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x绫波零（落水的人类公主x好心的人鱼公主啦！红蓝海什么的，因为原作的海洋有两种版本嘛。写着写着就想起了岩井俊二的《华莱士人鱼》，所以借用了“人类是从人鱼进化而来的”的设定。

被称之为“蓝海”的广阔海域一贯是神秘的代名词。海平面下放眼望去只有蓝色，由深到浅，由浅到深，冷淡疏离，冰凉刺骨。海底的细沙泛着幽幽的蓝光。浮游的生物和水色融为一体。仅有一小部分藻类是五光十色的，可惜实在是不起眼。唯一一抹异色是人鱼公主的眼睛——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公主，今天你也在走神。我必须得把这件事情上报给陛下。”

“抱歉，老师，我……”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后天再见，好吗？希望你后天可以打起精神来。明天就好好休息一天吧。”

上了年纪的老人鱼温和地笑了笑，摇头晃脑地走出公主的卧房。被独自撇下的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早已看过无数遍的课本，摆着尾巴眨眼就游到了窗边，额头和手掌紧贴着水晶玻璃，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期待。她之所以会在课上分神——她以前可从来都不这样——就是因为忍不住想要往外瞟。然而窗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只有她早就已经看惯的景象——无穷无尽的蓝色海水、偶尔射进水下的微弱阳光、成群结队四处漂流的沙丁鱼。

可七天前却不是这样的。七天前她瞥见窗外有一抹亮红色。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除了她眼睛以外的红色。是一个红色的光点，缓缓地从海面坠落，远远望去就像一团海草。她在水下生活了十六年，活动范围仅限王宫周围，从未远离过熟悉的环境——毕竟她是人鱼王唯一没有夭折的孩子，王后又在她幼年时不幸早逝，因此父亲坚决不愿让她离开身边。但是，不经意间瞥见光点的那一瞬，她当机立断地溜出王宫，一口气游到了光点附近。她的生活太单调乏味了。她没有见过真正的色彩——于她而言，蓝色只是一片空白，课本上的颜色全都不够真实。这微小犹如沙粒的红色物体是她见过最新奇的东西。不过，她凑近一看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人类女孩。女孩的长发和红裙在水中漂浮着，嘴巴里冒出一连串气泡。她来不及多想，托着女孩游到了海面上。不远处有块大礁石，她轻手轻脚地搁下女孩。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人类——书上写的果然不错，人类的身体更温暖一些。可女孩却被水泡得发冷。但愿女孩没有溺死。她拨开女孩脸上的红发，还来不及细细打量，就揽起女孩柔软的腰肢，用力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想要把她喝下的水都倒出来。女孩猛烈地咳嗽，吐出了好几口水，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似乎彻底丧失了意识。

眼看女孩恢复了平稳的呼吸，她才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伏在女孩身旁，脑袋枕住双臂，仔细观察女孩。女孩湿透的红发在傍晚的霞光照耀下泛着金色，她竟然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红是黄，只知道这是她见过最奇异美妙的颜色。红色。为什么水下没有红色呢？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女孩精致的面庞，暗自猜测女孩的身份以及落水的原因。女孩的红裙子花式繁复，泡过水的布料又厚又重，害她浮出海面以后感觉尤其吃力。女孩胸前绣有一枚绘着红玫瑰的纹章——她只在书上见过这种漂亮的植物——盾徽顶上的装饰物是王冠和鼬纹披风。原来女孩和她一样，也是一个公主。可这样就太奇怪了，一个公主怎么会无端端地落水呢？海面上风平浪静的，不像是遭遇了海难，况且也没有其他遇难者，她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不过，既然女孩是个公主，那就一定会有人来找她。她不由自主地晃动尾巴，显得十分焦躁不安。女孩要是被人救走，她就见不到红色了。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抹红色和暖意在她心中多停留一阵呢？她焦急地绕着礁石游来游去，最后俯身在女孩逐渐回温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轻吻。但她仍然感觉意犹未尽，从礁石上捻起了几根女孩掉落的长发。不久，有一艘大船从远处驶来，船旗上的纹章和女孩胸前的如出一辙。她恋恋不舍地望了女孩一眼，紧握着手中的发丝，转身一头扎进水里。

就是从那天起，她养成了向窗外张望的习惯。当然，她绝不是希望女孩再次遇险，只是忍不住怀念蓝色以外的颜色。她把女孩的头发用海草缠绕打结，加上母亲生前最爱的一粒珍珠做成护符挂在脖子上——这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

“老师又来向我抱怨你了。最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父亲待她一向严苛，语气里饱含着怨怒。

“抱歉，父亲，我……我会认真的。”她低下头，紧握住胸前的挂饰。护符生出的微弱暖意经由掌心钻进了她的心窝。好像魔法一样。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父亲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老老实实地松开双手。她的父亲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渐渐变得柔和：“明天休息一天。以后认真一点。”

“嗯，我知道。”

恭恭敬敬地把父亲送走以后，她忍不住倒在了蚌壳做成的床上。明天她有一天假期，她想要到海面上去看看。她在书里查到了女孩的纹章，它属于一个沿海王国的王室，就在离王宫不远的陆上。只要游到岸边，她就会进入女孩家族的直属领地范围。假如女孩和她不同，是一个自由自在喜爱外出的公主，她们说不定会重逢。虽然女孩根本不认识她，但是没有关系，就算只能远远看上一眼也足够了。

公主访问邻国，见到了未婚夫——她和邻国王子从小就有婚约——据说公主感觉极不满意，回程的路上一气之下跳进了蓝海，幸好让人及时救了回来。这是近来在王城居民中间广为流传的一条新闻。几乎没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公主常常离开王宫到王城里游玩，有幸和她打过交道的市民都十分了解她的个性。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本国的公主是个亲切和蔼又心高气傲的人，愤而跳海这种事她真有可能做得出来。不过，从小就和公主一起长大，又一路担任护卫的骑士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公主，就算你再不喜欢他，也不用以死明志吧？”

“你知道什么！我是想逃跑！不小心被水呛住又抽筋而已……”

“那我建议你还是对外宣称想要自杀比较好。”

“还用你说！最好那个笨蛋听说以后主动取消婚约。”

“是我就一定会，像公主这样的妻子，谁也招架不住。”

“你也有错！你就该跟我一起跳！”

“公主都没有事先告知我，而且穿着盔甲跳海可是很难活下来的，我可没有公主你这么好运喔。说到这个，公主不去海滩上祈祷吗？我觉得有海神在保佑公主呢。”

“当然要去。明天就去。你们谁也不许跟来，我要一个人去。”

“海神”绝对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公主比谁都清楚。她才不相信运气好这种说法。一定是有人救了她。据传蓝海里生活着不少神秘生物，她说不定就遇上了其中之一。天地良心，她可真没想过自杀，她还盼着进天堂呢。多亏这个所谓的海神，要不是它，她恐怕已经下地狱了。明天她一定要到海边好好感谢它一番。哪怕只是对着浪花自言自语，也不能做个不知感恩的人呀。

隔天晚上人类公主独自漫步到了海边，遇见了在海边独自徘徊了一天的人鱼公主。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人类公主的脸就像她胸前纹章上的玫瑰一样红——人鱼公主浑身赤裸，发育良好的胴体在月光的映照下叫人一览无余。人类公主不假思索地解下肩上的白鼬皮披风，红着脸捂着眼手忙脚乱地塞到人鱼公主怀里。

“谢谢，它是红色的，我喜欢红色。”人鱼公主把披风抱在胸前，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披风上有人类公主的气味，温暖的红色的闪光的气味。

“我也喜欢红色！”人类公主咧开嘴角，弯腰替人鱼公主系上披风的领扣，“你是人鱼，对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不害怕我吗？”人鱼公主怯生生地看着人类公主。

“不怕。我是特意来感谢你们的。也不对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我落水的时候被人救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人鱼……也有可能是其他生物做的吧……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人类公主揉着鼻尖，在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的语无伦次。

“是我。”

“哈啊？”

“我救了你。”

“真的？”

“真的。”人鱼公主说着解下脖子上的护符，递到人类公主眼前，“这是用你的头发做成的。”

看见护符里缠着自己的头发，人类公主的脸又红了好几分：“我……我叫明日香。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零，我叫零。”零冲着明日香笑得有些腼腆。她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这副表情让她感觉格外陌生。

明日香反复念叨了几遍零的名字：“多谢你救了我！我得想想应该怎么向你表示感谢。明天你还会到海边来吗？”

“我不知道。我只有晚上才能偷偷溜出来。”零坦白地回答。她在岸边发了一天的呆，本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就这样浪费了，没想到真的碰上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藏在水下的尾巴几乎就要翘出水面了。她恨不得天天晚上都跑到海边来，假如明日香一直在这里的话。

“原来人鱼也这么不自由。”明日香低声感慨了一句。一想起不久前见到的未婚夫，明日香就觉得自己命途坎坷。她从小就和其他公主不一样，不是被圈禁在王宫里的金丝雀，但唯一不自由的地方就是婚姻。据说在她还未出世之前，父母就把她许诺给了邻国的王子。他们年纪相差一倍，性格更是迥然不同，短短几日相处下来，她完全不敢想象婚后的生活，回国的路上越想越觉得憋屈，为表抗议头脑一热就跳了海。她的父母吓得魂飞魄散，压根不敢再提这桩婚事。眼下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是个不小的打击。可她一点也不在意，巴不得未婚夫因此取消婚约。

“不是的……只有我没有自由。”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不能离开太远，否则他会担心死的。”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也许明天晚上？”

“真的？那我明天在这等你。”

零点着头解开披风，把它交还给明日香：“谢谢你的披风。我觉得很温暖。可是我不能把它带回去。”只有大海知道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遗憾、沮丧和惋惜。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被父亲盘问，她说什么也不想把披风还回去。看到披风濡湿的内里，她局促不安地扭动着尾巴。她不擅长用言语和表情表达感情，尤其是在牵扯到负面情绪的时候。

明日香大致猜到了原因，没有追问就接过了湿漉漉的披风。借着月光她看见零的浅蓝色鱼尾正在水下来回摇摆，但上身却居然一动不动。白皙的肌肤、细长的脖子、丰润的胸脯、平坦的小腹和腰身以下的鱼尾……明日香终于看清了零的身体，脸上重新泛起红晕，顾不得披风沾满了海水，把它抱在脸前略显羞涩地说：“下次……你能穿上衣服吗？”

“我没有衣服。”零能理解明日香脸红的原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在水下她没必要穿衣服。人鱼当然对此习以为常，不过人类恐怕难以接受。她知道人类总是喜欢用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难道你们都不穿衣服吗？”明日香瞪大了双眼，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多愚蠢。人鱼可是生活在水下的生物，穿衣服不是徒增累赘吗？但愿零不会把她看成是傻瓜。她忍不住收紧了手。

“嗯。”零诚实地点了点头，“但我很喜欢明日香的披风。”

“那下次我还带着它。”明日香笑着说，“一见面就给你披上。”

“嗯，好。”

挥手告别之后，明日香久久伫立在海边。如果不是因为衣裤都被海水打湿了，她或许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梦。披风沾染了海水的咸腥气味。她低下头模仿零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她自己身上的味道。原来蓝海里真的有人类不曾见识过的未知生物。看来古书上的记载都是真的，人鱼是真实存在的智慧生命，不仅温柔善良，而且美丽动人。她抱着披风回到了王宫，一路心神恍惚，差点撞上骑士。

“公主——你——你又落水了？怎么衣服都湿透了？”

“没有……别问这个好吗？”

“公主？”

“我今天想早点休息，你可别打搅我。”

“好吧。”

夜里闭上双眼，明日香满脑子都是零赤身裸体的模样。湿热的掌心拂过修长的双腿，她暗自想象长着鱼尾的感觉。她不知道的是，零正抚摸着冰凉的鱼尾，幻想假如自己有一双腿。

毫不夸张地说，零喜欢明日香的一切，尽管她们一共只见过两面，可谁让明日香是红色的呢？她对红色的物体毫无抵抗力。红色的头发、红色的裙子、红色的披风，红色的女孩。真想把这一抹红色永远化为己有。她平生第一次品尝名为占有欲的感情。好美妙的滋味。她悄无声息地欢呼雀跃。她已经拥有了一小部分的明日香——指尖触到护符时她情不自禁地牵起了嘴角。

“老师，书上说人鱼和人类以前是生活在一起的，这是真的吗？”

“是呀。但后来人类进化出了腿，就把我们丢下去陆上生活啦。”

“所以人鱼和人类其实是同一种生物吗？”

“应该说是同一种生物的两种可能。”

“所以，人鱼想要亲近人类，是自然的，对吗？”

“这个……公主遇上人类了吧？”

“……没有。”

“我明白啦。想要亲近人类当然没错。可陛下不希望人鱼和人类有过多接触。”

“为什么？他们又不会伤害我们。”

“这可说不好啊。何况——公主不知道吧，十六年前，你还有个哥哥，眼睛和你一样，像红宝石。陛下非常爱他，但他被一个人类少年带走了。从此陛下就不许我们再和人类接触了。”

“哥哥为什么要跟人类走？”

“这我可就不清楚啦。”

“不，不对，他怎么可能跟人类走，他没有腿……”

“所以大家都认为王子早就死——咳咳——”

“是吗……”

当天夜里零悄悄游到了海边。明日香果然在沙滩上等着她。她没有像前一晚那样上前亲近明日香，而是躲到了一块大礁石后头。她可不傻。她能猜到未曾谋面的哥哥之所以会离开大海的原因——人类身上有一切能够吸引他们的特质——昨天夜里她感受到了同样的冲动，甚至还梦见了明日香长出鱼尾的样子。然而，假如亲近人类的代价是付出生命，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见明日香。

零畏缩不前的样子让明日香感觉心里像是有火在烧。她不明白，为什么零不肯过来。海滩附近住着不少认识她的渔民，她不愿意惊扰他们，没有大声呼喊零的名字，只是在岸边干瞪眼。她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十几米。她耐着性子等了五六分钟，接着提起裤腿就往水里走。

眼见明日香在水中越陷越深，零急忙推开礁石游到她身边。她抱住明日香温热的身体时，水已经淹到了明日香的胸口。

“零，你的皮肤滑溜溜的耶。”明日香伸手戳了戳零的肩膀，声音里透着由衷的羡慕。

零不声不响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贪婪地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可惜人类像这样泡在水里是会生病的。于是零搂过明日香的腰，把她安然地送回了岸上。

“衣服都湿了……明日香冷吗？”零低着头，自责得不敢直视明日香。

“冷。你为什么不过来？”明日香打了个冷颤，捡起下水前丢在地上的披风裹住自己。

零磕磕巴巴地说出了心里的担忧：“我……怕……怕……嗯……明日香伤害我。”更准确地说来，她是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亲近明日香，以致最后落得和哥哥一样的悲惨下场。

“怎么可能！你救过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伤害你！我还没有报答你呢！”

“……可是……”

“真见鬼！你怎么会觉得我要伤害你！”先前窝在零温软的怀里明日香只觉得脸红心跳，可这下害羞、紧张和心动统统成了气急败坏。她上一次受到这种委屈还是在见到邻国王子的时候。据说那位王子久久不婚是有原因的，他在王宫的人工湖里养了一条雄性人鱼。明日香那时候根本不相信有人鱼存在，想要偷偷潜入花园一探究竟，没准那只是王子叫自己钟爱的侍从假扮的。公认性格温和的王子发现了她的秘密行动，用极其严厉的语气批评指责了她一通，可她甚至还没靠近花园的门！

“明日香是在生我的气吗？”从小到大，零只见过她父亲发火的模样，其他人鱼对她永远都是笑脸相迎。

“当然！”明日香气鼓鼓地说。她甚至因此忘记了寒冷，身体竟然一点都不抖了。

零从地上捡起一只海螺，用指甲划出两道浅浅的印痕，拂去了沙粒递给明日香：“人鱼无论在哪里都能听见海螺的声音。”

“所以我随时都能召唤你，是这样吗？”

“但我只有晚上才能出来。”

“好。那我就晚上再召唤你。”

“所以明日香快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明日香顿时明白了零的用心，周身涌起阵阵暖意：“那我就回去啦。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报答你，不过我会认真想的。可不许再误会我要伤害你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了。”零心虚地抱住双臂。能伤害到她的人只有她自己——送出海螺的瞬间她就知道伤害已经无法避免了。哥哥是怎么死去的呢？死在水里还是陆地上？身边有人陪伴他吗？那个人类少年在吗？她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