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玮又反复醒了几次,天亮的时候,她出去给林湘买了馄饨,回来的时候林湘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茫的看着她进来放下馄饨,又看着她出去打了洗脸水。
带回来的包裹连着她的情绪一起被收拾好放了起来,她像是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沉默不语没什么脾气的身体里。
“我的假还有几天,你哪天轮休,来家吗?”
“后天”林湘还是困困的,夜里她不比秦玮睡得好,她躺在秦玮身边,看着她梦里皱着眉头,又听见她半夜起来,在桌边啜泣。要怎么办才好呢,林湘想,走吧,带着秦老师一起走吧,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睡睡醒醒,总是害怕自己醒来秦玮就不在了,怕她想明白了两个女人在一起是不对的,怕她终于觉得孩子和丈夫最重要,怕她就这么离开自己了。
“我今天得回去,小宝熏着烟咳个不停,估计又在医院了。”秦玮坐到她身后给她梳头,“我看你妈这次带的又是生花生,我带回去给你卤了,后天你来家住吧。”
“恩。”林湘点点头,觉得今天的辫子有点儿紧。
吃早饭的时候,林湘又讲了许多秦玮不在的时候车上发生的事情,一直坐车的苏家婆婆跌了脚,被孙子接到镇上来了,精神头还不错,在车上一直担心家里的地要怎么办,她儿子在一边安慰她,又嫌弃自己儿子干活不细致。
“她还问你了呢,”林湘吃完饭,擦了擦嘴,“我说等她好了你肯定在了。”
“恩,那肯定啊。”秦玮笑了,林湘又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笑的样子。
林湘去上班之后,秦玮给她晒了被子,又收拾了屋子,太阳很好,也不太热,晒得人懒洋洋的,只想流泪。
和隔壁轮休的小姑娘说了让帮忙收被子,秦玮收拾收拾情绪回了家。
路边叫了个小三轮车,拉她的是个听不太见的大爷,脖子上有一块被烧伤的疤,像她继父的手臂上的一样,狰狞的粉红色。
她不可抑制的又想起自己被按倒挨打的时候,她妈无助又绝望的喊声。
到家的时候,小宝在睡梦中仍旧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二老眼里都有血丝,大概也是一夜没睡。
“爸妈你们去睡吧,小宝我来看着就行。”她把小宝抱进怀里,小宝找了个熟悉姿势继续睡,连喘息都小了不少。
“小慧,”婆婆开了口,“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的身体,小宝的身体也都要紧着,你看九月初要上的幼儿园已经联系好了,小宝的哮喘还是个大问题,不知道是去好还是不去好。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别为了个过去了的人弄的一家子都病恹恹的了。”
秦玮不该说什么,于情于理婆婆说的都没大错,可这话她不爱听,像是她妈的死是一件耽误了他们刘家大事的事儿,像是在跟她说,你妈死了就死了,别弄得我们家也跟着生病。秦玮脑子里翻涌出无数反驳的念头,却又是一言发不出一字也提不来了。
隔了好久才滴下两滴泪来,像是在告慰自己似的,拂过她的手背。
林湘来的时候,秦玮还是这个姿势抱着小宝,小宝从小粘人,沾着大人手就不愿意下地,身体好的时候这样,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更甚了。见了林湘,她才想起来那天拿着的花生放那儿忘了做了。
“你去吧,我来带小宝。”刘则其难得的没去打牌,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晃荡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似的把话说的几乎有些冲人。“最近你辛苦了。”秦玮一脚踏出房门,点了点头。
林湘和她在厨房对面坐着剥花生,林湘像是有话要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几个来回竟是生出些暧昧来,两个人手里剥着花生,时不时对视一眼,又不说,低头继续。秦玮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没良心透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句“隔江犹唱后庭花”来,也不知这么说合不合时宜,就觉得不是个好话,说现在的自己大概能应景。
林湘却不那么想,她只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个念头从她骑车一路来就从没消失过,见到刘则其在家的时候这个念头到了顶峰,逼得她恨不得扭头就走,从房里传出的那声闷闷的“辛苦了”,和秦玮嘴角若有似无的笑,都像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花生下了水,林湘躲在灶火后头,火光燎面,在这热天里撩拨着她那颗快压抑不住的烦闷的心。秦玮丝毫不觉,只想这场景是她梦寐以求,只觉能和林湘在一个屋子里也是好的,没良心就没良心罢,她想,得过且过吧。
秦玮坐到林湘身旁,又给另一锅水生火,林湘不知在想什么,火光衬的她脸红彤彤的,鼻尖挂着小汗珠,秦玮伸手替她擦了,又仔细蹭了蹭她的脸颊,林湘扭过头来看她,眼里带着水花儿。
“怎么了?”秦玮握住她的手。
“没事,烟燎的。”林湘一抽没抽出手来,心想这地方也没人能看见,就由得她握住去了。
“别骗我,”秦玮说,“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人都会死,”秦玮抱着林湘,心里突然的敞亮起来,“像这柴总会被烧尽了一样,我早就知道的,所以活着的人,也不过就是这烧着的柴,不比那底下的灰好到哪儿去。”
“嗯。”林湘把头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又忍不住笑。
秦玮真好啊,林湘想,身上总有种让她笑起来的力量,明明她什么也没懂,胡乱说了一通,又能引得自己像是丢了之前的烦闷忧愁似的。
“我知道啦,再不放开,火都要没了。”林湘把眼泪都蹭在了她的肩头,起身的时候侧着头,唇从她脸上蹭过,留下一道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痕迹。
林湘真好啊,秦玮想,有她在的地方自己就不会觉得难过了一样,也不会觉得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