会了,大笑道:“啊呀,可吓死老身了,还以为前些日子检查不细,这是......这是姑娘家的经血啊!”
杏子脸颊一红,慌不及把被子牢牢盖上,把头缩在被窝里,愤恨的踹了两脚道:“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妙慧尼窃窃的笑着,像母亲一般凝视被窝里的少女,温柔的手掌伏在杏子的额头,她凝望了一阵,眼瞳里逐渐流露悲伤。
这时,自称天狗的男人从屋外大步走来,怀抱棋盘,一个小童端着两碗棋子紧随其后。
天狗高声道:“刚听你们这边甚是热闹,在下就过来凑凑,最近闲来无事,小姑娘不如陪我下棋打发时间如何?”
杏子羞怯怯的看了她一眼,翻身一躺道:“累了,我想睡觉。”
“累了?你才刚睡醒,来来,让在下领教领教鹿目家赤备大将的棋艺如何。”男子不依不饶,“咚”一声把棋盘扔在杏子头顶上。
杏子一惊一乍坐起身,注视着男子深邃而神秘的双眸,想不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暴露,又不知对方是何种心思,只得顺从人家的意思,老老实实坐在棋盘另一端。她环顾四周,小童坐在门口望风,妙慧尼收拾了碗筷,为她披上棉被,端来三杯热茶,坐下来观棋。
天狗先下一白子,棋一落地,他便笑望杏子。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棋局上,身体刚刚能活动开,便惦记着主家的安危与自己能否脱身。
看来,这场对弈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对方似乎也想借着契机对她说点什么。杏子思索半晌,手上的黑子干干脆脆的落地,准备来个先发制人。
“您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天狗不慌不忙,将一白子推到黑子身后,笑道:“传言不虚,眼见为实。”
“那您又是谁?”
“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两人在棋盘中你来我往,可惜天狗棋高一着,很快占据优势。杏子将视线逐渐落到棋盘上,冷静的思考对策,比起天狗来说,她对策略掌握的经验远在他之下,反映到棋盘里,便是认为能赢的步数却常常把自己逼入死角。
还不到一个时辰,杏子眼看就要输了,连一旁的妙慧尼都摇头惋惜,杏子随意掷出一枚黑子,不悦的说道:“你这人太没诚意,即知我真实身份,又不与我开诚布公,与你对局毫无乐趣可言,收了吧。”
“激将对在下而言没有任何效果,你若耐心点,兴许能赢得了。”
“你!”
杏子激动的站起身,恨不得一脚踢翻棋盘,妙慧尼急忙扶住她,拍拍后背道:“千万别动肝火啊。”
天狗仰头一笑,忽的打乱棋盘,棋子撒落一地,他又从怀中掏出六枚铜钱,三枚一排规规矩矩摆在网格中,摆好后,双手一展,示意她看过来。
“见着这个,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啊,就算你不知,也总认得这家徽吧?”
天下无人不知的“真田六文钱”端端正正的出现在杏子眼底,小童点起灯火,火光一照,金黄的边缘闪着刺眼的亮光。
“您是......真田安房守?”杏子上下打量朴实无华的中年男人,眼眉中不慎露出的锐利与霸气更加坚定她的判断。
天狗呵呵一笑:“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你我都是这棋盘中的一子,芸芸众生里的一员,除了黑白两色,又有何分别呢?”
“那您是黑是白?”
天狗两眼一低,随手拿起一枚黑子,将它翻过来摆在棋盘上,只见光滑的底子涂了白色。杏子迟疑片刻,抓来若干个棋子,底朝天的翻过来,她不用再一一查看,所有棋子的反面都被涂了相反的颜色。
杏子低声道:“即黑即白么?”
天狗笑而不答,步伐豪迈的走出门,扬长离去,剩下小童与妙慧尼一道收拾残局。
杏子被这位高人戏弄,犹如逗弄一个孩童,或者说,在他面前她本来就是个懂点战事策略的孩童,也没什么可不甘心的。
夜深,杏子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前喝下的安神药没有丝毫效果,她反复回忆着今天傍晚的那场棋局,还有真田家出现在此的动机。她披了件衣裳,从院里拾了根木棍,手里拎着灯笼,一步一轻走出敞开的院门。
整个佛院看似宁静无人,隔墙便能听到几人低语咻咻,杏子紧贴墙根走,拐过一道弯时,见着两个戎装的武士从她面前匆匆跑过。
“这里竟会有驻军。”杏子暗自说道。
她不敢再走远了,转而提灯原路返回,待她回到屋门前,妙慧尼与天狗坐在廊下悠闲的烤番薯,杏子的脑袋像是被石头砸了一下,莫名其妙。
妙慧尼冲她招招手,扇子飞快的扇着炉火。
“你们这是......?”
天狗道:“看你不在屋里,定是到处乱跑,我与尼姑一边等你,顺便吃顿夜宵。”
“我不是说这个,寺里怎么会有驻军,你们真田家是想干什么?”
天狗挑了一只烤熟的番薯,扔给杏子,道:“关白密令,见泷原周边的城池全部待命,万一主力败走,我等就要奉命征讨鹿目啦。”
“所以你把阵布在荒无人烟的赤城山上,准备偷袭吧?”
“哈哈,正有此意,不过......”他拨开番薯皮,吹了吹里面的肉穰,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棋子翻个面变成敌方的颜色,也不是没有的事。”
此人在她眼里真不是个无名小卒,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真田家的当主真田昌幸乃是出了名的表里不一者,其谋略数尽天下的谋士也未必能挑出几个对手来。
首先一点,昌幸没能杀了杏子向丰臣家邀功,而是拼尽全力把她从阎王手中夺回来,却从未表露要放她的意思。
她越是盯着他越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杏子手捧番薯坐了下来,狐疑的问道:“暂且不说真田家,还有谁收到关白的密令?”
“德川、伊达、上杉.....据我所知就这几家。”
“你为何要告诉我?不怕我伤好了回去告诉主公么?”
天狗听闻,又接一阵大笑,他摇摇头,把剥好皮的番薯与杏子交换,道:“常陆守您还看不出来么?鹿目家不管怎样都赢不了的。即便解围,又会遭各家大名联合讨伐,当然,这是关白的想法。”
杏子并非不理解,吃了败仗之后她的头脑冷静多了,时时刻刻都在思考战局的走向。
天狗又道:“依我看鹿目家气数已尽,你不如将就着投靠本家好了。”
“呵,笑话。”杏子用尽力气捏扁手中的番薯,狠狠砸在地上,妙慧尼急忙扶住她的双肩,哄着她:“哎呀,别动肝火,别动肝火。”
“我就是死也要和她们死一起!”杏子呲牙怒吼,这一下,血气上涌,弄得全身弹孔疼痛出血。
天狗只看了一眼,见怪不怪,一转严肃道:“罢了,我不再逗你,说正经的,你们有什么致胜的法宝么?”
杏子怒火未消,把脸别过去,像个孩童般耍脾气,妙慧尼在一旁不住的哄逗她,这场面竟然令天狗有些尴尬。要说,在他眼里杏子只比自己的孩子小几岁,却是个驰骋疆场的战将,第一次见泷原合战她便在关东打下名声,到头来生气了还要有人哄着。
天狗也不当回事,若无其事的吃了两口番薯,嘴巴故意发出声响。杏子扭头瞥了他一眼,噘着嘴低语了一声:“抱歉.....”
“有什么可抱歉的,要说现在我可是你的敌人。”他擦抹胡须上的残渣,又道:“你们一开始就不该据守羽织城,兵力物资应当集中在见泷原。我看过地图,只要你们囤积好粮草,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上野守是聪明人,这些日子拖着不战,你看围城军一点对策都没有。”
“那是,这座城的水源来自背后的瀑布,城中还有蓄水池,他们根本无法切断水源。”杏子自豪的说道。“如果是您,您要怎么攻下来?”
天狗拍拍她的肩膀,微微点头道:“强攻是最愚蠢的办法,有内奸的话能开城就好了,不过您家有位忍者可是不好对付,再加上巴玄蕃做事谨慎,投毒、行刺都不是好方法,唯一能用的也只有诱敌出城,可是你们也并不上当。”
“哈哈,原来您也无计可施吗?”
“也许吧,十几条从山林里通向见泷原的密道也许能帮上忙,但以巴玄蕃的风格,恐怕也早就被堵死了。”天狗走进屋里,指了指地上的棋盘道:“你该不会忘记你是怎么输的吧?再完美的防御也总会有疏忽,战争最忌讳的便是自以为占尽优势。”
杏子跟了进去,似是学生请教先生般的谦虚,张狂的表情逐渐收敛。被围困在中央的黑子无处可逃,一个个被挖掉,这一幕她刻骨铭心。
“刚才收到情报,鹿目询子五日前病亡,明日出殡下葬,攻城大将石田治部已下令撤阵,据我所知就这些。”
杏子深呼口气,她与询子接触不多,难免一阵心痛,比起这个,她更想早日回到主公身边。然而她的身体走不了远路,更别说带兵打仗了。
她悲伤的跪坐在地,心中痛骂自己无用,这一切都被天狗看在眼里。
“话说回来,我也不过是个事后诸葛亮,你之所以兵败受伤,要归那夜不该率骑兵作战,那样狭小的城池不适合。敌方将领似乎预判到了你接下来的动作,准备了铁炮队。”
杏子叹道:“我那时别无选择。”
天狗将手掌附在她的头顶,蹲下身道:“很多人都败在别无选择上,当真是别无选择么?”
她疑惑的望着天狗,眼泪毫无预兆的顺着脸颊落下。
“你暂时安静的养伤吧,别想着回去,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除了一身蛮力,作战不用脑子,不过一介武夫而已,受了伤形同废人。”他玩味的笑了笑,起身整整衣衫,朗声道:“你这姑娘颇讨人喜欢,也足够聪明,懂点兵法,但还欠火候,在下不才,也只能传授些皮毛。”
“奇怪了,您救我性命,又传授我兵法,没这么简单吧?”
天狗一拍大腿,爽朗的笑道:“当然!鹿目家若是胜了,对我可有很大好处。”
杏子不再追问下去,仍听他的安排,心中更是暗喜不已。她迫不及待的取来纸笔,却见他笑声高昂的离去,连门窗都替她关好,看来今夜只好先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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