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就在她收拾完厨房，想要给店门挂上“关闭”的牌子时，有几个人走进了凤眼兰餐馆。

“对不起，请问还有吃的吗？”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白人解释道，“我们从海伦娜[ 蒙大拿州首府。]来，开了整整6小时车，而这里恐怕是100公里内唯一还有居民的镇子，是吗？”

“你们没有经过狄龙吗？那是个更大的居民点，在北边不远的地方。”潘妮回到吧台后面。在收银机下面的柜台后藏着她父亲的霰弹枪，每当有陌生人出现在店里而丹又不在时，潘妮总希望能够离它近一些。

好在这几个人看起来还不太可疑。2个白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正装，像是经理人之类的；4个亚洲人，都是男性，有中年人也有青年，全都西装革履，似乎是商人，或者学者、工程师一类的人物。至少潘妮可以肯定，他们不会突然用枪指着她，要她交出今天的营业额。

“哦。”中年白人摊了摊手，“我想我们一定是因为绕路才会错过那个镇的。现在这里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潘妮替这群不速之客做了牛肉干酪汉堡和鸡胸肉三明治，还有炸薯条、玉米浓汤和土豆色拉。她曾经担心那几个中国人不喜欢美式快餐的味道，可实际上他们来者不拒，且从不浪费。

他们用普通话交谈，和他们一起来的美国人也讲汉语，因此潘妮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她没有在加州或者佛罗里达待过，这对她而言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经历[ 加州和佛州是美国主要的西班牙裔聚居区，那里的许多地方通行西班牙语，英语并非主流。]。

她也听说在中国，那里的人经常用手机上的某种装置代替信用卡付账。所幸就在她担心是否能收到餐费时，中国人拿出现金结了账。这群陌生人态度和蔼，给小费也十分大方，而且他们还向潘妮询问去本地的治安官办公室该怎么走——贼肯定不会这么问……所以完全打消了店长对他们的顾虑。

然而，这种安全感却转瞬即逝。

“哦，感谢上帝，我差一点儿忘了。”中年白人在临走时似乎突然想起了某些事，“妳认识一个名叫‘丹娜·德·莱昂’的人吗？我想她应该住在这座镇子里。”

潘妮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后脑勺。

在福音镇这样孤立于蒙大拿荒野中的小居民点，如果有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打听妳的事，妳要么会得到一个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要么就是惹上了麻烦。

“谁？”

潘妮假装被难住了。这其实不是个好主意，在全部居民数量只有100多人的小镇上，几乎每个人都会为其他人所牢记。

潘妮无法肯定他们是否相信了自己装傻的举动，来访者们并未深究，表示感谢后就离开了。他们一共有3辆车，都是奔驰越野车，相当高级。

说不定丹招惹了某个中国黑帮？还是她瞒着潘妮向中国银行借钱了？后一种可能性更高，全世界最大的五家银行中有四家属于中国人，[ 2016年，根据《银行家》杂志发布的排名，在按照一级资产排序的情况下，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分别占据世界大银行榜单的第一和第二位，而中国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则是第四和第五位。世界前五的大银行中仅有排名第三的摩根大通是美国银行。]在办理贷款时遇见他们的几率非常大。

潘妮信任丹，可她也知道丹有时会故意对她隐瞒某些让人担心的事。

小学三年级时丹从房顶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但为了不让潘妮害怕，她竟然强忍着疼痛度过了整个白天，直到毫不知情的潘妮进入梦乡才把事情告诉养父母。为此丹差一点变成残废。

唯一的选择就是马上找到丹。她来不及收拾客人留下的餐具就出了门，开车赶去镇子南边的废车场。

可事与愿违，托比·迈尔斯告诉潘妮，回收商因为某些事无法前来，所以丹自己开着货车去爱达荷的福尔斯镇送零件了。对方愿意付运费，丹认为那个价钱很划算。

那里离福音镇有150公里远，她至少得到傍晚才能回家。

去福尔斯截住丹是不现实的，那样会错过餐馆晚上的营业时间。尽管生意不太好，但至少还有十多人指望着凤眼兰为他们解决晚餐问题，潘妮不想丢下这些老朋友。

她也不愿意在电话里谈这件事，大概是因为看多了FOX的电视剧，潘妮觉得联邦政府会监听公民的手机通话，尤其是当FBI或者CIA或者NSA想要陷害无辜的人们时。

她偷偷把车开到治安官办公室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希望能知道那些人会和杰米·波尔森谈什么。结果很快她就看到治安官送那群不速之客出来，还和他们一一握手。老警察面带微笑，态度就像圣诞节提前到来那样兴高采烈，甚至于潘妮怀疑他收了对方的脏钱。当然老杰米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潘妮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具有正义感的。

不速之客们很快就开车走了。潘妮驾驶自己那辆1998年的福特福克斯悄悄跟在后面，有些吃惊地发现他们在镇上未作更多停留，而是转到了镇外的州公路，朝北驶向了狄龙。

所以说他们并不是来逮捕丹的？

或许欠中国银行钱的美国人还有许多，因此他们不急于先抓一个25岁的女修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