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伴(2)

作者:4444444443
更新时间:2018-03-18 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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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宴,希爾達掃了一眼大殿,總算找到坐在長桌尾端的亞克努。她穿得很簡樸,只套了一件鑲釘皮衣和黑色毛褲。


她可能只是一名子爵,甚至是一名沒有封地的男爵,現在希爾達知道亞克努與艾里維亞同歲,尚未到法理上能獨力管理領地的年齡。


啊,對了!希爾達這才猛然想起,騎士畢竟只是頭銜,可女人能實際接受主上賜予的封地嗎?她努力回想帝國繼承法的關於分封領地的法條。似乎沒明確規範,法條上的人稱大多是用比較中性敬語體「葛」,而非口語上用來區別男女的「葛斯」或「葛雷斯」,但一般都有共識繼承法是專屬於男性的法條。


希爾達算是特例,皇帝就她一個女兒,她一成年就會得到王儲的封號,以奈爾現在的情況多半還能當上攝政王。


雖然奈爾尚有兩個兄弟,但他們皆繼承了母親的褐眼,也沒有遺傳到操控電流的能力。沙米亞家族一向以此天賦著稱,傳說他們是托雷斯的後裔,眾神之王的力量融入了他們的血脈,他們是神的代行者、天選之人,生來就該統治世界。


希爾達雖不迷信,但對這點仍不免有點半信半疑,雖然這世上有很多火、水、土、風術士,但希爾達從沒聽過地國境內有任何其它雷術士族裔。


說不定這真是上天賜與的恩惠也說不定。希爾達用左手撫上右肩,打了個寒顫,可電流帶給她的痛苦著實比好處少。


奈爾很喜歡看她痛苦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她長得像皇后,小時候她很常被電的整個人縮成一顆球,而皇后本人的下場更是淒慘,反正之後她也會痛打女兒,因為希爾達有著父親的金髮藍眼,但只要奈爾不發難,米沙爾就會對她很好。


母親會在希爾達睡前撫摸她的頭髮,用精靈特有的美麗歌喉為她唱搖籃曲,奈爾不肯為她請家教,所以母親也教她說話識字。


她從母親那學了通用語、羅里耶克語以及基本的魔族語。她自認草書也寫的不錯,艾里溫第一次看到她寫字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掉,多半是想起了早逝的愛女。直到奈爾近兩年身體變差,加上希爾達操縱電流的手法越發純熟,已足以驅散奈爾對他發出的攻擊,這才保住了自身安全,但他身邊的僕從還是時常遭難。


她真的很難想像男人會做出放跑私生子這種充滿父愛的舉動,聽說他那次規劃的異常仔細,事前找了各種理由掉開南門的守衛,還讓人付錢給地痞混混到妓○院街鬧事,竟真讓人趁亂跑了。皇后聽到衛兵的回報時氣的噴了一口血,血沫還濺到懷中抱著的希爾達臉上。


母親發怒時真的很可怕,每當希爾達見到被奈爾施暴後的母親時,她就會受傷,一次母親還用桌上的銀製燭台砸暈了希爾達。等她醒來後頭上綑了好幾層紗布,說不定後腦勺都被打裂了,母親坐在床邊,見她睜開眼睛立刻俯身抱住她,向她大哭著道歉。希爾達只覺得心都碎了,母親是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她願意原諒她任何事。


但她在母親葬禮上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她只覺得一身輕鬆,宛若重獲新生,她這才發現也許自己一直以來是恨著母親的,就像母親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她一樣。母親對她好是出於她的禮教和信仰,暴怒時的她才會真正展現出自己的想法,而希爾達則是因為那時能依賴的對象只有母親,所以她只能愛她。


亞克努雙肩緊繃,微彎著腰,想把自己高大的身子縮的越小越好,即使坐在角落,與那麼多公爵、伯爵同席還是讓她很不自在,一位侍從為她手中的銅杯倒滿了酒,那人是洛維爾伯爵的三子,平時亞克努見到他本該立刻起身行禮,但今天她是公主親自邀請的客人,她不能向任何比皇族位階低的人低頭,不然就是侮辱了公主的權威。這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


見狀希爾達默默打消了在眾人前向亞克努敬酒的念頭,要是她真在眾人面大喊亞克努的名字,將全場的視線都引到騎士身上的話,對方多半會羞到哭出來。


幾個從東方來的魔族雜耍員正表演將火把、刀劍等物吞進嘴裡,她們全是體格精壯的女性,肩寬臀窄,鮮紅的眼在火光的照耀下像血般令人膽寒,烏黑茂密的長髮隨著她們繞著場中前行的步伐在腦後甩動著,聽說在魔族是女人負責外出工作,男人負責持家。外族在帝國很罕見,每人都聚精會神的看著她們。


眾人有些微醺,奈爾更是徹底攤在王座上,確認沒有人注意高台後。希爾達悄悄溜下高座。貼著牆潛到大廳末端,拍了下亞克努的肩,接著打開身後的小門,走了出去,她聽到身後響起細小的腳步聲,明白對方跟了上來。她領她出了主堡,到建築後方的花園中央的柳樹下,接著轉過身,直面對方。



今天是滿月之夜,亞克努依然站在樹蔭外,月光將她深褐色的肌膚鍍上一層銀色光暈,看上去有種莫名的神聖感,希爾達一時竟無法移開視線,直到亞克努向她下跪行禮,她才上前去阻止她。


「別那麼拘謹。」她蹲下身,將亞克努從地上扶了起來,但亞克努還是低著頭不敢看她,因為希爾達太矮,騎士的下巴幾乎都要貼到脖子上了。希爾達沒辦法,只好下令:


「看著我。」亞克努照她的話抬起頭來,綠色的眼波瀾不驚,但她的雙手握拳,緊貼在大腿兩側,身體還是很僵硬。希爾達嘆了口氣,她有辦法讓她放鬆下來,但她不喜歡濫用她的能力。何況她釋放特定電波的技巧還不熟練,上次她讓一個侍女整整恍神了一個下午,天曉得還會有甚麼更嚴重的後果。


「我只是想說妳今天表現的真的很棒,我從來沒看過那麼帥氣、強大的女性...我想更加了解妳的事。」希爾達在腦中組織出一堆讚美之詞,但她在看到亞克努暈紅一片的臉頰後還是決定吞下所有恭維,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這人真經不起誇,但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反倒讓希爾達更加喜歡她了。


「請...請問殿下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為什麼會成為騎士?」


「在下是家裡的么女...雖然在下的家族的確有貴族頭銜,但其實早在好幾代前就落沒了。現在也只有幾塊田產而已,只能算是普通的小地主。然而父親卻堅持既然身為貴族,必須將在下嫁給門當戶對的人...但在下從小就對刀劍有興趣,加上皮膚黑,家世又不好,那些公子自然是不可能看上在下。所以在下八歲的時候父親決定就像對家兄那樣,將在下送去領主家裡當隨從...在下的劍術老師說他在羅根堡,也就是提爾伯爵的城堡中有熟人,加上在下天資不錯,能像公爵推薦在下,就被採納了。後來在下在城中擔任一場晚宴上的侍酒,見到了公爵大人。心地善良的公爵夫人立刻決定將在下帶回胡提城,還親自教在下種種禮儀...對她在下真的感激不盡...」


「禮儀?」


「晚宴上對不同階級貴族的用詞、行禮方式...還有...作為女性的交際應酬...」亞克努在說到最後一項時把眼睛垂了下來,語氣也弱了下去,最後就盯著地上,不說話了。



希爾達抿唇,一把拉住騎士的手,她的指尖都是厚繭,摸起來十分粗糙,但整個身型卻修長勻稱,背著光,希爾達能清晰看到對方上身微微隆起的胸部、纖細卻柔韌有力的腰身以及緊實有力的臀部。她就像一頭精瘦健壯的大貓一樣,希爾達發自內心的說:


「妳穿禮服會很好看。」亞克努吃驚的看向她,掃視過希爾達的臉,公主穿著一件絲綢和紗布仿製而成的雪白露肩禮裙,一頭及腰長髮在月光下宛若流動的純金,她的五官就像大理石雕般白皙細膩。亞克努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人,她沒法相信公主會對她說出這種話。


「有空來紫水晶塔看看吧,我只有早上有課。」亞克努愣愣的點點頭,公主抽回手:


「今天我有點累了,廣場的酒宴還沒結束,妳可以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請讓我護送您回去!」希爾達有些訝異,卻還是點點頭。她們就這樣並肩走回了紫水晶塔,途中希爾達又問了亞克努許多關於她家族、隨從生活的問題,亞克努也帶著靦腆的笑容一一回答,也把敬語去掉了。


隔天吃過午飯,亞克努跑到水晶塔門前,請衛兵通報主人,很快就有一名女侍出來領她進門,公主的書房在三樓,得爬一段階梯。到了房門前,女侍敲了幾下門,得到了希爾達的應允後才拉開門板,讓亞克努進去。


希爾達正坐在書桌前寫字,她一見是到亞克努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招呼她到位於房間左側的兩張淡紫天鵝絨扶椅坐下。


公主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絲綢長袍,希爾達似乎很喜歡白色,她穿起來也很適合,純白很能襯托出她清麗的氣質和容貌。她也很擅長交際,即使亞克努一時之間想不出要說甚麼,她也總是能及時找到話題,讓氣氛不至於太尷尬。


她念了很多自己喜歡的詩給亞克努,也給她看了各式各樣從帝國全境搜集來的奇珍異寶。她一一從身後的儲藏櫃裡拿出了用珊瑚打磨成的鮮紅手環,透明水晶雕琢成的瑪蒂絲女神全身像、魔族的書籍等等。也說了不少自己在半精靈領地作客遇到的奇聞軼事。


她在紫水晶塔待到晚餐時間才回去,之後亞克努幾乎每天下午都往公主的住處跑,希爾達的見聞學識的確很有魅力,但亞克努更喜歡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覺。有時她們也會各自翻閱自己有興趣的書,不發一語,亞克努還是覺得很自在。


希爾達身上有一種沉穩的氣質,只要坐在她旁邊,心情就會平靜下來。希爾達是她第一位同性友人,過去所有和她有所接觸的女孩都嫌棄她粗野,不肯和她往來,本來她也不以為意,但公主的陪伴的確讓她的心裡變得柔軟細膩了起來,到了兩個禮拜後當洛爾利公爵要回胡提城時,亞克努竟捨不得走了。


希爾達也請求公爵再讓亞克努多留一會,公爵挺著圓滾的啤酒肚,哈哈大笑,一口答應了,說想待多長都行,但一有戰事就得回去。


公爵夫人也大力支持,說讓亞克努多接受皇城氣氛的薰陶也好──言下之意其實是希望她能在公主身旁找到好對象,畢竟王城有很多侍從都是從各地來的大小領主兒孫。其實這也是公爵夫人一開始把亞克努帶回胡提城的原因,她無法坐視好好一個姑娘家拿刀劍打打殺殺,哪知自家的老公就是個死腦筋,說是已經發下隨從的誓言就必須貫徹到底,反倒更加努力栽培亞克努,還把她封為騎士,之後這孩子的終身大事該怎麼辦呀?說甚麼都不能讓她再回戰場了,得趕緊讓她定下來。


最後亞克努就留在皇城,住進了紫水晶塔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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