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绘理奈捏着绯沙子下巴的手指微微发颤，她的眼眸里倒映着契约龙震惊的模样——不过这也是当然，她从未在绯沙子面前展露过自己作为“剃切绘理奈”的气魄。和其他人不同，绯沙子是她除了爱丽丝外第一个朋友，她不希望绯沙子因为力量屈从自己。

而现在，魔法师并没有余裕来顾及这个，她的怒火因为绯沙子企图隐瞒她的做法而一再高涨，对方同样试图在她的眼皮下藏起来的，不知道已经持续多久的痛苦也让这些年一直缠绕着绘理奈不放的噩梦再度袭上心头。绘理奈指尖的力道些许放松，随之是更紧的捏住，她眯起双眼打量着自己满脸愧疚的契约龙。

“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主人冷淡的评价让绯沙子想把头直接埋在土里，但下颚的钳制让她只能覆下眼皮来逃避主人脸上的失望，“还是那么......自以为是，退缩不前。记得以前你就是这样呢，明明很喜欢跟着我，但对于和我建立契约这件事却百般推脱，我的邀约就让你这么为难么，嗯？”

“相较而言，失忆后的你反而能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呢......要知道在第一次被你打断契约魔法阵时我真的很生气，不过看在后来你及时弥补的份上暂时不说这事了。”绯沙子悄悄缩了缩脖子，静静地把准备好的自白再次吞回肚里，一方面绘理奈似乎还有其他事要说，不能打断她，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直觉作用：在绘理奈语气开始缓和的现在，绯沙子觉得告诉主人当时签订的其实是临时契约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可绘理奈的等待明显又是希望她说些什么。

“......抱歉，又让您担心了。”就算能体会主人等待的意味，但绯沙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取悦主人的话，她所挤出的干巴巴的道歉自然不能让绘理奈满意，但魔法师只是稍稍皱眉就放过了她。

“你如果是真的在反省就好了。”绘理奈嘟囔着，松手撤走自己捏在绯沙子下颚的手掌和笼罩着她们的强大魔力，她的契约龙顿时跌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口喘气。

绯沙子知道自己额头上已经沾满了汗，心脏还在怦怦直跳，身心兼有的巨大压力让她甚至顾不上直面巴德时应该有的仇恨。当她好不容易爬起身，和主人一起去查看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的情况时，她发现自己对这张脸都没什么印象，不过......

‘废物、残缺品么......’绯沙子眼中划过一丝黯然，然后迅速掩没，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绘理奈担心，虽然那些话的确是和至今依然持续的痛苦一起刻在她的心里。

绯沙子甩甩脑袋，蹲下身去检查巴德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男人的魔力核心在被绘理奈破坏后他的周身应该已经一点魔力都没有了，但混在绯沙子体内的魔力似乎还对他有所反应，背上的伤疤里爬着微热的温度。

“嗯？这是什么？”从白色大衣上摸到的圆润的坚硬感让绯沙子专心于那里的搜查，她沿着那个硬物的边缘轻轻划开布料，从中取出的小只玻璃管的事物让她困惑地眨眼。绯沙子把玻璃管托在手心里，向上举到主人眼前：“绘理奈大人，这个您知道是什么吗？”

“嗯？原来如此......”绘理奈仅仅看了一眼就不屑地撇开视线，脸上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这是力量结晶，用由其他地方剥削的力量来增强自己的魔力的邪恶物件，没想到他居然还持有这个......话说，你还有找到其他线索么？”

“还没有，我从他身上感到的魔力波动主要就是来自这个，”虽然在回答主人的话，但绯沙子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手心上的紫水晶碎片一样的东西上，她像是没感受到绘理奈略带焦虑的注视，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力量结晶？是上次见到的那个魔法阵的产物么？我记得那个法阵可以将魔力向四个方向分流，然后再通过二重法阵聚集，不过载体似乎......”

“够了，绯沙子！”绘理奈轻声呵断契约龙的喋喋不休，“不要再说了。”

绯沙子似乎总有些奇怪的执着，就像现在，哪怕主人刻意转移了话题，哪怕绯沙子自己也知道再继续分析下去对她的心灵会有多大的伤害，契约龙还是会固执地刨根究底。

“抱歉，”沉默片刻，绯沙子才重新开口，她站起身朝主人鞠躬道歉，“我......又让您想到不美好的过去了吧？真的是......十分抱歉！”

“你！”绘理奈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愤怒，却又立刻压制住自己，她的契约龙好像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着想，也总是避开别人对自己的关心，魔法师知道这是绯沙子的性格如此，也和她还是颗龙蛋时就离开双亲有关，但她就是无法接受自己也被契约龙隔在心房外这件事。

“还记得我之前的话么?‘不许独自承受’，”绘理奈阴恻恻地开口，她双手抱在胸前，直直盯向自己的契约龙，后者突然的瑟缩让她知道绯沙子并不是真的不懂她的意思，这个事实无疑让魔法师更加气闷，“那么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你又在违抗我的命令了么？”

她把“又”的字眼咬得很重，尾音里隐隐带着哭腔，这让绯沙子顿时慌了起来。契约龙猛地挺直身体，却对着主人慢慢红起来的眼眶不知所措：在今天她好像经历了许多个第一次，第一次见到那样冷酷的绘理奈，也是第一次见到主人如此脆弱的模样。

绯沙子忍不住伸出手，想拭去主人眼角的泪水——

“你为什么会哭泣呢？我的女儿。”突然响起的嗓音让她们停下所有动作，绯沙子下意识搂住主人跳开，然后挡在绘理奈身前，警觉着不知何时醒来，正慢慢站起身的巴德。男人整理衣领的动作闲适又优雅，完全不在意这里的剑拔弩张，和之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背上的衣物被紧紧攥住，绯沙子不用回头都能从主人颤抖的指尖感受到她现在的惊慌。她依然死死盯向前方的敌人，眼睛却因为耳边传来的，主人的低语而瞪大。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