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没告诉徐清欢,她问了几句就也没怎么放心上。处理完公司的琐碎,节前去看望了我父母,二老一直把她当亲闺女。对我应该还带着火气,我是从他们的谈话中才得知她打算移民国外的。其实应该不算定居,她喜欢东飞西飞,没我这么念旧。
临走前她把豪宅的钥匙丢给我,让我当免费清洁工定期去照看一下,我逗她求我,她居然真的用了咱们家和拜托之类的字眼。我张张嘴不知道如何面对忽然不太强势的她,最后干脆得寸进尺命令她抱抱我。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她却圈上我的脖子叫我工作别太拼命,注意身体。
冬天的病情跟主治医生预测的一样,无论我私下找他交流研究多少次,毕竟我们不会妙手回春。不愿意看到各大权威专家接连摇头叹气的样子,我慢慢不再拿着她的病例四处问诊。始终忘不了她那句话:因为爱我,所以用力活着。
我同样爱她,可是我既不坚强,也不会死撑。我想给她最灿烂的笑容,最温暖的拥抱,最甜蜜的亲吻。然而每当我面对她靠近她触碰她,不争气的酸涩就霸占心头,凌虐着不堪一击的假装,侵蚀着满目凄凉的爱情。
太压抑,我的难过无处倾诉。冬天从不阻止我掉眼泪,但只让我在她怀里哭,她说这样她就可以哄哄我,亲亲我,显得她特绅士。她依旧爱笑,哪怕瘦得有点变了模样,梨涡还是坏坏的可爱。
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不合格的女朋友,差劲到交往几个月后才知道她在这座城市始终孤身一人。她母亲离婚改嫁没有音信,父亲跑长途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缺少照顾的她慢慢积了胃病,成年以后她就变卖了家里的房子出来一边求医一边生活。她说她也绝望过一阵,甚至悲观到要结束生命。但是又一想,好歹把手里的钱挥霍干净再走。放弃痛苦的治病过程,她把钱用在了自己的心愿上。
不大的甜品店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员工结算过薪水也陆续离开。一样舒适的温度,一样放松的音乐,我们只留下两盏壁灯。其实冬天很不开心我要求她歇业,她说总窝在医院病房会疯掉的,可是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已经不允许打理日常。
我凝视着幽暗的环境发呆,从后厨飘来熟悉的饭菜香味。她在里面已经忙活快两个小时,还不让我进去看。她说要先吃我才能开饭,我听话地脱衣服,她却笑着骂我傻。我想,除了治好她,我可以满足她想要的一切。看她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我有点惊,她说把我最爱吃的菜都做了一份,怕今后没心情。
餐具配料什么的我按照她习惯的位置收拾好,可她偏让我能吃的带回家吃,能用的也拿走,我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我抢着要关灯锁门,拉下卷帘,因为看出这家伙在强忍情绪。牵着她慢慢走,冬夜的大街略显萧索,我听她讲了好多过去上学的事。
她的初恋也是前任,叫若雪,因为感觉名字太般配人又温柔,就不顾一切追到手了。学生时代的爱情都很单纯,快乐几乎写满了两个人的世界。直到她得知自己生病,害怕和焦虑让她脾气开始变差,没有什么心思再为对方付出。所以她逃了,她害怕未来的黑暗,也不想拖累别人。她说所以看到徐清欢那么对我,就像看到了第二个自己,当年自己错了悔了来不及了,但又说不好徐清欢到底是对是错。我问后来若雪怎么样了,没来找吗?她望了望天上寥寥星辰,不再言语。
没有甜品店要操持,冬天突然闲了下来,怕她觉得闷,我买了各种有意思的东西,她嘲笑我的公寓都快变娱乐城了。不过我知道,由于身体不适,她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要么睡觉要么发呆。礼物中她最喜欢一个本子,草莓蛋糕的封面,就像她曾经为我做的那个似的。
有次下班她已经睡着了,我发誓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捡起掉在地上的本子。上面有她写写画画的痕迹,记录了一些琐碎的现状和回忆。我轻轻笑了,这傻瓜,又不是失忆症,干嘛把自己每天做了什么汇报这么清楚。看到落款我恍然,To若雪。可是为什么要写希望你在天堂一切都好?我猜测着她们当年的种种。
诶?还有我的名字,仿佛能感受到她在书写时的温柔,我弯了嘴角,眼睛却有些酸涩。她说见我的第一面其实是在医院,路过我的科室看我被超多病人围着,抬头的一瞬间觉得真好看。所以但凡来开药看病,就特意路过一下,看久了就想追。然而渴望产生顾虑,顾虑又会令人退缩,直到我偶然出现在她的甜品店。
除了喜欢我,冬天还喜欢我父母,她不知道原来一家人吃吃饭饭聊聊天就可以这么高兴。我坐在床边帮她把带来的换洗衣服叠整齐,这时候她已经入院维持了。我探头亲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双唇,倾尽温柔,“春节给你放假,去我家玩几天好不好?”
透彻的眸子忽而明亮却在我不经意间暗淡,她假装专心看ipad,“不了不了,过节往家里带病人晦气,等天暖和点我再去拜访咱爸咱妈。”她没在乎我的生气,当然,我也舍不得真对她生气。
大年三十我出了几台小手术,下班就从食堂打些粥和饺子。赶到病房时冬天正趴在窗台上看烟花,夜空中炸开的绚烂一闪一闪映在瘦弱的身躯上。
本来想从背后偷偷蒙上她的眼睛,可是被她发现了,“怎么不开灯啊。”
她行动有些慢,我加快脚步迎上去以便她抱住我,她在我的唇尖蜻蜓点水,“黑灯瞎火才有接吻的气氛嘛。”抚摸着我的脸蛋看了又看,她依旧笑出好看的梨涡,“冷曦,我都有点想你了。”
咬着唇,我努力对她傻笑,不敢开口,生怕难过倾泻而出。把冬天扶到床上,她象征性地陪我吃几口饭,其实胃癌晚期的病痛已经折磨得她几乎要靠营养液支撑。我也没心情下咽,她知道我出手术累,颤颤巍巍的偏要喂我。我让她用嘴喂,她笑着说晚上少吃点也好。
“冷曦。”被她郑重其事地一叫我莫名心慌,望着透彻的眸子屏住呼吸,“帮我把甜品店卖出去吧,不能什么都是你花钱。最贵的病房,最好的药,最高级的护工,还有各种费用……”
“我又不穷。”
“傻子,何必人财两空呢。”
你才傻,我只想多让你多爱我一些不行么。多一天算一天,多一分钟算一分钟。你说过的,冬天在多久,就会爱冷曦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