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10-19 00:50 编辑
And Then the Fantasy Into Reality
「桑德斯附屬高中的隊長來了。」
接收到這句話與所象徵的涵義,大吉嶺通常會有幾種心情和反應。以同樣的今天為例,她會跟後輩們微笑致歉,朝阿薩姆和白毫點了個頭,將戰車道訓練結束的解說與安排事宜託付給足以信賴的兩位同伴,並且跟掌管泡茶職責的白毫交代,今天先不用了,客人由自己招待即可。然後,撫順裙子,整平夾克制服,倘偌正逢內心有些動搖的時刻,會意識過盛地順便整理頭髮,確保一絲不苟的外貌能傳達與品格相符的高貴,能讓某位肯定悠哉大方、笑嘻嘻等候的來客僅一眼就明白,這是個不會被擊敗也不允許被看輕的女人──不管是在私底下,在只有她與她獨處的空間裡,或是在她或她的床上時,大吉嶺曾洩漏何種脆弱與不安,都無能撼動這個事實。無論如何,堅守自尊是永世不朽的驕傲。
接著,她會邁開與往昔無異的優雅步伐,提醒自己不可加快速度,謹慎小心地注意神態,秉持低調和內斂。最後,大吉嶺會站在隊長休息室的門前,她一定會深吸口氣,再次確定儀態的完美無瑕,才終於慎重地打開那道門,迎接跨越大海、來自遠方的客人。這位客人成為戀情歸屬已經過許多時日──至少以將要滿十八歲的年紀來衡量,顯然佔據了年輕歲月中不少時光,如果聚少離多也能算在內的話──所以,大吉嶺理所當然期盼著,對方將漾開烙印在心的笑容,親切且親密地呼喚她的名字。只需如此,胸口隨之燙熱,周圍氣氛也霎時轉換。其實比誰都尊敬著談吐瀟灑卻氣度非凡的品行,折服於脫穎出眾的魅力之下,無從抵抗。──當然,類似這樣狂熱過火的讚美,大吉嶺並沒打算讓本人知道。
「我進去了哦。」敲兩次門,輕聲叮嚀,跟某位隊長不同,絕不會失禮莽撞地隨意打開,給彼此保留幾秒鐘的心理準備也是種禮節。「妳好。」……來客的真實身份讓大吉嶺楞在門邊。不過,迅速無比地收拾詫異與失望的心情,她輕輕闔上門。「妳好,亞理莎さん……對吧?」揚起淺笑,紺碧色的瞳反射展翅的雄鷹徽章,在大地顏色的夾克衣領上隱隱發光。「看來貴校的隊長交接全都結束了?」「是的。」以桑德斯隊長身份前來拜訪的人,是一名外表樸素的小個子少女,還是先前幾次跟大吉嶺接觸時慣常展露敵意的對象。被稱為亞理莎的女孩明顯態度疏離,甚至帶著窘迫緊繃的神情,恐怕是比誰都想立刻從這裡奔逃而出吧。「想喝杯茶嗎?我請人來泡。」伸出右手臂示意客人坐下,大吉嶺走到另一邊的沙發椅,兩人中間橫著長形茶桌,就像一年多前曾阻隔在聖葛羅莉安娜與桑德斯附屬高中間的校風壁壘。已經一年了啊。分神地朝亞理莎的“No, Thanks. 我不喜歡熱茶”的拒絕點了頭,不用身體力行款待客人,大吉嶺也樂得輕鬆,但侵蝕心底的酸楚仍隨失望因子猖狂擴大。從訓練場地回到校舍,走來這裡直到打開門的瞬間,大吉嶺想著很多關於那個人的事,想著今天見面時,對方會有什麼新奇趣味的話題,而她又會如何泡好一壺紅茶,微笑地看著貓舌頭的戀人小心翼翼朝茶面吹氣的可愛模樣。而此時想起曾那樣想過的自己,就覺得愚蠢可悲至極。「比預料得更快呢,桑德斯的交接。」「只要確認選舉結果,接下來只等上任儀式而已。」亞理莎跟著坐下,從背包裡拿出一份頗厚的資料夾。「反倒是貴校,隊長還沒換人?」「讓妳失望了,我校對於選拔和指派的流程,向來關卡繁瑣。」基於禮儀,盡量不表現意興闌珊的真相,大吉嶺的右腳交疊在左腿上,雙手置於膝蓋,想藉由幹練舉止來偽裝精神振奮。「可以請問今日來訪所為何事嗎?」
「是關於下個月的練習賽,我們臨時得先舉行幹部推舉和部長大會,所以安排的賽程要延後一段時間。」「我們也不是那麼有空哦,隨意變更行程頗增困擾呢。」「我知道。」亞理莎將資料夾放在桌面,推到大吉嶺前方。「裡面是我校下個月的行程表、可借用的活動地點和聯絡人電話,請貴校過目,挑選一個彼此都適合的時間。」「我會仔細研讀。」雖然做出保證,但其實只打算交給兩位副隊長和行政人員去琢磨罷了,大吉嶺隨手翻閱資料夾,每頁紙張印著桑德斯各式各樣完善的練習場地,詳細的介紹和地形圖。「……還以為妳是比較科技化的人呢。」「我被交代過了,說“聖葛羅莉安娜的大吉嶺隊長喜歡傳統作法”。」亞理莎撇撇嘴。「地球會因此討厭妳一萬年。」「哪位閣下如此細心體貼,我一定會好好感謝。」「明知故問。」抿唇輕笑,溫雅笑聲裡找不到半點缺失,眼角卻流露些許疲倦,大吉嶺站起身後,有禮地說:「那麼,我方確實收到桑德斯的通知了──請趁日落前回去吧,隊長閣下,夜裡的海面並不平靜。」「不送客嗎?從我們共同熟識的人口中聽過,大吉嶺隊長向來待客有度,每次都會親自送行。」大吉嶺微繃牙關。有一瞬間,冰冷湧上眸底,但她隨即撫平不得體的情緒,淡淡而笑。「妳說得沒錯。遠道而來辛苦了,不介意的話,請讓我送妳到停機坪吧。」亞理莎努力吞下口水,壓抑驚恐,她可沒把那眨眼即逝的冷酷看走眼,所以越過大吉嶺身邊時,頻頻回顧,抱持警覺,深怕一不注意便會導致背後被魔女插了一刀,英年早歸。
兩位隊長沉默離開休息室,路上不斷有好奇卻深覺陌生的視線投來──聖葛羅莉安娜的學生們已習慣土黃色的戰車夾克與飛揚微捲的金髮,隨清朗聲線劃過走廊,而在其中,屬於她們隊長的聲音和笑意,永不間斷──此時的兩人則依然無言以對,持續走往航母甲板。直到直昇機螺旋槳的噪音清楚傳來,大吉嶺才停下步伐,凝望前方那臺漆有閃電與星辰標誌的航空器,唇邊揚起緬懷淺笑。「就送妳到此為止了。」「給妳一個建議,don’t stop here。」只要再往前踏一步。亞理莎低聲說,妳就會看到想見的風景。來不及詢問言下之意,桑德斯新任的隊長已快跑向前,咚咚地三步併兩步踏上直昇機的階梯。然後,大吉嶺睜大眼,看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著高筒白襪和灰色西裝制服的人,靦腆走出。「……凱伊。」「Yo、大吉嶺。」凱伊從直昇機內踏下甲板,裡面傳來極為大聲的“Captain’s order!凱伊さん留在這裡,晚點再派人接妳回去。”機艙窗戶裡,看得到戴著飛行專用耳罩的亞理莎,手指壓住下眼眶,朝大吉嶺吐舌做鬼臉。「哈哈,看來我被我們隊長拋棄了啊。」搔搔後腦杓,金髮被強風拍打出豔麗弧度,在直昇機升空的背景下,凱伊走到面前微微一笑。「Surprise?」大吉嶺抿緊唇,無法決定該感到高興或生氣。這一切場景都是如此熟悉,半小時前。是的,從訓練場地回到校舍,走至休息室直到打開門的瞬間──直到現實重擊在胸口上之前──她都想過這樣的畫面,這個人,這好聽的嗓音和好看的笑容。「……大吉嶺,妳怎麼了?」「妳打亂我所有步驟。」大吉嶺語帶指責。我的規則。我的理所當然。我在打開門時所想著的,桑德斯隊長。「抱歉。」凱伊其實沒聽明她所指為何,但覺得必須解釋緣由,所以繼續說:「是我逼Alisa親自來一趟,她是不是講話太直接了?畢竟剛接隊長,很多事情不親力親為以後是不會明白的,而且,我也想表達對聖葛羅莉安娜的尊重……唔、關於禮節這部份,我回去會好好指導她的。」「別把妳的遲鈍也傳授給她。」忍不住嘆息。凱伊疑惑地偏頭,大吉嶺則釋懷而笑,牽起她的右手。「既然妳已經不是隊長,也許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見面,也許,我們可以去哪邊玩玩──」故意提起這個人曾說過的、充滿天真與不安的期盼,果然引起對方尷尬地抬起左手遮住臉。「大吉嶺──」「──也許,妳就可以先變成我一個人的。」臉龐躍起紅澤的凱伊,無奈地接受調侃,喃喃抱怨:「真是壞心眼……」「事實上,妳的確先變成我的了,凱伊。」大吉嶺牽著她的手,離開海風寒冷、浪潮無情的甲板,並肩走往校棟。「先喝杯茶吧,阿薩姆和白毫她們會很開心見到妳的。」
我們成就的事決定了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將戀人帶入校舍後,看著凱伊被學生們熟悉地打招呼,看著白毫殷勤問她今天想吃哪種點心,看著阿薩姆與她偶爾的點頭交談,看著來去匆匆的薔薇果爽朗地回頭揮手……大吉嶺忽然想到這句格言。──就如同,我們決定自己所能成就的事。
The End
--------------------------------------------------------------------
備註:
1. 本篇篇名是上章居禮夫人名言的下半句。
2. 我們成就的事決定了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如同我們決定自己所能成就的事(Our deeds determine us, much as we determine our deeds):出自19世紀英國文學最有影響力的小說家瑪麗•安妮,她的筆名即是廣為人知的《喬治•艾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