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很痛。

我回到家的时候，无论心里还是手上都很痛——痛得难以忍受。父亲看见我手上的伤后怒不可遏，包扎过后就直接带着我去神社找巫女质问。来到神社后却发现真琴也恰好在那里，似乎是来找阳子的，看见我后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而得知了阳子对我做出的事情后更是难以置信，一边嘀咕着不会的，却又一边落下泪来。

神社的巫女没有让我们见阳子，只是一边道歉一边承诺会好好管教她。到最后都对阳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解释。于是父亲就气冲冲地带着我回家了，真琴还留在神社那边，不知道跟巫女说着什么。

——不可理喻。

这是父亲对此的评价，然后认真地跟我说：“以后离那个女孩远点，跟神社的巫女不一样，她给人带来灾难。”

“但是我......”

“玲子，她都把你伤成这样了。”

我下意识捂住手上的伤，隔着纱布触碰时还会感觉到隐隐的痛楚。我想说阳子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闭上眼的时候眼前却又浮现出她恳求着我时，那副苍白面容。

浑身颤抖了一下，我睁开眼看见父亲熟悉而坚毅的脸，最终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摘自《雨女》 Paki

那仿佛还是在昨天般，但实际上距离现在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长到足以等待滴水石穿。矢泽妮可那些纷纷扰扰的回忆里，那份光景却唯独占据着最显眼的地方。稍微一晃神，便重新回到眼前。

她不是那么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被发夹夹到一边到了刘海因为跑动而掉下来几许，矢泽妮可便重新整理了一下。确认额发不会遮挡住眼前那份喧闹和明媚。

二楼的座位因为要举办生日会而被封锁了，但是对于她来说，这点毫无技术含量的象征性封锁并没有几分难度。直接拎着门把就是一转，把锁芯给拧断，矢泽妮可光明正大地进到座位房间里，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的人群和灯光。

到底绚濑亚里沙生日会上装饰着的是什么花呢？她想了半天没想到答案。毕竟对于植物的了解也丝毫不多，往日里写过一些观察日记，但是都是在热情冷却后就抛在一边不再理会了。

——嘛，总之那些琐事就先放着不谈。

矢泽妮可集中注意力扫视了一圈大厅里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个体。最可疑的无非就是拿着各种绚濑亚里沙的写真而兴奋不已的应援会成员们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程度总让她有种会直接扑到台上将亚里沙抱回家的错觉。

说不定在梦里就是这样做的。后来矢泽妮可在心里嘀咕着叹了口气。

放出的管狐在剧场四周巡逻着侦查，因为地方很大，所以估计会花上一段时间。东条希在等待的同时抬头看了看二楼，矢泽妮可在最隐蔽的地方对她挥了挥手。

于是她笑了笑，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舞台上。

穿着整齐西装的主持人正在进行着开场的说明，积极地跟台下的人互动，逐渐调动着各位的情绪。东条希冷静地看着身边的人随着主持人的调动而欢呼了几声，忽然想起如果自己这样一幅格格不入的神态，估计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吧？

这么想着，她便深吸一口气，随着人群而欢呼起来。

不知道那边的矢泽妮可现在是怎样一个表情，估计也只是在心里感叹果然是还俗的巫女。

舞台上传来一阵轻快的音乐声，然后水蓝色花束组成的帘幕被一只纤细干净的手掀起，在人群的欢呼和闪光灯的一明一暗里，万千灯光的聚焦之处走出一个清秀的金发少女，穿着简约而大方的连衣裙，跟身后花束一样颜色的眸子安静地扫视着剧场内部，然后接过了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绚濑亚里沙很懂得定位自身的角色，跟外貌般配的乖巧高中女生人设，并不适合浓妆，而淡抹却让她从那些同龄人中恰到好处地脱颖而出。唱歌不擅长，但是跳舞却很好，因此她便在各节目中扬长避短，毫不留余力地大秀舞蹈，连连让人惊叹，如果有人提起她唱歌，也毫不掩饰，露出害羞的表情反而俘获一批新的粉丝。

——很聪明，也很会哄粉丝开心。

东条希笑着在心里叹了口气，而舞台上的亚里沙开始说起对十八岁的展望，估计也是背诵稿子而已，毫无偏差，也没有丝毫怯场。

一点都不像是会粘着姐姐撒娇的小女孩。

——不，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矢泽妮可的位置，对方正趴在栏杆上认真地看着绚濑亚里沙，估计又在做着最乐此不疲的当今偶像的资料更新。

身边的粉丝热切地为亚里沙应援，而记者摄影设备上的闪光灯也一直闪个不停。东条希揉了揉眉心，她想回家了。

但是这样的心态可不利于完成工作。她晃了晃脑袋将疲惫甩出脑海，衣领里便钻入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管狐回来了。

根据巡逻时收集到信息，管狐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可疑线索，今晚剧场的保卫工作做得很好，而至少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会作祟。

看来今晚会很漫长呢。

东条希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抬头再看了一眼矢泽妮可，对方恰好也低头看着自己，估计是察觉到管狐回来了。于是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什么。

手机这东西在进入生日会举办的大厅时就已经按要求上交了，因此现在也没有别的联络方式，有什么事情还是得当面说——管狐也不会说话。

矢泽妮可转身离开了二楼，悄悄回到大厅里的时候亚里沙正在跟粉丝们互动，适度地吐槽着应援会送的各种礼物。她在盛放食物的长桌旁找到东条希。

“现在只能在她身边等了吧？”矢泽妮可指了指舞台那边。

“也就这样了。”东条希点点头。“祈祷我的占卜出错了吧。”然后她笑着对矢泽妮可说道。

后者老成地摇了摇头。而在这时，舞台上的气氛正是最热烈的时候。亚里沙应主持人的要求唱了自己主演的电影主题曲，特地唱偏了两个音用来吐槽。

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个在灯光下笑着的女孩子，矢泽妮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她转头看着东条希。“亚里沙的姐姐长什么样子的？”

东条希偷偷拿起的葡萄掉在地上，她只能弯下腰去捡。“为什么要问我？”站起来的时候叹了口气。

矢泽妮可斜着眼看她。“因为——”东条希故作镇定地将葡萄重新发放回盘子里，但是矢泽妮可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顿了顿，却又改口。“你好像知道得比较多一点。”

“调查人的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小真姬吗？”

“她现在又不在这里。”

东条希移开视线，看着舞台上结束了互动准备离开舞台的亚里沙。然后拍了拍矢泽妮可。“妮可，跟上去。”

“喂喂喂，问题呢？”

“啊？”

“——所以亚里沙的姐姐是怎样的？”

那个人摇摇头。说，我不认识她。

矢泽妮可啧了一声，鉴于现在情况也没有多问。转身就挤进了人群里不见了踪影。东条希目送她离开，然后转头去找刚刚被自己扔回盘子里的那颗葡萄，却发现在那满目琳琅中已经记不起到底是哪一个了。

而有时这样的转身间丢失的，不单单是葡萄。东条希心里苦笑着叹息。

那个在聚光灯下耀眼的偶像少女，察觉到自己丢失了什么吗？

绚濑亚里沙离开舞台后就不知道走到哪里了。矢泽妮可四处转了转，看见亚里沙的保镖和经纪人正在聊天，而本来应该被围绕的人却不见踪影。她扬了扬眉，然后便打算去厕所看看，如果亚里沙不在视线内，而又遇到了危险的话，矢泽妮可不知情的话可是会有点糟糕啊。

她转身便挨个挨个厕所地找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矢泽妮可心里嘀咕着，想回去先找东条希商量一下，或许她的管狐比起自己效率会高一点。这么定下了计划，便转身往会场中走去，但是走到楼梯口时却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跟会场里面的欢声笑语不一样，矢泽妮可很肯定这阵说话声刻意地躲开了人群。

啊拉啊拉。

她在心里又嘀咕了一声，便往二楼走去。一路上依旧没有任何保卫人员，这让矢泽妮可有点疑惑，但是也没多想。

顺着声音走到了一扇门跟前，矢泽妮可认得这是刚才被自己拧坏的，二楼的座位的入口。断裂的门锁还挂在那里，里面传来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如果没认错，应该就是那个本来应该在会场里的绚濑亚里沙。

矢泽妮可没有光明正大地打开门，而是安静地站在门外。

“......我习惯了，你总是说抽不出时间......”

在跟别人说话？但是却没有听见第二个回答的声音。矢泽妮可推测应该是在打电话。

“......你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了，就算是忙也要有个限度吧？”

是谁呢？亚里沙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烦躁，估计是生气了。

“好好好，是我任性......我耍小孩子脾气对吧？......口口声声说着会陪着我......但是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却根本不在......”

“......道歉有什么用......每次都是一样的说辞......其实姐姐你是不想见到我吧？”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今晚是生日会，我很忙。先挂了。”

啊，糟糕。

听见里面往外走来的脚步声，矢泽妮可四处看了一眼，连忙跑到前面的拐角处藏起来。亚里沙离开的时候似乎是想顺手锁好门，但是尝试了一下却发现门锁坏了，自言自语了两句不知什么，然后才离开。

根据刚刚偷听到的谈话，推断出亚里沙跟姐姐的关系似乎有点紧张。而且似乎对其三年来没有见面而怨念很深。

嘛，也是，再怎么忙，只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职业，又怎么会忙过连睡觉时间都要用来化妆的大明星呢？

矢泽妮可叹了口气，然后确定亚里沙走远了，才悄悄跟了上去。

知道了亚里沙对姐姐一直不见人影而颇有怨言，说不定关系不太好。但是这跟今晚的袭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说刚刚亚里沙已经跟自己姐姐通过话了，那么也就表明，亲人被拿来作为人质要求她做点什么的假设并不成立。既然与此无关，那么到底会发生怎样的袭击呢？而治安部门无法接入的程度到底又有多严重？

矢泽妮可认真地数着亚里沙的步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对方没有四处闲逛，也没有去什么风景秀丽的地方独自一人思考人生，而是直接回到了会场内部，进入了休息室内。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便又看见亚里沙出来了，似乎是刚刚回去化了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呼，加油。”她这样跟自己嘀咕一声，深吸一口气，然后拉起一个完美的漂亮笑容，便走向了不远处等待着的经纪人。

生日会简直像是受罪一样呢。矢泽妮可在远处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

那边的亚里沙接过台本看了看，然后又认真地听经纪人分析了一番，点点头后便走向了舞台。

矢泽妮可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耳边传来了交递麦克风的声音，然后是亚里沙精神百倍地跟粉丝和记者们打招呼。

“——那么今天呢......”

开始进行最后的气氛活跃了。然后是生日会的派对开始，至此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现象，除了绚濑亚里沙跟姐姐的通话让矢泽妮可有点在意之外。或许再问问东条希会好一点。

那家伙才不像是不认识那位神秘的“姐姐”的样子呢。

矢泽妮可转身离开，然后忽然听见会场里传来一声尖叫——透过麦克风，像是亚里沙。她吓了一跳，然后便看见在亚里沙进入会场的那个门口四周，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一根根刺眼的红线，穿透了急匆匆冲上舞台的保镖身体，如同虚无一般。别人无法看见，但是，

她随即听见亚里沙哭喊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