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都是散乱的牛皮纸,奏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能让自己落脚的地方。
“……这也算是一种厉害的技能了吧。”奏俯身捡起一张纸,上面画着的图案以及繁琐的术式对她来说与天书无异,她很快放弃了探索,认命的开始整理书房。
“那些东西都没用了。”
蜷缩在角落的女性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全都是错误的计算,可以扔掉了。”
奏又看了一眼手中那一摞牛皮纸,“这是计算什么的?”
“预言,关于过去与未来。”
占星术在预言一途别有建树,即使是全然外行的奏也多少有些了解,“通过这些,算式?”
安德莉亚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嗯,那些是我统计的星象运行轨道,也推算出了未来的发展规律,但是依旧……计算错误了。”
奏盯着那些杂乱的线条,最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抱歉,这个我无能为力。”
“唔……”安德莉亚重新坐回书桌前,又铺了一张空白的牛皮纸在面前,奏一边收拾着过于杂乱的书房,一边问道:“还要重新计算吗?”
“不,现在计算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安德莉亚拿了羽毛笔,描绘着更加复杂的阵式,“我需要清除掉障碍物重新收集数据。”
“……障碍物?”
“你不知道么……啊,忘记了,那时候你只有意识存在。”安德莉亚揉了揉太阳穴,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两年前那次坠月事件,虽然最后月球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但是微弱的偏离已经足以引起巨大动荡,何况还不止如此……。”
奏眨了眨眼,“坠月?月亮?”
自己不在的四年间这个世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奏想知道么,那些事情?”看到她明显感兴趣的目光,安德莉亚不由得微笑起来,“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的,不过之后还要奏帮我做一些事情。”
……
总部。
“信号干扰……是因为已经预料到我们会追踪了么,可如果是奏的话,她没必要……”
玛利亚拿走了翼手中的水杯,翼毫无所觉一般重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艾尔芙娜茵,“连大概位置也不能确定么?”
已经被重复询问了许多次的问题,可是看着翼的状态,艾尔芙娜茵只能再次耐心的回答道:“大爆炸之后的全球性信号干扰太过严重,等信号恢复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奏小姐的行踪,现在我们确定了几个空间扭曲的地点,可是因为情况不明,所以尚在调查之中。”
“你太为难后辈了,翼。”玛利亚已经看不下去了,“我建议你先去睡一觉。”
“我睡不着——”
完全不出意料的回答,玛利亚和艾尔芙娜茵对视一眼,无可奈何。
潜艇航行在见不到阳光的深海之中,但是按照时间来看,此刻已经是深夜,除了好心在这里陪伴的玛利亚之外,同伴们早已进入梦乡,虽然知道自己呆在这里除了给艾尔芙娜茵添麻烦之外并没有别的用处,可是心理上就是无法放任自己安心的休息。
拜托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消息也好,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梦吧。
“包容一下吧,她这个样子也是蛮难得的。”玛利亚在操作台前坐下,“要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许才更让人担心,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么?”
艾尔芙娜茵倒是一副并不介意的样子:“稍微能够理解翼小姐的心情……玛利亚小姐,你看那个。”
翼抬起头,看着屏幕上突然显现出的巨大建筑物。
漆黑的海面之上,化为暗影的建筑物隐藏在黑暗之中,“那是……?”
“和无人区中的那个建筑非常相似。”玛利亚的话无疑敲定了她心中的疑问,“不过能被镜头捕捉到,看来性质并不完全一样。”
“探查到永恒之枪的能量波动……翼小姐?”
艾尔芙娜茵的话尚未说完,翼就已经豁然起身,转身向外走去,玛利亚苦笑着摇头,“汇报的事情就拜托了,我跟上去看看。”
一直来到小型潜艇处的翼才发觉自己并不擅长应对这些机械,好在玛利亚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脚步,虽然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答案,但还是问了一句:“不先通知司令真的没问题么?”
“他会理解的。”
已经是十足的任性小孩子模样了,玛利亚率先坐到了驾驶座上,“上来吧。”
“……唔,多谢。”翼不自在的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有失形象,但是玛利亚只是专心注视着前方,“别再道谢了,一天听这么多次的谢谢和对不起,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很苦恼的。”
屏幕上的能量波动仍旧在增长着,却又和装者的圣咏共振有着明显差异——占星术阵扩大能量反应的原理对于她们来说太过陌生,很快,就像那次大爆炸之后一样,信号连接在闪烁一阵之后,耳机中只剩下了杂乱的电流声。
“又是信号失常……”
怎么想都不是偶尔现象,翼担忧的望着一旁的搭档,玛利亚却仍旧是淡然的模样:“放心,我记得位置,没有导航也没关系。”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这是我冲动的行动,如果——”
玛利亚终于转过目光,“现在后悔了么?”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
“那就没关系了。”
过于理所应当的语气让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下意识想要开口道谢,可是又想起刚刚玛利亚说过的话,于是“多谢”两个字被梗在喉间,一时间所有情绪被堆积在表情之中,看上去颇为滑稽。
始终看不太懂自己的搭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她之后想怎么办呢?”玛利亚又撇了翼一眼,将她好笑的表情收入眼中,翼尴尬的轻轻咳嗽一声,“我只是想和奏好好谈一谈。”
玛利亚扬起眉:“受到那孩子的影响了么?”
“好好谈一谈”是立花响的标准行事作风,想到这一点,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和笨蛋在一起久了,难免被传染上笨蛋的习性。”
“笨蛋没有资格这么说笨蛋吧?”
虽然这样吐槽不是玛利亚的作风,但是能让搭档稍微轻松一点还是值得的。
潜艇终于浮出了水面,凌晨的天空依稀还有星光,远处的建筑在星光映衬下若隐若现——不如说,其本身的存在根本就像是被星光所构建,此刻的星光已经非常熹微,连带着整个建筑体也呈现出半透明的形态。
“要消失了么——”
“坐稳了,我可要加速了哦?”
……
红色的长发在圣咏与星辰之间的共振中飘扬着,身处庞大阵法之中的女性胸前镶嵌着透明碎片,随着歌声的节奏不断闪烁,整个建筑像是被歌声激活了一般,如同震荡的铜钟,向外扩散着足以覆盖海平面的波动。
安德莉亚穿着现代医生的白大褂,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像是研究者一般的装束很难看出她是个有着漫长历史的占星术士,镜中的天羽奏站在星辰之中,低沉的歌声穿透了空间回荡在耳边,“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她摘下眼镜,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低声自语着,“比起这个,圣遗物算是什么?”
“天快亮了。”镜中呈现出的天羽奏的映像睁开眼,圣咏已经结束,久违的装备上gear让她有些不习惯的抬了抬手臂,“这样做可以了么?”
医生眯起眼睛,看着镜中有着惹眼容貌的女性。
“……小安?”没有得到回应,奏担忧的再度问道:“不顺利么?”
最初只是想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同伴与助手,可是现在总觉得只是这样未免太可惜了点,“奏。”
终于得到回应,奏的眉宇舒展开来,“是,我能听到。”
“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了,在天亮之前不要让她们破坏法阵,完成之后就回来吧。”
“不相干的……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
奏回过头,像是命运安排一样,看到了那双有着天空颜色的眼睛。
没看到预料之中的笑颜,记忆里的天羽奏无论何时,只要回头看到自己,就一定带着温暖人心的笑意,但是此时奏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是审视着两个不速之客。
“……奏。”见到了预想之中的人,可是神情冷淡的奏又太过陌生,以至于翼反倒无措起来。
“你是谁?”非常疑惑似的,奏望着叫出自己名字的蓝发装者,“啊,想起来了,我们见过一面。”
——开玩笑的吧,翼和玛利亚对视一眼,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天羽奏移动脚步,终于与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手中长枪点地,做出了敌对的姿态,“离开这里。”
十足的命令性口吻让翼瞬间冷静下来, 毫不退让的与她对视着,“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你现在的行为已经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就算我要离开,也必须带着你一起离开。”
玛利亚淡然道:“你太激动了,翼。”
奏这才把自己的目光从翼身上抽回,转而望向一旁的玛利亚:“永恒之枪的适格者,不管立场如何,我该向你道谢的。”
说着,她当真微微颔首,收枪致谢。
“是不是应该道谢还不一定吧,毕竟我们不过是被设计才会到无人区的,一直算计我们却又不让我们得知真相,这样的道谢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玛利亚不动声色的反驳她,试图试探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于是奏微微摇了摇头,仍旧是冷漠的神色。
“嗯——交涉失败了。小安,这里的事情我可以做主吧?”
一直将目光放在翼身上的医生终于收回繁杂的思绪,“你认识她们?”
“无人区的时候见过一面,不算认识。”
心念通话?她在和什么人对话?翼紧咬牙关,无法猜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奏的神情中无法得知任何有用的信息,医生随口说道:“那就随你高兴吧。”
“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天羽奏扬起手中的永恒之枪,一时间像是所有星光都聚集在枪尖,玛利亚饶有闲心的望了搭档一眼:“要改变主意么,还是说坚持要把她带回去?”
“不止如此,看到她身后的法阵了么,没猜错的话那就是干扰信号的元凶,”翼举起手中长剑,“虽非我所愿,但是要战便战。”
……
“所以前辈到底在想什么啊?”克莉丝强迫自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免做出更加暴躁的行动,“这么冲动不是前辈的风格啊,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么?”
风鸣司令咳嗽一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奏和翼不是……至少那时候不是恋爱关系。”
“哈?”克莉丝扬起眉毛,“不是?那她那么冲动干嘛?”
——以后是不是就很不一定了。风鸣弦十郎将这句话藏在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最后会关乎到风鸣家的尊严问题。
“信号尝试连接……虽然非常微弱,但是简单交谈应该可以做到的!玛利亚小姐,翼小姐,占星术阵之中有圣遗物碎片的存在,如果能够拿到手的话,应该可以解除法阵对于信号的影响——”
话音刚落,耳麦之中再度只剩下了杂乱的电流音。
全球性的信号屏蔽已经引起了足够大的骚乱,再这样下去根本不能预测还会出现什么乱子,艾尔芙娜茵用炼金术短暂建立起的连接很快就断掉了,但是……希望有提供到有用信息吧。
……
“就算知道了——”
玛利亚后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被针对了似的翼比她还要狼狈,然而站在高台之上的奏依旧游刃有余,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啊……已经算是奇迹再现的程度了吧?
“你们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瞧,天亮了。”
原本就已经半透明的建筑彻底透明化了,继而脚下传来令人不安的震动,“——还不离开么?这里很快会被传送到异空间之内的,医生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我想你们不会愿意面对她的。”
“我说过我是来带你走的。”翼毫不在意的一甩手中长剑,“何况我有认输么?奏?”
红发女性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别叫那么亲热,我不认识你。”
翼反而笑了:“是我的失误,那么重新自我介绍吧,我叫风鸣翼,风鸣家唯一继承人,已经过了十九岁生日……”
“你很烦啊——”
奏手持长枪自高台上跃下,不同于刚才的防御性招式,这一击根本就像是为了夺取性命的必杀。
不过如同炸毛野兽一般的神态,果然是天羽奏才会出现的——心神晃了一瞬,长枪激起的劲风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刘海,玛利亚的银色长鞭试图阻止长枪的势头,可是在绕上枪尖的一瞬间,长鞭已然碎裂。
——然而最后长枪还是静止在翼面前,只有几丝长发牺牲在劲风之下,玛利亚这才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的心跳,指责道:“翼,你太冒险了。”
阳光透过近乎透明的建筑物,脚下的影子被匕首刺透,那是来自绪川先生传授的忍术秘技,翼走上前去,抱住了暂时无法动弹的奏。
“你……”
“抱歉了,要委屈一下奏。”
翼取出随身携带着的药剂,维持着暧昧无比的拥抱,将药剂注射奏的身体内。
gear被强制性解除了。
“那是博士留下来的……为什么你会带在身上。”玛利亚难以置信的感叹,感觉自己对搭档完全的了解不足。
脚下震动愈发剧烈起来,原本悬浮于海平面之上的建筑径直向上空移动,玛利亚来到搭档身边,无心再计较为什么搭档会将降低适数的药剂随身携带,只是道:“先离开再说。”
“——要先麻烦玛利亚了。”翼将被强制解除gear、暂时没有反抗之力的奏推到她怀里,“我去回收碎片。”
“翼……?!”
翼根本就不等她说出任何反对意见,转身向建筑内部跑去——她是吃定了自己不会拒绝,还是幼稚的在和谁赌气啊?!
“麻烦的小鬼头,”好脾气如玛利亚也忍不住对搭档语出不敬,“回去之后,真的要好好谈一谈了。”
……
岔路口。
玛利亚脚步顿了顿,来的时候只有一条笔直的通道,如今原路返回,又是哪里来的岔路?
“那是幻象,医生最擅长这个了。”奏淡淡开口:“想离开这里的话就走右边吧。”
玛利亚低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向右边继续飞奔。
“……就这么相信一个敌人,你也是有够天真的。”奏意义不明的笑了笑,换来玛利亚毫无感情波动的回复:“是我的搭档相信你,我不过是信任搭档的选择罢了。”
脚下的震动已经愈发强烈,玛利亚一边要考虑在危险发生之前保证现在怀里这个没有武力值的人的安全,一边还顾虑着同伴面对的境况,一时间觉得自己分身乏术,对此奏反而并不怎么担忧,只是维持着平淡的口吻:“下个路口继续右转,别回头,后面的东西交给我。”
后面?!
奏手中闪出长枪的影像,与她身后追击而来的光束相击,玛利亚当真头也不回,像是完全放心她去应对身后的危机一般,奏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防御程式启动了,你最好再快一点,不然这里会彻底封闭的。”
在防御程式的光束第二次袭来之际,炮弹自身边呼啸而过,切歌和调紧随其上,在玛利亚身后展开了防御。
“看来还不算晚嘛,”克莉丝双手叉腰,“剩下的事情不用担心了,我们会把风鸣前辈带回来的。”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调回过头,“想要在传送发动之前到达建筑中心的话……”
“最短的距离是直线。”
响冲着墙壁扬起了拳头,“克莉丝,要上了哦!”
在炮弹的硝烟中,四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墙壁之后,伴随着骇人的轰鸣声,奏发出难以置信的感叹:“这是何等的胡闹啊……?”
玛利亚见怪不怪的挑了挑眉:“慢慢习惯就好。”
……
根据路程来算,这里大概是建筑的中心了,翼毫无阻碍的走上高台,在看到碎片的同时,身着白色大褂的女性出现在了她面前。
“投影……不,是幻象么?”翼停下脚步,“你就是医生?”
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温和而笑:“不,我是安德莉亚。”
“就是你命令奏做这些事情——”
“并不是哦,向奏提出要求的是医生,而且她本人也同意了的。”安德莉亚眨眨眼,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过如果你无法理解的话,把我和医生当做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翼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中长剑:“我没时间听你胡言乱语,但是你得记住一点,我、我们都不会允许你扰乱世界秩序。”
她穿过幻影,在手指即将触及圣遗物碎片的瞬间,头顶暗淡的星空被点亮了。
“中转站已经完成了,你这样做除了会激活防御程式以外没有任何用处,比起做这种无用功,不如趁空间传送之前离开这里比较好。”
安德莉亚的语气中满是诚意,翼却头也不回,将圣遗物碎片攥在手心。
“……咔、”先是听到了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的声音,然后才切实体会到了手腕挫伤带来的痛感,翼咬了咬牙,在不知名的阻力之中取出了碎片。
“空间传送要开始了。”安德莉亚的影像消失前,翼看到她意义不明的笑意:“你们带走奏只会激怒医生而已,所以,最好赶快让她回到我身边。”
“等等——”
翼下意识想叫住她,太多事情还没问清楚,但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幻象,根本没有阻拦的办法,而此时半透明的建筑已经远离了海面,再不离开的话——
心中做了取舍,翼跃下高台,却发觉来时的路已经被封闭了。
天羽羽斩化作巨剑形态,自半空中落下,将地面劈开一道裂缝,翼又看了一眼安德莉亚消失的地方,然后纵身消失在裂缝之中。
在响一行四人向前飞奔之际,天羽羽斩从天而降,随即看到翼自硝烟中出现,克莉丝呆了一瞬间,继而大笑起来:“前辈你的样子……哈、哈哈哈……”
少有见到翼如此狼狈的模样,响自觉的撇开了视线,却正巧看到被她们破坏掉的墙壁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那是——”
……
玛利亚站在甲板上,抬头望着已经远离了海平面的建筑物,像是空中又多出了一颗星星。
响打破重重障碍,强行凿出了一条通道,最终从建筑底部脱离而出,向下落去的时候,转头望向上空——被她击碎的部分已经修复完毕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不觉得很眼熟么,”克莉丝抱着手臂,“让我想起来了镜之城。”
“占星术和炼金术同为古老的异端科技,就算真的有第二个镜之城也不奇怪。”玛利亚接口道:“不过我原以为拿回圣遗物碎片就能让其作用失效,看来没那么简单啊。”
“说起来、那个人呢?”克莉丝转头望向她:“就是你带回来那个——”
“被司令带走了。”
“那师父有没有说过,允许探望什么的?”这次开口询问的是响:“还有,会因此……受到处罚么?”
不管是不是心怀恶意,这次事件对现有的社会秩序造成了不良影响是不争的事实,玛利亚斟酌着语句回答道:“也许最后还是要看立场如何吧。”
——立场。
翼走出医务室回到甲板上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被尤其受制于人的玛利亚说出口,多少有点耐人寻味。
“你们在说什么?”翼做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结果几个同伴同时转过身,目光中透出的压迫感让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怎、怎么了?”
“我认为前辈擅自行动这一点才最应该接受处罚。”
“诶?等……雪音?!”
“翼小姐太没有自觉性了,明明知道我也很想见奏小姐一面的!”
克莉丝撇了她一眼,响心虚的又接了一句话:“独自行动很危险的啊!”
“我明明是和……”
玛利亚认真的点着头:“我附议,是翼太任性了。”
“怎么连玛利亚也……”
以为能够同仇敌忾的搭档一瞬间跑到了对立阵营,翼顿时绝望了,响和克莉丝对视一眼,不怀好意的同时挽住了翼的双臂:“乖乖接受处罚吧!”
玛利亚失笑摇头:“让翼帮你们的忙,真的不怕是帮倒忙么?”
……
被戴上镣铐之后,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监禁,反倒是被推攘着进了医务室,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身体检查,最后出现的红发男人拿着报告单满意的点着头:“身体状况良好,你自己会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我还记得你,你是……翼的叔叔。”被束缚在椅子上,奏一早就放弃了无用的挣扎,“这副身体来自于圣遗物碎片的重塑,只要碎片还在,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甚至拜此所赐,连这副身体对圣遗物碎片的适应性都大幅度上升,再也不需要依赖linker的支撑了。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趁着医生不能监控我的时候,不过我不能保证我说的话有绝对真实性。”
“不保证真实性?”
“我不知道医生对我的记忆还动了多少手脚,甚至于我不知道她对我说的话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奏闭上眼睛,无法掩饰自己的不甘心:“总之就是这样,我们不得不相依为命,又相互提防。”
有时候会觉得人类的心真是太过复杂,被医生当做私有物利用抹杀记忆却不能去恨,被赐予新生也不能爱,在两方立场中摇摆不定,真是再狡猾不过了。
风鸣司令理解的点点头:“那么,至少可以告诉我,那位‘医生’的目的?”
“——那个你们取回圣遗物碎片的建筑,是医生很久之前就已经着手开始建立的观测站。”奏想抬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但是被束缚着,于是只能作罢:“我不过是帮她激活了程式而已,因为两年前、对不起我对时间没什么观念,总之因为那一次坠月事件,月球微妙的偏离了既定轨道这件事,对医生的占星术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而且关于圣遗物碎片,据我所知医生手中的碎片绝不止那么一点,甚至我认为她可以拼凑出一个近乎完整的永恒之枪。”
虽然描述有些混乱,但是风鸣司令仍旧若有所思的继续点了点头,于是奏继续说道:“现代科技对占星术的观测和计算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所以医生需要用那个观测站重新她的工作——这是她告诉我的,而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就是这样了。”
“那么就是、现代科技与占星术之间的冲突吗,”风鸣司令陷入沉思:“那么你呢,在无人区的时候你选择了和我们联络,说明你并不想放任医生扰乱现有的世界秩序吧?”
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否认,奏自嘲的笑了笑:“就当做我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吧,作为一个死而复生、甚至没有一点归属感的怪物,我不想让自己连最后一点存在意义也消失掉。”
男人宽厚的手掌按在了她头顶,揉着她张扬的长发,风鸣司令半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着,嗓音中充满了令人安心的魄力:“无论如何,欢迎回家,奏。”
……
自从被强制解除了gear之后,心念通话就彻底被切断,医生无数次试图建立链接,可是奏就像是失踪了一样,杳无音信。
奏的失败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没有任何应对的措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个粉色长发的女人带出自己的监控范围,简直是无法原谅的失误。
“——那是我的。”
医生盯着面前飞速旋转的立体影像,身为占星术士,她对于现代科技有下意识的抵触情绪,甚至于根本未曾放在眼中,就像是人类用卫星建立起来的信号网络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能破坏掉。
但是仍旧搜索不到奏的行踪。
医生暴躁的抓乱了桌子上被收拾整齐不久的牛皮纸,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代科技不可能干扰到她占星术的预测,除非是同为古老的……医生若有所思的看着桌子上狼藉的书籍与纸张,“竟然还有别人么,在这种时代?”
……
“欢迎大会!”
刚刚摆脱了镣铐束缚的奏走出监禁室的瞬间,就被整个屋子闪烁的彩光晃的暂时失去了视力,等到终于能看清眼前状况的时候,短发的少女在她面前做了标准的九十度大鞠躬:“奏小姐,非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请收下我的谢意。”
自从恢复人类身体以来就非常混乱的思维,这下子彻底丧失正常的思考能力了。
从阶下囚一瞬间变成被欢迎的主人公,还被莫名其妙安插上了救命恩人的头衔,奏扯动自己快要变得僵硬的嘴角,扫了一眼身边抱着手臂神色淡定的风鸣司令:“我似乎没说过和你们是同一阵营的吧?”
“孩子们自作主张的,稍微体谅下吧。”风鸣司令仍旧像是对待孩子那样,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奏嫌弃道:“大叔,我和你有这么熟么?”
“明明第一次联系的时候你还记得叫我老大的。”
“拜托,那只是下意识行为,实际上在记忆里你充其量是翼的叔叔,我和你不熟的。”
人群后的风鸣翼挑了挑眉,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但是奏始终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翼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么,只觉得某些伪装像是要被看穿一样,难堪至极。
终于发觉到自己似乎无视了面前的短发少女,奏问道:“我认识你吗?”
立花响直起身子,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下意识的脱口问道:“奏小姐不记得了么?”
“嗯,不记得了。”
对于牺牲自己,拯救了响、拯救了许多人这件事情,奏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复她“不记得了。”
响很快反应过来,不在意的笑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之,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欢迎回来。”
“作为敌人回来也没关系么?”
“嗯,没关系的。”
奏与她对视着,突然粲然一笑,像是司令那样揉了揉她的短发,“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不介意让我重新认识你吧?”
“是,我叫立花响,现在念私立莉蒂安音乐学院高等科,还没过十八岁生日,身高是……”
“157。”
“——诶?”响诧异看着她,奏耸了耸肩,“目测的。”
“好、好厉害……”
“所以像是身高啊,三围啊这种能够目测出来的信息都不用报告了,说点我看不出来的吧。”
奏掰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未来的方向,“比如你们两个的关系什么的,也许我会很有兴趣哦?”
“为什么问这个啊奏小姐?!”
“从刚才起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不要因为我这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救命恩人忽略了更重要的人啊,笨蛋。”奏熟稔的敲了敲她的脑袋,然后自顾自的坐到了餐桌前,“这些是给我准备的么,翼?”
被突然叫到了名字,风鸣翼的脸色依旧处于僵硬状态中,奏的手臂放在餐桌边缘,侧身而坐,“骂我的话留到私下再说,嗯?”
克莉丝下定了结论:“风鸣前辈的大失败预定。”
“嗯,完全的克星呢。”玛利亚点头表示赞同。
表情依旧僵硬着,奏不介意她过于冷淡的反应,只是笑眯眯的道:“我是真的很饿了,所以我们先开饭好不好?”
响率先表示了赞同,拉着未来在一旁就坐,克莉丝不动声色的在后面推了翼一把,然后坐到了切歌和调的身边,所有的位置都被同伴或有意或无意的占据了,只剩下了奏身边的位置——偏偏奏还摆出完全无辜的模样冲着她微笑。
根本就没有给她留下选择的余地。
可靠的同伴们此刻都像是集体失明一样,对于她进退维谷的境地视而不见,各自开始愉快的用餐聊天,仿佛只剩下奏和她对视着,翼妥协的在她身旁坐下,小声的说道:“我开动了。”
性格开朗的奏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就连克莉丝对她的称呼都很快从“那个人”变成了“天羽前辈”,唯一的小意外就是玛利亚在报上全名之后,奏非常少见的呆滞了片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我可以叫你玛利亚么?”
翼正在试图用左手拿稳筷子,听到这句话之后手一抖,筷子与盘子亲密接触,发出引人注目的响声,奏理所当然的帮她夹了菜,众人自觉忽视了从忍笑再到面色僵硬的翼,气氛依旧火热。
太尴尬了,半晌后,翼才勉强说出一句:“我自己可以的。”
“我不想让医生知道我还记得你。”
一片吵闹之中,翼仍旧听到了她低沉的语调,“在法阵里面,医生能够监控我,所以我只是想瞒着她。”
“让你担心了。”
“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心烦意乱的时候实在不能很好的用左手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翼干脆放下筷子,“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奏自己的事情,我……”
被奏用专注的目光注视着,翼莫名觉得自己连赌气的底气都消失了,“我只要奏好好的就够了。”
——应该满足了不是吗,这一刻奏安稳的坐在她身旁,不会在下一刻突然就消失掉,即使是梦境都不会有这么幸福了吧?
因为你明明就因为这件事情赌气了,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扔给那个粉色长发的女人,然后独自去回收圣遗物碎片,还弄伤了腕骨……不过奏明智的没有拆穿她的心思,只是拿来了叉子放到她手边,“先用这个吧,我想你不会希望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喂你吃饭的。”
说完了,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不过如果翼不介意的话……”
“我非常介意。”
奏继续笑,“希望我没有记错你喜欢吃的东西。”
翼抬起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奏只能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揉捏,“怎么了?”
“有温度,是真的。”翼失神的自语道:“我没做梦。”
奏的眉眼都软了下来,“嗯,不是做梦。”
“——我回来了。”
PS:我不想写战斗,我想写恋爱,恋爱,和恋爱。所以请允许我再重复下,设定纯属扯淡,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想让奏翼去床上谈一谈。
(偷偷站一秒钟的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