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绘理奈的认知里，龙是一种可怕又可悲的生物，它们拥有庞大的力量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所以它们需要魔法师的引导。在父亲的设施里大家都抱有同一种看法，这也是绘理奈一直所相信的“事实”。

绘理奈知道大部分龙族的弱点在哪里，无论是原型还是它们处在人型的状态下，也曾亲手用附上魔法的锁链贯穿它们，然后栓死在献祭法阵上。父亲十分神通广大，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找来一头龙，绘理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当父亲踏进实验室时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第一步是听从实验员的指示，放出魔压。

“绘理奈小姐？你还好么？”近在耳边的呼唤让绘理奈猛地从回忆里挣出来，环绕她周身的，阴冷的气氛却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因为自己身边就有头幼龙的现实而变得更加紧绷。绘理奈抿着嘴，挪动脚步让自己继续保持与对方之间应有的距离，而那头名为新户绯沙子的幼龙却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又再度挨近她。

“......请不要离我这么近。”绘理奈冷声警告着，又一次拉开两人的间距，她的话虽然让幼龙乖乖站在了原地，却是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的不知所措的模样。幼龙的细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来了，正慌乱地扫在地面上，她眼巴巴看过来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甚至让绘理奈也跟着一起烦躁起来了。

“可是，仙左卫门阁下让我跟着你......”绯沙子委屈的辩解让绘理奈无话可说，这的确是来自爷爷的“指令”，她也没理由阻止别人执行“指令”的动作。

不久之前匆匆赶到训练教室的剃切学院长对于绘理奈的在场一点意外都没有，他好像早已洞悉一切，只是蹲下身抚摸着因自己没服从命令而局促不安的绘理奈的头顶，对金发小女孩轻声道歉：“抱歉让你有了不怎么愉快的经历，看来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抱歉，绘理奈。”

绘理奈摇摇头，把头埋得又低了一点，她不太明白爷爷这番话的含义，在她看来剃切学院长没有任何需要向她道歉的地方，而且......绘理奈飞快地看了眼打自学院长到来后就静静站在一旁的两人，忍不住靠向爷爷的方向，那一瞬的迷惑破除后她又想起了他们是龙的事实。

“好久不见啊~仙左卫门阁下，”红发男子慢吞吞开口，他的懒散口气再度引来紫发女孩锐利的一督，“久未探问真是过意不去，要不现在我拔颗牙给你？作为给小绘理奈的见面礼如何？”

突然被提及姓名让绘理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抓着爷爷的袍边，目瞪口呆地看向随随便便就做出惊人之语的男子。在绘理奈的印象里龙族一直在试图把自己隐藏于人类之中，而眼前的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与他漫不经心的模样相比，紫发女孩的惊愕表情才是正常龙族被发现的表现——

“师傅！您太随意了！问候要好好做才行！”幼龙的怒吼让绘理奈再度惊愣，直到后脑勺被轻拍才让她回过神，仰起头看向自己的爷爷，学院长的眉宇缓和，正浅笑着看着她：“绘理奈，要不要让新户君当你的玩伴？”

回想的终了没有让绘理奈对幼龙的抗拒减少半分：她当时，或许是点了头，但也只是个神使鬼差的举动——就像与幼龙的握手一样，她不是立刻就甩开了么？

心底的彷徨让绘理奈无所适从，她和龙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用法阵所联系的，她是施术者，龙是祭品——就该如此不是么？她不该被假象所被迷惑，那个女孩......可是龙啊。

新户绯沙子，那头幼龙，她怎么可能会接受连同属人类的其他人都无法接纳的自己？

“别靠近我！”绘理奈厉声喝道，瞳孔猛地一缩，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绯沙子已经满脸担心地走了过来，虽然被她喝在原地，但也只是不足一臂的距离，幼龙在片刻犹豫后甚至向她伸出手臂：“可是，你的脸色很差......”

“都说了别靠近我！！”她的话被粗鲁打断，绘理奈双手抱着肩向后退缩，死死盯着绯沙子，唇线因恐惧与愤怒而扭曲，“你这是......想死么......”幼小的魔法师从唇间颤抖着挤出的话语暴露了她的本心——她不想看见幼龙凝固在脸上的恐惧，她不想，再次伤害......

绘理奈突然瞪大眼睛，指尖掐在肩头把自己颤抖着缩得更紧，体内突然涌现的强大魔力让她心底一阵绝望——她有试着压制但无济于事，情感的波动让她周遭环绕的元素跟着骚动起来，她的力量就像被人拉开闸门一样，汹涌的魔力奔腾而出，不可控制地溢出娇弱的身躯。

“你快点离开！！我......我已经......！！”绘理奈痛苦地拧紧眉，用尽自己的全力在为幼龙的逃跑争取时间，她知道这次魔力爆发的结果比起之前的“展现力量”规模要大上太多。绘理奈的身体本能已经让她做好释放魔法的准备了，她恳求般看向踌躇不定的绯沙子，幼龙的脸上夹杂着惊慌与担忧，却没有一点害怕的表现。

在绘理奈越来越急切的注目下，绯沙子仿佛下定了决心，在绘理奈的魔力袭来时依然站在原地，自背后展出宽而薄的肉翅把她完全遮住——从正面直接面对魔法攻击。

巨响过后，魔法击中周遭建筑物而扬起的烟雾让绘理奈的视野一片灰蒙，什么都看不见。她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驻足不敢继续探查幼龙的情况，绘理奈知道龙的防御力有多高，也知道在自己最后关头把魔力分散后，那头初识的幼龙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她并不想看见自初见时就一直向她展露笑颜的绯沙子，面孔与那些孩子一样——因恐惧而狰狞。

尘土在渐渐散去，绘理奈眼睁睁地看着那梭型的身影在慢慢显露，肉翅展开，又缩回背上的动作让她心底真正松了口气：‘她没事......么？那就好......’

接着响起的，脚步踏在碎石地上的声音让绘理奈半阖的眼睑再度撑开。在她的屏息等待下，幼龙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连眼睛都在发着光：“绘理奈小姐！你好厉害啊！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又有魄力的魔法！”

绯沙子几乎要扑到绘理奈面前，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衣衫褴褛。她双手在身前握着拳，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师傅说过施术者的本质会从魔法里体现出来，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有这么......直观？对，直观的感受！”

“——你的魔法果然和你本人一样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