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成了一顆顆玻璃做的珠子,打破凝滯的時光,咚咚數聲摔碎在地上。
枝織腦袋停滯須臾,身體往後一退,慌忙摸了摸頸間髮稍。「我過得不錯,妳呢?」
此刻她才真正望見對方。全身上下名牌服飾穿搭得宜,舉止合度的儀表,不管在多麼雜亂的處境依然難以忽視的容貌,是啊!這才是她熟悉的有栖川樹璃。
枝織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妳應該過得很好吧?在電視上常常聽見妳的消息。」
「大學畢業後,我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其實工作都是那樣的,只是認識了一些有趣的人……」
「妳知道大家在討論的那部戲嗎?我看到昨天那集,演到……」
她不停的說著,不時配上一些手勢和浮誇的笑聲,對方也極其配合,彷彿她們可以藉由這些將過往未曾相聚的時光彌合起來。若有人看見,定會感覺她們是對十分要好的朋友吧?
和樹璃交換了手機和近況後,枝織目送匆匆離去的背影,微笑道別。卻在走出校門的瞬間,感覺自己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
見到想見的人,方才明明仍這麼愉快的笑著,為什麼──她的內心有股無法抑制的哀痛,擰轉榨乾心臟──淚水逕自滑落!
「如果妳是怕公司運作以後會有麻煩,我們有栖川家可以舉薦親近的候選人,為什麼妳要親自參選?現在就收回妳的決定!」
「妳是集團的接班人,妳能擁有的是其他人要都要不到,這樣的生活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
「政治會毀滅妳,妳只會被稱為政客和既得利益者,妳會一敗塗地!」
樹璃聽著父執輩們的訓話不發一語,最後以一句「恕不答應」和一個躬身作為回答,將那些咆哮留於身後,獨自回到房間。
解開繁複衣飾,取下頸間的墜鍊放至掌心,用拇指輕輕摩挲表面,堅硬如冰的目光才消融些許。
她也清楚那些憂慮,更可以束手旁觀,繼續當有栖川集團的接班人享有一切。就像過去一樣,每日重複相同的行為模式,充耳不聞和自身無關的事,當憂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繁重的壓力如山一般崩然墜落,她靠著日復一日訓練出的漠然習慣應對一切,維持自己走在那條筆直不變的道路上。
這條道路燦爛輝煌,沿途盡是鮮花和掌聲,她所要做的只是抬高頭、不露出任何一絲瑕疵,就能繼續贏得所有的讚嘆和成就。
她曾這麼做過。知道琉果去世之後,家族集團也遭逢危機,還有學生會及社團事務重重疊疊,她只得將自己收束成一柄冷銳的劍,盡一切所能去處理那些搖搖欲墜的危樓高廈。
那個時候的她還是自私的,一遇到自己的事就會亂了套,不懂得考慮別人的心情。
那天她坐在休息室的長椅上,明明知道枝織有話想對她說,卻害怕枝織說出口的話會令她想得更多,便率先打斷對方:
「枝織,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就像將輪子推到既定的軌道,它便會依照地上凹陷的轍痕沉默的走著,安靜得讓人以為本該如此──
此刻一陣鈴響突兀響起。
樹璃接起電話,電話彼端傳來冬芽的聲音。「今天晚上的報導,妳看了嗎?」
「有關募款餐會的報導,不至於讓你特地打電話來。」
「看樣子,妳還沒看到照片。」冬芽的下一句話,卻已曝露了這通電話的目的。「照片裡的人,就是高槻枝織吧?」
樹璃沉默片刻,才回答。「偶然在學園遇到的,沒有什麼。」
「妳覺得沒什麼,但妳的對手可不這麼覺得……」
彼端冬芽努力的剖析事件利害,樹璃已打開電腦搜索,一張照片跳入眼簾。
金黃色的陽光從藤蔓間篩下,落在白得過份的衣裳上,她微微傾身擁抱對方,將陽光全承接至己身,枝織將臉埋在她的肩頸之間,她想起來那位置最靠近墜鍊──
新聞標題斗大的寫著:「她」是誰?有栖川樹璃戀情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