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事情正在慢慢变好,像是清晨的寒意从小腿爬上来,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阳光和亮晶晶的尘埃,织物上散发着虹色光芒的纤维,她留下的一根金色长发上如珍珠般滚动的高光。可恶的湿气已经被晴空驱散,让人想要尽情拉伸关节发出干脆的响声。我从床上爬起来寻找她,像初雪一般冰爽的空气掉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我很快就清醒,吸进鼻腔的颗粒中爆发出已成熟的果类的焦香甜味,像是在酷日下蒸腾的热带森林,我看到了站在厨房的她,像一只小豺狼矫健而鬼祟地靠近,从背后抱住她,细嗅她脖子上的香气再付诸一吻。她一面说着好痒,歪过头来把冰凉的耳朵贴上我的脸颊,一面从鼻子里发出轻笑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我把下巴搭到她的肩膀上,看她把削好的芒果放入榨汁机的杯子里。“你今早出门了?”
“我觉得好多了。我很早就醒了,想要叫你一起去,可你还在睡觉。等会来喝果汁啦,你不能总是喝酒和其他的含咖啡因饮料啊,注意身体。”她用勺子挖出百香果的籽,在杯子的边缘轻轻敲着。
“你也是。看来新的药疗效不错,你这些天都没有发病了。不要加那玩意,除了酸味什么也没有。”
“但对身体好,不要挑食哦。”我发出失望的叫声,反倒让她笑个不停。事实上在纽约的办公室时我们每个人都会喝很多能量饮料,烟灰缸密集地插着烟头,就像一朵烟蒂做的大丽花一样,还会从中抽出缕缕青烟。每次倒掉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可惜。卫生总是我们自己做的,你不会清楚清洁工到底是不是卧底。有一次我在纸篓里找到一窝粉红色的幼鼠,别提多恶心了。道格拉斯说把这些小混蛋丢进河里,不出几个星期下水道就会鼠灾泛滥,出于他灵光乍现般的社会责任感,我们对这些小老鼠的生死没有任何发言权了,他把“大丽花”和肉丸子一样的老鼠幼崽扎在了一个塑料袋里,直到它们全都四脚朝天了才放心地把它们都丢进了垃圾桶。他还说:“你们都得看看这些老鼠,这就是烟鬼的下场!”不得不说他是个讽刺大师。尽管他吸的不比我们少。和混蛋在一起就是互相谋杀。艾什莉期待地望着我,看我喝下果汁时眼中简直能射出星星。除她之外还有谁期望我这个混蛋长命百岁呢?她还没有等到我的评价,我想到这一句话就觉得好笑,把黏在我嘴唇上的糖分全都送到她的嘴里,任由她闭上眼睛舔舐。她不断抚摸着我的脸,要把散在我面前的头发撩开,却把手上沾到的果汁全抹在了我的脸上,像一个急性子的小笨蛋。
“知道吗,我发现这个病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什么?”我看她俏皮地摇着头,时而摆动双脚碰撞脚尖。“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乐观。”
“水果摊的老板向我推荐他的侄子,我说我有遗传性的癫痫,然后他就不做声了,在过磅之后往我的袋子里多塞了几只苹果。似乎他为让我说出不愉快的事情真心赔罪一样。不过没有那么糟,我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且疾病又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拒绝别人的理由。”
“你没有病也可以拒绝别人。比如从最简单的‘滚蛋’开始。”
“听起来很粗鲁。”
“我可不想在这些大字不识的混蛋身上搞什么文绉绉的说辞嘞。我唯一能拿出来当托词的病就是我患有‘他妈的’秽语综合征。你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脏话吗?” 我用胳膊肘轻轻撞她,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质问,“有吗?告诉我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这么说了她还是捂着嘴羞涩地笑着。“所以是有喽?一定有的吧!是哪个词?”
“滚开啦。”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窃笑起来,试探性地又小声说了句“去他妈的”,然后又牢牢地捂住了嘴巴。
“我听到了!去,他,妈,的!”我大声叫嚷着,像个蛮不讲理的聒噪小孩,着急到两颊绯红的艾什莉突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向我扑来要捂住我的嘴巴,结果两个笑到快要断气的人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像是掉到地板上的弹跳的鱼,根本不记得爬起来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