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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水如歌
苏至眼下的情形是——为人鱼肉。
等晕眩过去,苏至勉强看清眼前人后,试探的问了一句:“是你?”
那个之前还低眉顺眼,带着怯意的侍女,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清冷淡漠。也不答苏至,勘探过窗外门外,叭嗒把门反锁住。苏至看了半响,忽而笑起来,确定的说:“演技真不错,下次再见到你,会是在戏班子吗?”
易容后的楚洳歌,只瞥了她一眼。
“我就知道你人在晋阳。”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没有半分‘鱼肉’觉悟的苏至说“而且我们早晚会见面。”
意料外的会面,是楚洳歌意料外的事情。她对这人的印象实在模糊,若非是在宴会上听她的声音和说话方式耳熟,一时半刻怕也认不出来苏至。
一年前是她亲手把刀子送进这人的心脏里的,可死人会开口说话吗?还是说是个冒牌货?楚洳歌执刀挑开苏至的衣裳,割破亵衣,确认她心口上的伤疤。
疤痕细窄却深,伪造不了。
“命很大。”楚洳歌若有所思看了苏至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人在晋阳的?”
“都算是故人了,可以换个方式来叙旧——比如泡壶解酒茶,坐下来再慢慢谈。”苏至笑一笑“这衣衫不整的样子,怎么也不该是……”
“你只需要回答问题。”楚洳歌面无表情的打断道。
苏至没接茬。
“你,从哪里知道我的行踪的?又知道多少?”
“好好,我说。我只知道,你走后,我想见见你,想同你说话。”苏至说跟问题毫不相干的话,看看楚洳歌,又叹了口气道:“当然,现在的情况跟我想的相差很大。”
“我的耐心有限。”楚洳歌手扣在苏至肩膀上,微微使力,咔嚓一声,胳膊脱臼。苏至脸上变了颜色,咬着牙关闷不吭声,等了半响,才忍过剧痛。
苏至白着脸喘气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般捶背捏肩,当真是贤惠的紧。”
楚洳歌微微冷笑,只觉眼前人言语轻薄,不识好歹,少有的动了怒气。她本是性子寡淡的人,平素喜怒都不形于色,可偏生对上苏至,这瘫了二十年的脸有了动静。
这一冷笑,倒是笑出了一股子冷艳。
楚洳歌探手按住了苏至肋下,一点凉意贴着苏至温热的肌肤,慢慢渗入。
“严刑逼供逼出来的未必会是实话。”苏至道。
“也未必是假话。”
楚洳歌不再多话,点在某一点上,往苏至经脉里注入真气后,轻轻一按。苏至算是有幸品尝了一回痛不欲生的滋味,像有千万根钢针从那一处扎进心脉肺腑,又像是在千万把钢刀下被凌迟处死,苏至哑着嗓子想痛呼出声,楚洳歌却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过了一盏茶功夫,楚洳歌停下手,侧过一点身子查看苏至的情况。
苏至躺在床上,虚弱苍白,眉头锁的很紧,随着体内痛苦的缓和,才一点点舒展开。
楚洳歌解开苏至的哑穴,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把手又放在了刚才的那一点,感到苏至皮肤下的肌肉明显缩了一下。
“来日方长,要一试真假,也不急在这一刻。”苏至白着脸勉强笑笑,带着一点商量。
楚洳歌面无表情准备继续进行逼问。
“停一下,”苏至满脸无奈“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见楚洳歌一本正经等着她回答之前已经提出的问题,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苏至松了口气:“能先帮我解穴吗?我有东西给你。”
楚洳歌瞥苏至一眼,也不多话,在苏至背上用古怪的手法推拿一阵,通了堵塞的气血经脉后,才冷淡的回了一句:“是截血。”
截血跟点穴不同,随时间流逝,封闭的经脉不会同点穴一样自解,反而会随着气血运行攒下淤血,把经脉彻底堵死,轻者瘫痪,重则致命。这姑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苏至一愣,心有余悸。
麻痹酸软的手脚渐渐恢复,苏至碰碰脱臼的肩膀,疼得微微咧嘴。“帮个忙?”苏至抬头看向楚洳歌。
楚洳歌眉心一皱,但还是托起苏至的胳膊往上一送。苏至脸色煞白的出了一脑门冷汗,半天才缓过来。
“东西。”
苏至叹了口气,整理好衣服,然后从靴子里摸出被油纸包好的长形物体。油纸剥开后,是楚洳歌当初留下的匕首,和一张做了批注的地图。
楚洳歌细细看了那张地图,然后扫过匕首和苏至,淡淡道:“是我大意了。”楚洳歌拔出匕首,试了试刃口,若有所思的看着苏至。
“现在杀了我,你会很麻烦。”苏至笑笑,捂着隐隐作痛的胳膊坐到桌子旁,到了一盏茶“即便你伪装成意外,大皇子还是会迁怒怪罪,苏家也会一直寻根究底,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要暴露你或者是‘玄机阁’。”
“你很自信。”楚洳歌拿匕首尖压在苏至的喉咙上。
“我毕竟还算是半个商人,知道亏本的买卖没有人喜欢做。”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张地图的存在?”
“没人。”苏至瞒下文杰也知道的事实,对着楚洳歌的眼睛。
“做这些事的意图,”楚洳歌满是冷冰冰的警惕,“报复?”
“不是那样的,”苏至无奈的挠挠头,“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楚洳歌的匕首仍压在苏至喉咙上,面无表情的斟酌着什么。苏至沉默一会,复而开口,眼神温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做个交易?”
“既然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那不如放了我?我喝醉了,所以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进屋休息,一觉睡到天亮。”
“苏家的‘大公子’平常做生意都是这么小家子气吗?”楚洳歌讥诮的冷笑一声,收起刀子。
“生意平日都是舍妹在打理,我接触不多,还是谨慎点的好。”
楚洳歌没理她,从怀里自顾自的摸出一个瓷瓶,然后摆到苏至面前,“交易的内容得多添一条。‘大公子’的命,不知道值不值十万金珠?”
苏至愕然,续而苦笑附和道:“我想,应该值这个数吧。”
“很好。七天后,将这十万金珠运到晋湖西侧八里外的一座破庙里,我派人去取。”楚洳歌取出瓷瓶中的药丸,捏开苏至的下颚喂进去,苏至也听之任之,不加反抗。
尽数吞咽后,苏至皱眉道:“毒药?”
楚洳歌面无表情。
“都说‘砒霜如蜜饯’,这毒药的味道,可一点也不称职。”
见楚洳歌依旧不言不语,苏至想了想,复而笑道:“交易讲一个公平,你既然加了条件,我也该得些好处才是。”
“这不是公平交易,不讲条件。”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你总不喜欢别人喂喂的称呼你吧。”
楚洳歌看着苏至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犹疑一下,轻描淡写道“水如歌。”
三水洳,洳歌。
“如歌,”苏至念了一遍,嘴角扬起“很好听的名字——不管是真名假名,我信你。”
“不过,我还是希望下次见面,不会再被你拿匕首胁迫了。”
楚洳歌不应声,神色冷淡,上前一记手刀手起刀落的劈在苏至侧颈上,苏至眼前一黑,软瘫到桌上,晕了过去。
第二日。
苏至起来时头痛欲裂,耳中嗡鸣,像是喝了两三缸子酒,睡了七八天才醒过来一样。她从桌上支起身子,半天才记起自己身处何地,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
抬头望去,楚洳歌垂手立在一旁,神色恭敬拘谨,跟昨日在宴席上时一般的模样,又成了那个哑巴侍女。还不等她回神,门外伺候的人已经推门端进了洗漱用水。
苏至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整理容装,随后再次去见了大皇子楚逸风。楚逸风眼底带笑,一番问询让人如沐春风,期间几次示好,表露意欲结交的念头。苏至滴水不漏的对付过去,楚逸风只得作罢。
苏至告辞走后,楚逸风摊开扇子,站在摘星楼上眺望,微微颦蹙,却没注意到,那个昨晚照看苏至的侍女,不见了踪影。
楚洳歌把昨日的事情告知了天璇,命她安排接应金珠的事宜。黑衣女子领命后却未离去,犹疑片刻方道:“属下斗胆问一句,阁主为何不杀了哪人,反倒索取十万金珠?十万金珠数额不小,但还不足以为此涉险。七天时间过于仓促,万一留下些蛛丝马迹,岂不……”
“十万金珠凭空消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楚洳歌声音平稳不起波澜,“若是有心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必定会起疑心,揣测这笔钱的流向。”
“而苏家的大公子刚赴过大皇子的宴会,所以那些人会怀疑苏家跟大皇子楚逸风之间有干系!局面越乱,水越混,就对我们越有利!”天璇眼睛微微一亮,
“所以我不杀她。”楚洳歌声音清冷。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