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丽丝到达目的地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脚步有点发飘，这一方面是她一夜未睡又接连驾车外出两趟带来的精神上的疲惫，更重要的却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当以什么样的心境来面对这个地方。

位于西城区的中国城商业区，在凌苏死去之后德洛丽丝就再也未曾靠近过这里一步，甚至连现在长住的几处居所都没有一处是靠近西城的。

德洛丽丝抬头看看面前颇具中国风的牌坊，深吸了口气，径直朝商业区里走了进去。她要找的是家中国老字号的餐厅，她顺着主干道一家店一家店地数过去，在数到第十家的时候停下脚步。德洛丽丝抬头看去，店铺蓝底金字的牌匾上书“聚福堂”，牌匾两侧各挂几只大红灯笼，映衬着一排红墙金瓦显得格外气派。

“一份小米粥外带，要米油，加红糖。”

一大早的餐厅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兼职的东方男孩趴在柜台上看着晦涩难懂的经济学著作。听有来人问话，男孩一抬头看到德洛丽丝美艳的面容凑在柜台前，一时紧张得竟有些结巴，“啊，嗯，不好意思，女士，这个，这个本店菜单上没有此类菜品，如果需要些什么还请看一下菜单。”说着从书底下抽出来本棕色的菜单递在德洛丽丝手里。

“那就问下后厨能不能做，钱我照付就是。”德洛丽丝把菜单拿在手里连翻也不翻。说到底她找来中国城也不过是为了碰碰运气，可如果连这里都不成的话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

只是她一血狼的boss若是连苏月清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满足不了的话未免也太过令她丧气。德洛丽丝讨厌这样什么也把握不住的感觉，就像三年前她只能看着那个人的身体在血泊中渐渐冰冷，而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那，我去问问？”男孩见德洛丽丝这般坚持也就松了口，作为中国城唯一一家中国老字号餐厅，男孩也见过不少因种种情况前来提出特殊要求的顾客。但凡要求不算特别过分餐厅也就应下，毕竟对于那些久居他乡的人而言，能尝到一口带着故乡味道的食物便是极大的满足了。

男孩转去后厨没太久带了店里的负责人回来，聚福堂的老板是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姑娘说的那孩子应当是因着受伤元气不足气血亏虚，红糖小米粥确实不错。不过可以试试我们家的枸杞红枣乌鸡汤，专补气血，更是滋补。”老爷子听明德洛丽丝的来历笑眯眯地向她提议。

“既然乌鸡汤更好那就乌鸡汤好了。”德洛丽丝被老板一顿“元气不足”“气血亏虚”搞得发昏，至于到底具体又是什么什么乌鸡汤她更是记不住，但既然听说是这个更好也就答应下来。

“汤里下一绺细面条，最适合病人了。”德洛丽丝两个小时后离开聚福阁的时候手上满满一保温桶的乌鸡汤，腕上还挂了一小袋的手工细面条，耳边还是老板强行把面条塞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的嘱咐。

苏月清这些天睡得已经够多，这一觉也不过只是浅眠而已，她合着眼睛听见车子驶进车库，房门开了又闭——是德洛丽丝回来了。

她心想德洛丽丝这一去时间还真是不短，也不晓得她到底从哪里找到了自己不过随口一提的食物，不过更大的可能应当是无功而返才对。

苏月清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躺着，没听到意料中楼梯上的脚步声，反倒听见楼下厨房里锅碗碰撞的乒乒乓乓，中间还夹着勒曼的几句“你怎么还会弄这个”“别炸掉房子之类”“算了还是我来”的话。

她心想德洛丽丝总不可能买了材料自己回来下厨，一边又缩回被子里继续浅眠。她挺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也确实有点饿了，只好用睡眠来减少精力的流逝。

“好想吃豚骨拉面。”她想起来山杉凌和她常去的一家日料店，大碗的浓汤豚骨拉面上落半只红心蛋，简直要算得上是人间极品。

“等回了ICPO一定要让师兄请客去吃面！”她这样想着却是更饿了。

有食物的香气飘进屋子爬进苏月清的梦里，把她强行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有些恼地睁开眼睛，之后愣在那里好几秒没有回过神来。

“正好醒了就吃吧。”德洛丽丝端着碗面坐在窗边，“地方有点远，我又一直不会煮东西就耽误了些时间，”她见苏月清不说话，只当她是因为喝不到粥而伤心，“店里老板说养伤的话这个会比较好，刚刚尝过确实不错，多少也来一口，”她把筷子递在苏月清面前，“怎么？要我喂你？”她眉微微一挑，语气终于恢复往日间调侃的姿态。

“你会用筷子？”苏月清接了筷子从碗里挑出来绺面在筷子头上缠成一团，同样眉一挑，唇齿反击，毕竟她从未见过哪个西方人是可以熟练使用筷子的。

“店里煮汤的时候又和老板学。”苏月清听着这话手上一抖，筷子上缠着的面差点又落回碗里，“筷子而已，还能比得上用枪和刀难？”德洛丽丝没把她的小动作放在心上，反倒说起她两小时的筷子使用速成经历来，满脸上全是洋洋得意的神色。

“德洛丽丝。”苏月清吃尽碗里的食物，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怎么？”德洛丽丝一顿，“店家说要少量多餐，不能再多吃了。要是喜欢等伤好了带你去那里就是，说起来是家中华老字号餐厅，想来一定合你的口味。”

“德洛丽丝。”苏月清身子向前一扑扯住她的衣袖，却不知该再说句什么是好。

她在受伤最初就有幻想过能喝到碗乌鸡汤来好好补下身子。只不过原本在这边会煲汤的人就不在多数，更何况美国的动物保障措施要求禽类宰杀一律使用电击，乌鸡不是现场宰杀又经过放血的过程味道和营养价值都会下降很多。于是她也只不过想想而已，并不对这样的事情抱有什么希望。

可偏偏德洛丽丝就能真的端着碗味道上乘的乌鸡汤递到自己面前。

“谢谢。”苏月清顺着德洛丽丝的手臂把身子贴上去，直至环住她的身子，她把脸埋在对方颈弯中，哼哼唧唧好一阵才吐出来这么个单词来。

“要怎么谢？”少女柔软的身子敷在身上，软软的声音随着温暖的鼻息呼在耳边，德洛丽丝手抬起来隔着半掌的距离顺着苏月清的脊梁抚上去，最终也只是虚按在她的后颈，口中说出话的还是平日间调侃的语气。

这话换来的只有苏月清一阵长久的沉默，在她的认知中说出的“谢”不过是客套而礼貌的一句话，哪里会有人借着一句谢去要求对方做些什么实质的事情。更何况身为ICPO的卧底成员，她自是不能借着这样的机会大肆发表什么“生是血狼人，死为血狼鬼”的忠言，也不可能在日后行动中故意放水作为回报。

“你们不是有句老话叫‘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吗？”德洛丽丝见她不说话兴致上来，话语间调侃的意味更甚。

“对，是有。不过一般提这种要求的人都会被当做流氓揍一顿的。”苏月清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离开，刚刚德洛丽丝说的话也只当根本没有听见。

“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德洛丽丝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来朝着苏月清笑得灿烂，“那就快点好起来好了，训练营那边一直帮你找借口也很麻烦，更何况有的人还要等你好起来帮他们长长教训。”话到最后的时候德洛丽丝神色一厉，先前的种种玩笑调侃全然敛起，苏月清受到她气场影响也控制不住地背上一冷，不由暗中感叹这人实力确实如传言那般深不可测。

“是。”她低眉顺眼地答了一句，心底却是隐隐惧怕着倘若有一天自己身份暴露，失去了她的庇护之后又会受到这人怎样严酷的处罚。

“怕什么？又不是针对你。”德洛丽丝说着俯下身凑到苏月清唇角啄吻一下又飞快离去，“真甜，”她调笑着，满意地看着少女脸上泛起的红晕，“这样才可爱嘛。”说着收拾了碗筷离去，仿若这样的吻只不过是再日常不过的小事。

苏月清抚着嘴角被亲吻的地方大脑一时当机，德洛丽丝吻上来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她只能感到被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包裹，唇角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之后香水味撤离，一切结束。

她猜不透对方此举中的深意，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正朝着一条不归路越行越远。她抽动鼻子嗅到空气中残余的一点柚子香水味，很是凑巧，柚子正是她最喜欢的水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