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别宫野趣，两小无猜许白头
李铎是被诱人的肉香馋醒的。
从榻上撑起身子一看，只见殿外露台上生了好大一堆篝火，一只羊横在木架上烤着，便笑出声来。
“你们还带了头羊？”
三个凑在篝火前排排坐的身影转过头来。
徐锦笑呵呵地朝她招手。
“大家醒来得真是时候，快烤好了，快来看。”
看？
李铎随手披了件外袍走出来一看，笑容更深了。
眼前这个被火熏得满头大汗，手中还不停滚着轱辘将羊翻面的人是谁？
“原来是梓桐掌厨，这是河西那边的做法吗？”
说罢，挨着最外边徐锦坐下。
徐锦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侍卫们射了头鹿，阿泷说她会烤，咱们就把火架起来了。”
“哦，原来是鹿啊..”
望着一脸严肃专注于烤肉无暇聊天的人，李铎也安静下来。
四个人就这么一起排排坐守着萧泷如临大敌地往焦香四溢的鹿肉上洒上香料和盐水。
猛火碰到盐水，火上的鹿肉皮肉崩开，顿时滋滋作响，热气蒸腾，混合着香料的香气，焦香四溢。
萧泷大出一口气。
“好了。”
等候已久的三人欢呼一声，七手八脚地帮忙一起把烤鹿的木架搬离篝火。
李铎自告奋勇地举手问道。
“我来切吧？”
萧泷暂时远离了篝火，拿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汗，笑着问道。
“在咱们河西烤什么都是整只上桌，才显得待客隆重，敢不敢自己拿匕首割肉吃？”
“有什么不敢的，我来。”
崔玄桢兴致勃勃地问侍卫拿了匕首，拉锯一般在鹿腿上连撕带扯割了一小块肉条，嚼了嚼，震惊地瞪大眼睛。
“鹿肉原来也这么好吃的？”
萧泷微微笑了笑，拿过匕首在鹿腹上割了一条，递到李铎嘴边。
“这里最好吃，尝尝。”
李铎含笑张嘴接了，嚼了嚼便称赞道。
“鹿肉干柴，梓桐却烤得跟羊肉一样嫩，真是厉害啊。”
边夸边推着她进殿里换衣服。
“瞧你熏得满脸是汗，赶紧洗把脸换身衣服。”
“你去吃吧，我自己去换。”
李铎总说不出要跟她进去换衣服，便讨好地笑道。
“那我给你切好肉等你？”
萧泷推了推恋恋不舍的小人儿，自行洗漱去了。
“吃你自己的。”
李铎悻悻地跑回露台，看两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女子拿着小刀笨手笨脚地围着烤鹿，下刀如下锯，半天才锯下一小块，恨不得下手去撕，不由得哈哈大笑。
仗着自己是练家子，李铎拿过一把小匕首利索地切开焦脆的外壳，替她们片起薄肉片来。
“这鹿肉外面烤得脆，得把刀尖切进去，把外皮撬开，逆着里面的肉的纹路斜着将肌腱飞断才嫩。”
她心情极好，不仅教两人切肉，还亲自舞刀挽花片肉，一片片半透明的薄肉片雪花般落下整齐地码在小碟里，李铎满意地看了看，拈了一片擦过盐碗，放进嘴里极慢地嚼着，等萧泷换了一身清凉的纱衣，便献宝一般捧到她面前。
“看我片的。”
萧泷拈了一片放进嘴里，笑着伸手戳了戳颊边的小酒窝。
“不错，片得薄薄的，吃起来更嫩了。”
李铎得了夸奖，拉着她到远离火堆的上风处乘凉，又把小碟塞到她手里。
“你烤鹿劳累，歇着，我给你片。”
萧泷见她睡醒精神也回来了，便由她去了。
吹着习习的凉风，吃着现烤的鹿肉，眼前一望无垠的美景，到此刻，萧泷才品出春游的惬意来。
李铎捧着一碟肉走过来挨着萧泷坐下，换走她手里凉了的肉碟。
“趁热吃。”
萧泷歪头看了她一眼。
“你自己的呢？”
李铎摇了摇头。
“徐锦只许我吃两块，尝尝味道就好了，你吃吧。”
萧泷拈起一小片送到她唇边。
“我准你吃三块，你得听大厨的。”
李铎微笑着低头含住那片肉，任娇人儿贴着她的肩膀柔柔地靠到颈边。
“今日高兴吗？”
“高兴。”
“多亏你烤的肉，不然让你陪我躺着，多无聊。”
萧泷抬头啄了啄她的唇。
“能闲下来，陪你说说话，躺一会，我也是高兴的。”
李铎连忙抬起袖子，挡住两人的脸。
低头看她亦是满目柔情，羞涩之余却又忍不住逗她。
“不嫌我一嘴油了？”
萧泷这才后知后觉地拿帕子抹干净嘴唇，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威胁着。
“敢戏弄我，晚上看你怎么求我。”
李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晚上我要批奏章，你也要忙内务。”
萧泷想到也是如此，叹了口气。
“想到回宫就要忙碌，我都不想回去了。”
“喜欢吗，这座翠微宫夏日避暑倒是不错，就送给梓桐做生辰贺礼如何？”
萧泷歪头想了一会。
“行宫这边到底破旧，要想住人需得修缮一番才行呢，这是一笔。若是长住消夏，难免要将内侍宫女迁进来，日常开销又是一笔。这一路的路不适合车舆銮驾出行，架桥铺路添置用具又是一笔...我来了，明念自然也要来的，那么连带朝臣也要来这边上朝，车马住宿又是一笔。”
萧泷还没数完，李铎已经愁眉苦脸地掩住了她的唇。
“是我想的不周，等我修缮好了再送你罢。眼下内库空虚...”
萧泷拿下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建鸾翔局，安置玄武殿人，内库是花了些钱，倒也不至于连座行宫都修不起。只不过...”
清浅的金眸似水流转，温存地看着她。
“若此处成了另一座清凉殿，这种乐趣还会觉得可贵吗？”
“原来梓桐也觉得此时此刻的珍贵。”
萧泷媚眼一挑。
“咱们许久没这么粘糊糊抱在一起过了，如何不珍贵。”
羞得李铎闭起眼睛脸颊撞了下她的脸，两处软肉碰到一处，越发亲昵了。
“你...真是没羞没臊。”
萧泷仍是那派轻松惬意，还偷空蹭了蹭她的脸颊。
“明念比之前又瘦了些，脸上都没有肉了，若说我最想要什么，也只想求你健康平安。”
“才没有呢，是我长高了。”
“嗳，站起来让我瞧瞧，可是真的长高了？”
李铎睁开眼睛，逡黑的眸目沁着温柔，说话却仍是逗她。
“得亏这些日子你忙，若是天天让你压着，定然是长不高的。”
笑得萧泷身子都软了，腻在李铎怀里一点力气没有，仍是作势挣扎要站起来。
“好好好，我不压着你了。”
李铎纹丝不动，双手只是稳稳地护着她的身子。
“别动，小心掉下去。”
等萧泷笑够了才站起身来，哄着李铎站直身子仔细打量，竟发现小人儿当真长高了两寸，如今已经有自己眉毛高了。
不禁有些感叹。
“可是我真的冷落你了？竟没发觉明念长高了这么许多。”
李铎歪头想了一会，又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番。
“我觉得你也高了。”
萧泷也看了自己一会，恍然大悟，仔细看了看身上的袍子。
“怪不得宋春这两天老缠着我要给我们裁新衣。我当是要做新朝服呢，是觉得衣袖短了些。”
“供皇后的衣裳还供得起，梓桐不用总惦记着给内库省钱委屈自己。”
萧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眼睛还是来回盯着她看。
李铎身量抽条，更显得瘦了，孩子气的圆润面容眼见长开了，清隽秀敏，高耸的鼻峰透着一股锐意，英气勃勃。只有颊边唇边一大一小两对酒窝还是软绵绵的，唇角天生微微勾起，还存着些许天真。
“当真长大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真不可思议。”
“我也都不觉得自己长高了，或许咱们日日都见面，看得久了就如自己一般不觉得罢。”
“那日日相对，就算变老也会看不出来么？”
平日幽深不见底的黑潭化作一汪春水，粼粼漾漾。
“我好想快点变老，好看看你白头的模样。”
原来你同我一样，也盼着这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人面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