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抬手扯了扯后腰黏湿的一块衣料,手机屏投射的光从他鬓角滑下去,他微笑说:“新山老师到了。”
除了脚骨骨裂的夏纪,众人热热闹闹地站起身来迎接。
“各位抱歉,我们来迟了。”
说话的是新山,随着话声出现的,却是两个人。
新山身着菖蒲花纹的雅致浴衣,花叶舒展、一如其人秀美端庄,今日将散发盘成端正的发髻,使人眼前一亮。
不过此时,显然是她旁边的人、更加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紧挨着新山聪美的女人简单点头施礼,泪痣点在她的眼角、面色温婉。
她没有穿夏季和服,而是作日常打扮,宽领荷叶边的素色上装、深色下装,仿佛故意未作其他装饰。齐耳根黑发下面,露出了白皙细弱的脖子,颈线优美。
与一切令人愉悦的美的呈现相反,她的那双眼睛刚捕捉到人群中那个焦点,就似立即掺入了纷杂的思考,目色变得沉郁暗淡。
【明日香,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你了。】
没人能听见她内心的独白。
【梦见,我们在离开学校的电车上,隔着一个空位坐着。抬头去看你,窗外光影划过的你的脸色、说不上是明朗,还是阴沉。
电车穿过薄雾熏蒸的黎明。最后一站已经抵达,车站的电灯也没睡醒似的——或者是被冬天的冷空气冻着了吧,竟没有一盏在亮。
对的,是冬天,我们穿北宇治的冬季制服。我还记得、校服很可爱,裙褶锋利,一如我们利落爽快的青春。
在梦的迷雾中,投来了你透彻的眼光——你还戴着那个红框眼镜。
好怀念啊,我们都那么年轻,仿佛连身体的温度都比现在高很多。
明日香,你呵着温暖的白气,和我笑说了再见。
这是我的梦,应当……与你的意愿无关吧——那么,是我期盼着你来……主动与我分别吗?】
这一片处所,凝固着近似于永恒的寂静。
是优子抢先做了反应,她双眉轻蹙、面颊泛红,尽管踯躅一瞬,还是几步奔到女人面前。优子与新山快速问好后,面对着女人微拱了身体,像是想被她抱住一般的撒娇姿态,身体轻轻颤动。
优子抬头,挡住了那人的视线,说话声音很轻:“前辈,你来了,好久不见……”
以黑夜为幕,面前女人的身姿愈显柔软。她的存在似乎并不坚实,好像夜间停留在夕颜花瓣、于晨曦中染上粉色的露珠。不消抚摸、摇落,等日间的热气稍稍涌起,她便会蒸腾成水雾了。
她开口:“优子……好久不见了。”
这样对疼爱的后辈说话,目光却一次次闪烁、描摹着不远处那人的眉眼。
相隔几米,两人间没有一个上前。
“老妈,妈妈,现在是倒计时吗?倒计时咯!!”男孩清亮欢悦的声线、穿破了一方凝固的空气。
众人回神,见希美捏着孩子的小手向他欣然点头:“是哦!”才猛然发觉,周围已齐齐是众人热切的呼喊声。
“啊啊,相机还没架好!”秀一折腾他的三脚架,肩膀随着动作剧烈翻动着。
“五、四……”
“好多年没看过宇治的烟花了。”泷恰在此时走去新山身边,感怀道。
“是啊……真是好多年了。”
“我要许个愿。”丽奈突然这样说,抓住了久美子的手。
“又不是流星。”久美子下意识吐槽说。
“开始啦!友幸也要拍!”男孩将没喝完的汽水塞到母亲手里,欢叫着,眼中只有等待花火绽放的广阔夜空,他端起胸前的相机、撒开腿脚跑去前排。
“……三、二、一!”
宇治川早夏花火大会,第一回,夜七时半开始。
时光不会有一瞬停留,秒时计不可阻挡地走向了这一刻。
本来,映亮天际线的是盏盏橘灯和一弯皎白的眉月,光点温柔。
此时,汹涌火光突如喷泉失灵般无节制地上涌,绽炸在所有人眼前。
伴随着惊呼声和欢叫声,白芒盛放,不由分说地大团大团冲撞入所有人的瞳孔,数颗烟花缠绕着桃红色的柔软光晕,同步绽放,它们进一步上升、扩展开,很快下落为细碎的光屑。
这花火,还太矮,还太小,不够圆满,似乎不足以感动谁。
可经年不见这猝然而逝的星火,此刻有人因之欢笑。
也有人因之泪下潸然。
抛上天幕的所有祈愿,此时以无与伦比的能量、伴随着烟花一同拼命盛放。胸腔被浑浊烟雾填满,留下酸痛的怅然,亦或是甘甜的抚慰?
其间冷暖,只有自知。
仿佛稚嫩的花火,力道却足以冲破经年累起的尘杂、厚积而薄发,它的能量,化作人们脸上明艳透亮的泪滴,串联成泪线,脉脉而下。
噼噼啪啪声随着川水波纹荡过来,裹挟了岁月余声,回韵悠长。
“好漂亮……叔叔,你拍到了吗?”
只有友幸这不晓世事的孩子,在对秀一说话。
他还不会懂得,当强烈却也温和的光芒映上所爱之人的侧脸,写进彼此的眼眸时,花火之夜的气氛温存可爱,多少双手,此刻紧扣相连。
当然,也有不能再触碰、试探彼此温度的指尖。
故而,此时全场无声。
“呃、叔叔刚刚有点匆忙,对焦失败,哈哈,让我看看你的……咦,很不错啊!”
“因为老妈帮我调了全自动嘛!”友幸不知在为“全自动”得意什么,他说这话时突然打了个饱嗝,似乎是觉得自己丢脸,掩掩嘴巴,便含羞垂下小脑瓜捣鼓相机去了。
“这孩子很可爱吧,大方活泼,有时候又沉静内敛,初见时,还以为是女生。”丽奈悄声对久美子说,她望着孩童鲜亮的浴衣袖摆,看着他饱满圆润的脸侧弧线,想起几年前那场冬日的邂逅。
“诶……”久美子应着,有些心不在焉,实际上比起现下谈论的内容,她更想知道丽奈方才捏住自己的手,捧在自己手心交握成拳,在烟花下虔诚许愿的内容是什么。
她试探问道:“所以……丽奈刚刚的愿望是?”
“说出来就不灵了。”
“诶——没关系吧,又不是流星……”久美子嘟哝。
“不行。啊……又要来了,烟花。”
久美子没有等到回答,只囫囵听那人声嘈杂,见宇治川水黑漆的波纹之上滑过几道银白亮线。她直直凝视去,看它们升空向上,亮线纤细而遥远,缓慢爬上穹顶的一半。突然哗啦啦地四散开,挥洒成几朵圆润娇美的青花,近似透明的蓝色倾落而下,轻脆响声再度惊醒夜空,引起观者更热烈的叫喊。
“蓝色的。”霙坐在希美身边,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嗯,蓝色的呢——”希美觉察到自己半启唇看得入迷,此刻回神、愉快地应答,她在光芒消逝之前看向霙的侧颜,见她眼瞳里写进了纯度过高的青蓝,目中溢彩。
她从未仔细瞧过这样的景色,不禁惊诧,胸臆间柔情忽而涌动: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能完全沉醉于霙盈盈不语的目光,并且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爱上了她的眼睛。
这景色,也必定与二人的爱情永远存留在一起。
霙以眼睑遮盖那抹亮泽,由于感动、垂睫无言。她轻轻靠上希美的肩,自然地做出许多年前无法企望的事情:用发丝与她的肩头擦蹭着依偎。
耳际降落到那温热的肩膀时,她因过于顺畅的接触感到恍惚。
“希美。”
“嗯。”
“有点难受。”她轻轻说。
“啊?哪里难受?要不要紧?”
“不是,”霙以指尖捏紧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前,她似乎立刻就要流泪,语带颤声,“只是……一直喜欢希美,可现在似乎更喜欢了。可能,是因为花火……吧。”
掩隐了十几年的爱恋,突然间唾手可摘,在这款款深情的夏夜,她可以尽情拥抱她、亲近她。如梦中、幻想中那般随心所欲。就像过分炽烈的烟花,猛然烧亮了夜空,烧痛了她并不刚强的心脏。
此间种种,她除了语焉不详地怪罪给花火,没有其他办法。
“霙,花火的话,之后还有好多呢。”希美快活地说话。
霙抬头看,见她在新绽的赤色下笑颜如春,她淡色的衣衫染入绯红,仿佛正吸收着烟花的温度。希美伸手去抹她的眼角,指尖确实被咸水润湿。用的是母亲对待友幸的那种温存,似乎又不尽然。
希美再思索几秒,更加放缓语调温言道:“每年,有宇治花火大会,也要看大阪七月的天神祭奉纳花火,要看八月的淀川花火大会——不止花火,还有正月、樱花季、端午节、盂兰盆节、七五三、圣诞节……哦对了,还有三个人的生日——不,不仅仅是节日,今后的每一天……总之,有趣的事情,很多很多的,霙。”
“平时……我不是很有趣,不会做很多事情,”霙立即想起自己稀少的兴趣爱好,有些踌躇,“可能会觉得无聊。”这话的意思是“可能会让希美和友幸觉得无聊。”
不过她没能顺利表达出来。
“在家里无聊地滚来滚去不也很好嘛。”希美总是达观。
“一起滚来滚去……”霙不禁开始想象、三个人一起坐在被炉边打着盹翻身的景象。
“也很好嘛!”希美的眼睛笑着,强调说。
快乐的日子难以一一数清楚,今后想要与你一同见证的景色,将要比此刻花火美过一万分。
所以。
请你一定肆无忌惮地接受这份展望与幸福。
霙微笑,什么都没有再说,只在辉光重新暗淡之时、牵起希美沾了自己湿泪的手,像初次尝试糖果的婴孩,将那手背捧到自己唇边轻贴着亲吻、品尝味道。
她有着浓厚的私心——让自己唇瓣的温度在这片肌肤上敷开绯色,更浓郁、更持续地存留在希美身体上吧。
“霙。”希美早就发觉了她做这些黏腻小动作的习惯,觉得有趣,她不禁凑近一些,吻了吻霙的侧脸,闻见脂粉香气清淡宜人。
霙的美也很惊心——希美只是脸红,亦没能顺利地表达出来。
“尺玉十连发啊……我记得再是正三尺玉打上……笑脸、心形、糖果和稚菊那些之后就是两颗四尺六寸玉登场……快到了,大家站到相机前面来吧!”秀一回头招呼,高大的身材与身边的萝卜头友幸一比较,更显可靠了。
白黄亮色在他侧脸闪烁,他准确看向众人中的久美子,微笑着大方向她挤眼睛。
“真是的。”久美子终于松动表情露出笑容,她拉着丽奈站起身,向秀一大声说,“你的这些攻略都是哪里来的呀,从没听说过。”
“不懂吧,这是我的’花枝自短长’。”秀一逗趣的话,让久美子被噎地直呛,再不想搭理他。
人头攒动,大家互相招呼着纷纷列成排。确实有人趁乱来到香织的身旁,肩臂热度刺激了她,香织发觉是谁之后、惊慌地稍微避开,又因是那人,而无法抗拒地贴了回去。
她将头垂下,看见那人随硝风摇晃的浴衣衣摆,豆红色时明时暗,像她总猜不透的、对方的脸色和心绪。
“今天晚上就回去?”暗中,明日香问。
“嗯。”她简短回应。
“车站会很挤的。”
“嗯,”她无话可应,只得转移话题、去谈论她的浴衣,“明日香穿,真的很好看。”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赠与。
她头脑又是一阵晕眩,耳根连着颈部发烫、动脉在颈上跳跃着,她艰涩吞咽,看见对方垂下在身侧的手,主观的忧伤让那手显得了无生气、颜色更加苍白。
如果她仔细闻,可以嗅到对方发丝上的熟悉的香波味道,可以闻到她肌肤上淡淡的烟草烧灼气,与这素白浴衣包裹的身姿一般,都是她经年间打磨塑造的“作品”。
明日香已是塑于己手的“杰作”,而她竟然、就要将这完美的明日香亲手丢开了……
仅仅见面就用去了所有勇气,有太多抱歉,说不出口。
“香织啊。”明日香唤她。
“嗯。”她听出对方语调的变化,于是心有惴惴。
倾落的烟花,在夜空中缥缈离散,在明日香挺拔的胸前投上平整光幕,又如潮水般迅速衰退。
随着正三尺玉的谢幕,小朵卡通型烟花啪啦啦地绽开,引得一阵阵“好可爱”的轻呼。而即将登场的,传说中几乎打破世界最大烟花纪录的巨型四尺六寸玉,很快在人群中激起了讨论的热潮。
“我的专场音乐会……在六月底,东京城市歌剧音乐厅,票会寄到你的新居,只有一张。”明日香的声音,表面还算温和,实际却如沾上冷水的尖针,突破层层杂沓人声,戳进她的耳道。
只有一张。
香织听出了微量的、不可思议的独占欲,她为此恐慌踟蹰一瞬,不敢被这话语撩拨立刻心弦,可在她恐慌的这秒之后,她突然体会到什么东西真正逝去的无可奈何——原来明日香的独占欲、已经足以让自己恐慌不安。
明日香在自己心中,已经成了“动摇安稳生活”的那个存在。
还以为是自己不舍离别,以为自己总是温柔、包容的。
“对不起……明日香。”她意识到这些之后,放下所有自矜,颤声道歉。
够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会去的吧?”明日香压低一些声音,声线于是变得更加冷。
“嗯。”她看向地面点点头,没有迟疑。
“婚礼日期、定下来了吗。”明日香又问。
她胸间抽动,仿若连接心脏的血管被人扯断,心脏无止尽地下坠,她拿出最后的勇气问:“是明年夏天,明日香,会去吗?”
“应该不会吧。”明日香目视前方,叹息着给了她回答。
香织咬唇,努力保持唇角的上扬,她在暗夜中落泪,发出吸鼻子的声音。这时她想起什么,从手提包里翻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方正小盒,颤抖着手、塞进明日香虎口之间的空洞,确保她很好地握住,才将手离开。
她并不敢触碰到明日香的指尖,眼睛匆匆一瞥,视觉中只滞留了自己指上订婚戒指的反光。
精致、而饱满的反光。
“这个烟……是新品,”她收回手,轻柔地说,“味道你应该喜欢的,我试过了。”
我试过了——是为了证明什么吧。她从不抽烟,这样说、只是强调自己为对方做了什么,但被强调的温柔,俨然已失去温柔的所有特性,变得狡猾。像蛇以腻滑腹部游走在对方心间,强硬缠紧对方的心脏,只能施与冰冷和疼痛的束缚。
但那只接过香烟盒的手,仍然如她料想中一般发抖了。
望此情景,她鼻间酸涩,知道自己虚假的温柔,还是给对方造成了伤害。
四周人声忽然鼎沸,狂呼仿若山音海啸,接着、一声轰然巨响撕裂了夜空,撕碎了所有杂声。她眼睛里噙着泪,慌忙仰头向天,听见“四尺六寸玉!”的如此高呼。
她错过了烟花弹穿烟破云而上的全部过程,只看见接近顶空的高处,余烟骤亮,四散的流金射线由一点开始迅速网罗天幕,巨型花火在尚为潮湿的早夏夜空中划开整片浮波金海,狂涌向天脚四方。
“大家,回头看我一眼!很快的!”秀一的呼声几乎被周围喊叫淹没。
“好——”
“……好。”她随众人应声,勉强照做,耳膜被冲击波的震动撕扯欲裂,肉眼似乎被人死死挤压般疼痛,由此、泛出更汹涌的泪水,险些滑落眼眶的瞬间,被相机收录。
待这难堪的处境终于过去,她很快掩饰哭颜,回望天幕,让视线尽情模糊,晕开二段爆裂、随余波缀满了夜空各处的彩色小花。
缤纷而下,极致可爱。
萤光坠落,虚烟交笼,不知是为这份爆炸般的美震惊感动,还是为无法延续成永远、壮烈而逝的花火悲哀,她在嘈杂一片中哭泣,勇敢哭出了豪放任性的抽噎声。很快天幕沉黯,她眼角水线不再染入火光,晦暗的泪珠摔落在地。
“好厉害!好漂亮!第二颗大烟花呢?在这后面吗?”伞木的孩子在欢呼,让香织意识到温馨与感动的氛围中只有她与明日香格格不入,不禁更陷于凄楚落寞。
“是啊,要叔叔把你举起来拍照吗?”
“叔叔也要拍照吧?友幸这样看就好了喔!”
“真是懂事的小家伙哟。”
“谢谢,香织。”明日香突然于此时温声道谢。
香烟和花火,都是最后一回——所以此时无论何种形式的温柔,都会被她全然领受。
香织闻言、猛然掐紧自己指上的硬质指环,阖眸泪落。
明日香!!
明日香……
她在心中,呼喊曾经恋人的名字。
将涌上鼻腔的酸涩堵在出口,脑中便因此昏沉不清,朦胧中听见解说陈词激昂,念着拗口的“青冠带樱珠千轮升银尾”。
她无余力再思考这花火该是什么形状,只见银白亮线不可阻挡地直升天顶,她下意识想要在心中喊:不要!不要结束。
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吧。
只要花火未绽,就谈不上消逝,只要此刻成为永恒,她们……就不会真正地分开。
而花火,是不可能不会绽放的。
绚丽的青蓝流光从一团白色中流畅脱出、如飞鸟展翅抛离细碎蓝羽,以穿离出宇宙般的气势继续向上,到顶时,她确然见到烟花撞裂了天穹,樱色缓缓牵引数道蓝光、滑翔着抛过头顶。
泪线交错成阡陌纵横,旧的泪已经离开面颊,新的泪又淌下来。她想:花火原来可以这样盛大!
壮丽之色,将漆黑天幕也渲染成拂风飘樱的三月晴空。
最终,开成一个完美的圆。
“满开!!”
声光交错,观者惊叫与雷击般的烟花爆开声交响,同时猛力鞭打她的听觉,践踏她的泪腺,痛击她的心脏——花火无法延续成永远,二人之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并肩时刻。
花火已绽,终于、要放下了。
她知道,此刻繁花盛开的暗色夜空,将在脑海中固定成氤氲着古旧味道的泛黄旧梦。纵使目之所见,红、白、橙色,还生动地于夜色中驰骋着、流泻着、挥毫泼墨,遍洒自如,盛放炸破的响动,四合收拢于耳畔,余音不止。
但它们,似乎太过提前地变为了回忆。
她未曾听清明日香此刻的声音,只因空气中沸腾的欢呼,化作了透明玻璃和鼓动水波,隔断彼此。
似乎本就不打算让她听见,缓缓溶散于世间繁华声的请求。
只是一瞬乍现,其后很快湮灭——
明日香说:
“别走。”
金鱼摆尾,倏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