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知道,楚服并不是一个好人。
她生活于宫中,可并未就因此堵塞耳目。听闻楚服仗着自己给予的权势,曾逼死一个曾有旧怨的小吏。她在宫外行事,也不低调,身边常前呼后拥,手下门徒也不少,也有些违法乱纪的事。
她并非良善之人,可却待自己极好。
陈阿娇入宫时日不短,也有防人之心,一开始对楚服也并不放心,但病急乱投医,她选择暂且相信楚服。
楚服身材高挑,穿上男装,倒也有几分风流的韵味。只是比之真正的男子,更显的瘦削清秀。她是和刘彻不一样的,刘彻英气勃勃,五官端正严肃得分明,总是有一股大而无畏的男子气概。因为政务繁忙,他总是步履匆匆,行事果决,不喜浪费时间,因此新婚几年过后,他就越来越少的时间陪着阿娇,他的志向,在大汉的宏图伟业。而楚服眉目秀气,着男装后总是斯斯文文的,并不急躁。她会有大把的时间陪伴着自己,从清晨到夜晚,只要自己想,楚服就没有拒绝过。她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好像陪着自己就很好了。有时自己用膳地慢了,楚服先吃完,她就会在一旁看着自己,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等自己吃完。
温柔总是容易让人沉醉的,阿娇也不例外,何况她已经逐渐丧失了皇帝的宠爱,有许多年,未能有这般的体会。
楚服和刘彻是不同的,虽然楚服穿上男装作为刘彻的替身,可阿娇还是能清楚地分别。
有一刹那,陈阿娇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可能背叛了刘彻,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她曾无比珍惜自己和刘彻的感情,不想亲手让它染上污渍。可是她转念想,刘彻才是先离开的人,而自己仍然爱的是刘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
她是有自己的正当理由的。
她花了许多时间劝说自己,男装后的楚服扮作了刘彻,是自己爱的刘彻,这样想着,阿娇似乎真能做到这样了。
即使楚服对她会有和刘彻截然不同的温存和体贴。
陈阿娇有的时候也会陷入恍惚和迷惑,心中会有种很飘渺的感觉,可是她不愿去深究。
在和楚服的相处中,陈阿娇逐渐放下了对楚服的防备。既然自己开心的时候是她陪着,失落的时候是她陪着,生气的时候她也会受着,对自己一直真心真意,那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她。
陈阿娇相信自己的感觉和直觉。
一切都沿着自己当初和楚服计划的那样有序进行,但偶尔也有失控的时候。
那一夜月色很好,照在椒房殿中,仿佛铺了一层晶莹白玉,阿娇觉得像极了当初她和刘彻琴瑟和鸣时的月色。
于是她就多饮了一些酒,夜风吹得人微醺,她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
楚服向来不喜欢喝酒,就只是喝水,陪着自己。
陈阿娇觉得有些扫兴又有些开心。
陈阿娇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喝醉,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她久违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就很想和楚服说,怕是连刘彻,也未曾听阿娇絮絮叨叨说这许多话。
楚服先是很耐心地听着,有时还和阿娇会心地笑起来,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变得不那么耐心,总是让阿娇不要再喝了,最后把陈阿娇往床上扶,给她卸下了首饰和外衣。
陈阿娇想,楚服怎么不想听了,可她并不想这么快结束,她想把自己有关的事情多告诉点给楚服,她不想睡。楚服真是太不听话了。
陈阿娇想着,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才好,让楚服知道,自己仍旧是大汉的皇后,椒房殿中的主人。
只是脑子转得比行动要慢了不少。
陈阿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吻上去的,当脑子有些清明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楚服的唇齿。
这种亲密之举,陈阿娇太久没有感受到了,她不禁有些贪恋。
可是,对方是楚服。
不知过了多久,陈阿娇脑子中蹦出这样一丝理智。
她终于向后退,恋恋不舍地放开楚服。
陈阿娇擦了擦自己的唇,抬眼看向楚服。
面前的人到底是阿彻……?还是楚服……?
可是,陈阿娇心中却又在期盼,她想要进一步的温存。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晃神间,楚服竟欺身靠近,吻了自己。
陈阿娇能感受到,楚服手心的温度,和她紧握自己的力度。
对方该和自己有同样的期盼吧?
随着越来越热烈的吻,情感战胜了理智,陈阿娇放弃分辨对方到底是谁,这不重要,她只想抓住这一刻。
对方与她唇舌交缠,是十分生涩却又热烈的。
在吻中,衣服被一件一件地褪下,直到二人肌肤相触。
陈阿娇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对方,她发丝已变得凌乱,两颊微红,呼吸也发了重。
她第一次瞧见对方这样。
对方伸手抚过自己的眉眼,很慢很温柔。
“阿娇……”对方轻唤一声,无限柔情。
陈阿娇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到底是怎样的眼睛,能这样毫无旁骛地温柔地炽热地看着自己。
她心中一动,不禁伸手紧紧搂住对方,感受着对方有些发烫的身体,情到迷时,她尤觉得不够,又轻吻了对方。
对方也抱住了自己,又从自己的眉眼开始吻,一路向下,落下数不清的吻。
陈阿娇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对方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自己,仿佛生怕弄疼了自己。
新奇而又享受。
陈阿娇不由自主地配合对方,引导对方。在香汗淋漓之中,两人的喘息呻吟声相互交叠着,一同走向极乐的顶点。
这样的欢愉,陈阿娇只和刘彻一起的时候体验过,恍惚之中,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样的旧日时光。
是刘彻心里只有自己的,恩爱两不疑的时光。
到底有多久没感受到了,陈阿娇心中一酸,情不自禁道:“阿彻……”
对方搂着自己道:“我在。”
陈阿娇几乎要哭了出来:“别走……”
对方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笑:“我不走。”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陈阿娇是一个人睡在床上的,身边空无一人。脑子有些昏沉,一时觉得昨晚做了一个很放纵的梦,但种种迹象表明,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是更细节的东西却怎么都回想不出,看来昨晚确实喝的有些多了。
脑子里只剩一些很零散的一闪而过的片段。
只是那些片段里,直觉告诉阿娇,并没有刘彻,只有楚服。
陈阿娇决心不多去回想,她害怕想起来,自己真的和楚服逾了矩。
这不应该……自己分明只是想要刘彻回心转意,而且……两个女子怎能如此?陈阿娇想不通,也不敢深想。
这一场意外,她没有再提过,而楚服也没说过,二人都默契地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只是,二人都不自觉地更亲密了起来。陈阿娇自己也感觉,自己变得十分依赖楚服。从前她总是因为刘彻而郁郁寡欢,焦虑不安。现在她却变得越来越少地想到刘彻,因为只要看到楚服,她就觉得这一天,又会很安稳。
越是如此,陈阿娇就越会觉得不安,这样的日子太舒服了,舒服得让她惶恐,生怕就如泡沫一般绚丽而易逝。
可是她无法不沉迷这样的日子,因为那是美丽得任谁都想抓住的日子。
但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天皇帝带兵,夜围了椒房殿。
纵是多年后再回忆,那晚于陈阿娇而言,犹是压抑而血腥的,兵士们的长戟的刃,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光,铠甲也沾满了寒气,气味逼得让人作呕。
刘彻的面庞在夜色中也扭曲了起来,陈阿娇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刘彻。他震怒狰狞着面目质问着自己,冷酷的仿佛陌生人,而不是相守相伴十多年的枕边人。
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所求的人吗?
陈阿娇被重重一击,三魂六魄都被抽去了一样,宛如黑漆漆的墨袭来,淹没了整个人。
她害怕得呼吸不畅,她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害怕会失去楚服。
但陈阿娇总是骄傲的,即使是在暴跳如雷的皇帝面前,她也要撑起自己皇家贵女的尊严。
不要颤抖,也不要后退。
陈阿娇想,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楚服。
当珠钗的尖头刺破肌肤的时候,陈阿娇能感受到疼痛,但和她心中的惊惶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孤立无援的陈阿娇所能付出的努力,如螳臂当车而已。
在她几乎要和皇帝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她惊诧地看着楚服十分平静地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朝着皇帝行礼。
“楚服……你为什么……”
陈阿娇紧紧握着手中的珠钗,声音微颤。
楚服,你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你会死的。
可是楚服仿佛没有读出陈阿娇的担忧,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阿娇,恭敬地行了一礼:“皇后务必善自珍重。”
话音刚落,她就被士兵猛地向外拽,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可是兵士置若罔闻,就这样半拖半拽地往外拉,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在拉扯中变得凌乱。
堆砌出来的镇定在这一刻荡然无存,阿娇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碎,她快步几步上前,想要拉住楚服,却被皇帝眼疾手快拦在半路。
“楚服——”声音一出,已是颤抖。
陈阿娇已经感受到,楚服此举,是在向自己道别。
陈阿娇想挣脱阻拦自己的手臂,但是很快又更多的人来阻拦自己,她不能再前进一点了。
“不要!不要——”陈阿娇挣扎着滑倒在地上,地面的砖传来彻骨的冰冷,她不断地哭叫,“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