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深闺帷帐，挥剑相抵斥心迹

御医看过伤指，却不开方也不包扎，反而轻声问萧泷。

“皇后陛下这几日可有，忽喜忽怒，心头郁闷，焦躁之感？”

萧泷想了一会说道。

“若不惹本宫生气，本宫又怎么会心头郁闷焦躁。”

御医眉头一皱。

“讳疾忌医是患者的大忌，疾病可不认得皇后陛下是尊贵的玉体还是平民的贱体。”

萧泷没有说话，在旁边的小黛连忙说道。

“陛下新婚大喜，自然不常发怒的，不过是劳累过甚，身子压不住罢了。”

御医刚刚看过脉象，确有神思劳累，气虚火旺之相，便开了药方，让萧泷的医女过来，用麻沸散煮沸混外伤药洗过之后再上好药。

萧泷的指骨微微有些开裂，如今创口生脓，需得敞开见风才能好转，但萧泷觉得如此不雅，也怕李铎看见，仍是坚持要包扎好伤口。御医躬身劝道。

“伤口仍需定期敞开，见见风才好得快。这几日陛下大婚之喜，...难免身子劳累，加剧火邪之气入体，呈阴虚火旺之相。伤口虽小，疾已入骨，十指连心，忧愤伤及五内，还请皇后纾解心情，小心保重。”

萧泷听他话语之间，暗指自己雨露承恩过多，心里暗笑了一声。雨露是挺多的，可承恩的不是自己，也会引发这种症状么。

不过徐锦却说李铎这两天身子一日比一日好，李铎身子柔弱，稍不注意就要大病一场，若是房事劳损身子，照徐锦着紧的性子，绝不会一句不劝任由她在床帏间欺负李铎。如今回想起来，话语间甚至还有点揶揄她们的意思。

她早就听说，每个人体质不同，病性状用药都不一样。或许在李铎那里，就以毒攻毒，因祸得福了呢。医道博大精深，李铎身子弱，她现在是她的妻，也该多注意些医道的事情。

萧泷深深地看了一眼御医，见他年纪虽轻，不过二十五六，却长身玉立，形容谦谨，垂目敛息，神态沉稳，看诊之外全无刚才进谏的强硬，颇有谦谦君子之风，便微笑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却。”

“张御医也是好大夫，我见徐锦忙得过于劳累了，你们要是能替她分担一些也好。”

张却微笑说道。

“陛下龙体自小便是徐掌院看护，陛下对她爱重依赖，对她用药有信心，药也能更见效些。”

“你是说，圣上自小就信任她，所以用她的药更见效，并非是你们医术不及她？”

张却言虽谦恭，实则傲态，惹得萧泷也笑了起来。

“那你以后，来替我诊脉吧。”

张却其实不过是个六品的外伤科医官，今日只不过是正当值，突然得了皇后任命，深感天意当道，因缘际会，便跪下叩首行礼。

“臣自当尽心竭力，保护皇后陛下凤体康健。”

李铎口干舌燥地醒来，怀中不见佳人芳踪，薄纱笼罩的床帏外也静悄悄的，轻轻唤了声。

“梓桐？”

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回应，坐起身撩开床帏，看着案几上的茶壶发呆。

这菊花蜜茶在冰笼里用冰镇着，李铎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正发热，应该能喝，便一口饮尽了清甜的茶水，顿时心头都清凉下来。

摸摸额头，还有些微热，脑袋烧得隐隐作痛，可一个人躺着也是无聊，便下床趿着鞋走到窗边的书架上去拿书卷。

耳朵灵敏地听到外间有人轻咳了一声，下意识往外面看去，便看见一身白衣的萧鸿渐，推开门站在那里，便朝他笑了笑。

萧鸿渐红着脸撇过脸去，又装模作样轻咳了一下。

李铎这才惊觉自己只着了中衣，且为了伤口愈合，特意衣襟大敞，露出裹着纱布的胸膛。虽然从侧面萧鸿渐看不见什么，也足够骇人了，连忙拉紧衣襟大声斥责他。

“还不出去！”

萧鸿渐却站在原地良久，握了握拳头，反手关上门，慢慢走近前来。

李铎见他走近，慌忙走到榻边将玉带勒回腰上，一手捏拢衣襟，一手按在玉带中的断水短剑上。

高大俊美的男子面上薄红，如少年一般垂头搔着脸颊，羞涩问她。

“陛下脸色不好，可要去传徐御医来？”

逡黑的眸目只冷冷地看着他。

“让你出去，为何还进来？”

萧鸿渐转过头来，与萧泷相似的琥珀色眼眸带着些许温情与羞涩。

“妹妹能照顾陛下，臣也想照顾陛下。”

李铎握着衣襟，拇指重重抵着自己的胸口，好忍耐心头莫名生出的紧张。

萧鸿渐见她突然脸色煞白，连身子都猛地晃了一下，连忙上去扶她的手。

“陛下！”

李铎猛地抽出玉带中的断水指着他的胸膛。

“退下！”

萧鸿渐看着她湿润的黑眸，又低头去看抵着自己胸口的宝剑。

精巧的短剑刃锋不过一掌余，宽不过两分，薄如蝉翼的剑身因为主人的动摇不住颤抖轻吟，引得剑光潋滟好似一泓秋水，好漂亮的一把剑，剑如其人，引着他腰间的悬光也铮铮地想要出鞘。

“臣是喜欢陛下，想要亲近陛下，得陛下欢心。陛下若是不信臣的话，现在就剖开臣的心来看看？”

李铎握紧手中利刃，咬着嘴唇极力忍耐那份颤抖。

理智告诉她，此人是未来孩子的父亲，他们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为了江山社稷，她不能拒绝他。

但对方亲近时深入骨子里的抗拒和恐惧，却无法欺骗自己。他不是萧泷，他不可以轻易欺近她，与她执手。

她不能杀他，也不想杀他。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萧鸿渐见她神色煞白，嘴唇都要咬破了，便试探地捏住薄薄的剑身，慢慢把剑锋压下来，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想去抚唇上深深的齿痕。

“萧宝宗！”

一道凄厉的女声喝住他的身形，也喝醒了李铎的神智，李铎慌忙抽剑后退，躲到床帏后面，吹毛断发的宝剑匆忙之间划破了萧鸿渐的手掌。

神兵嗜血而晚伤，利刃入肉不觉疼痛，直到鲜血盈满手掌，一滴一滴往下落，萧鸿渐才低头愣愣地看着掌中的伤口，忍着刺痛握成拳收进袖中。

萧泷进来看到萧鸿渐迫近衣衫不整的小人儿，几乎要将她拥进怀中，吓得魂飞魄散，只是萧泷一门心思全在李铎身上，也没认真看他，压低了声音忍耐怒气斥退他。

“陛下仪容不整，宝宗哥哥怎么能不顾礼节闯进来，快出去罢。”

萧鸿渐瞥了一眼已经躲进薄纱后朦朦胧胧的身影，低声应了。

“既然妹妹来了，臣就出去了。”

说罢，便握着拳头出去了。

萧泷目送他走出去，这才连忙掀开床帏，只见一柄利剑横在两人之间，几乎刺中她的面门。

萧泷吓了一跳，看向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突然涌出了潮湿的碎光，泪珠儿洒落面容。

李铎见险些刺中萧泷，连忙将剑收回玉带之中，便被萧泷倾身过来捧住脸吻住了。

李铎紧紧抱住她，应承着那温柔绵长的吻。

萧泷于她，终究与别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