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记忆中的你，还带着一如那天的笑容，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对此我早已心知肚明，即使如此，我也会带着这份温暖，继续前行，因为那是你最后留给我的，存在于此处的东西。”

小时候的你，总是喜欢奔跑在我的前面，但无论跑得再远，都会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亦或是直接拉着我的手一同往前。

而现在，你的背影已经变得如此的遥远，我触碰不到，只能看着你渐渐远去，而你也不会再回头。

被你轻轻拥住的瞬间，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想要不顾一切地抱住你，让你不要离开……

最终，我也只是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感受到的是你快速的放手，然后匆忙离去的背影，只有轻声的一句叮咛，还残留在耳畔。

我听见了唯小声啜泣的声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发现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很陌生。

我终于彻底地，把你赶离了我的世界吗……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明明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此刻却犹如冰窟般，刺骨的寒冷。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天空由灰白变为暗沉，直到妈妈过来敲门叫我吃晚饭，我才有所反应，操控着僵硬的身体走了出去。

“小澪？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饭桌上，妈妈有些担心地望着我，我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低头吃着盘里的食物，却食不知味。

“说起来，没想到小律那孩子突然就出国了呢……”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抖，轻轻地嗯了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啊，总感觉昨天你俩好像还在家里打打闹闹的……”

“对了，我前几天还在路上碰见她了，感觉变化还挺大的…啊不过脸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么讨喜呢！”

“本来想叫她过来吃饭的，不过她说还有事，你们呐…出门在外，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小澪？！”

“……嗯？”我抬起头，妈妈一脸担心的神情让我明白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早已满是泪水。

“抱歉…我想先去睡觉了……”声音沙哑得不行，丢下碗筷，我狼狈地逃回了房间。

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床边。

“没关系的哦…小澪…”有人隔着被子摸了摸我的头。

良久，我拉下被子，映入眼帘的是妈妈温柔的神情，卸掉了我最后的一丝防线，扑到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言语间没有什么逻辑，就是一股脑地把心里憋藏许久的东西全部倾倒出来。

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听着，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背，直到我慢慢地冷静下来。

“小澪。”

妈妈轻唤了我一声，把我从她的怀里拉起。我有些瑟缩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神，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失望，只有…满满的怜惜……

她不厌其烦地为我拭去流下的泪水，柔声说，“一转眼，我的女儿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呢……”

“你出生的那天，刚好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当我从医生那接过你时，躺在襁褓中的你比外面飘落的雪还要白净，可爱得就像是天使一样……我就想啊，这一定上天送给我的初雪礼物。”

“看着你从咿呀学语，到蹒跚走路，第一次送你去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和你爸在门口偷偷等了一整天……小时候的你就像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我不止一次地担心着如此害羞内向的你能否好好长大。”

“后来，你上了小学，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元气十足的小家伙，我还奇怪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人是怎么玩到一块的，不过看着你俩的互动，也着实是有趣……直到有一次，我看见她替你挡住了淘气的小孩扔来的石子，却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然后笑着去安慰你……我就明白了，因为那孩子是如此地珍视着我家小澪啊……”

“所以……如果是小律的话，可以哦……”妈妈轻轻地将额头靠在我头上。

我呆愣在那，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摇了摇头，啜泣道，“我…把她伤得那么深，她不会原谅我的……”

“从小，你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从来不会去主动争取什么……只是这一次，连自己喜欢的人，你也打算退缩放弃吗？不会后悔吗？”

……后悔啊，离开她以后没有一天不是后悔的，却始终没有再去面对她的勇气。

一再逃避的后果就是，她彻底地远离了我的身边。

想起她脸上挂着的浅笑，心里一阵抽痛。

在那笑容的面具下，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支离破碎的心呢……

你是否也总是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一个人哭泣……

“我，要去找她。”我深吸了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水。

“下次，把她带回来吃饭吧，我答应了给她做炖排骨的，那孩子一直不来吃，也是让我挺伤心的……”妈妈轻笑着说道，然后温柔地抱住我。

“加油哦，小澪……不努力的话，是得不到你想要的那个未来的。”

我想要的未来吗？

脑海里浮现的，是带着灿烂笑容的你，站在我的面前，远比太阳还要耀眼……

那些被我遗失在了过去的东西……

现在，

我要去找回来。

……

“那个，休息期间过来打扰，真的万分抱歉！但是我真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能否暂时让我停载两周？”我朝着面前的人九十度鞠躬，语气恳切。

“呃……秋、秋山老师？！”

“一周也行！”

“…小澪，你先抬起头来。”

我直起身子，有些不安地看向我的主编。不过纪子小姐只是微笑着，问，“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我…要去一趟法国……”

“去旅游？”

“不是……”我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有想要去见的人……”

“啊啦~莫非是恋人吗？”她半开玩笑地说着。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反倒让她愣住了。

“呵呵…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澪这么坦率呢！”纪子小姐捂着嘴轻笑道，“只不过，停载一周不行哦……”

“不、不行吗？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后面连着刊载两期也好……”我有些焦急地说着。

“噗…哈哈哈哈…小澪，你的反应果然很有趣啊……”

“欸？”

“一周当然不行，难得出一趟国，就去多玩会吧，就当采风了，读者和编辑部那边我会帮忙解释的……所以，好好享受你的浪漫之行吧，秋·山·老·师~”她特意拉长了语调，朝我投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浪、浪漫什么的……”我想我的脸应该不能再红了……

“唉……我也好想我家那位能飘洋过海地来见我啊……”她突然有些泄气地趴在桌上。

“我记得…纪子小姐的男友是在非洲当志愿者？”

“对啊…走的时候说是一年，去年又说今年才回来，结果今年都过完了，也没见个人影！”她有些愤懑地拍了一下桌子，随即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怕我跟别的男人跑咯……”

“话虽这么说，不过纪子小姐你的手机从来都不会关机，是在随时等着他的电话呢……”

“哈？！才、才不是为了那个蠢蛋好吗！我这是工作需要而已！”

“是~是~”我轻笑了一下，纪子小姐原来也是很别扭的人呢。

从主编家里出来，工作上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现在就差……

我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紬……现在方便吗？”

……

透过舷窗望着外面白色的云海，像是无边际一般延伸到世界的另一头。

我以前倒从未想过，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说旅行好像也不太贴切……

独自一人跑到遥远的大洋彼岸，仅仅只是为了去见上你一面。

根本就没有细想过，该怎么做……

第一次身体比大脑先行动，满心都是忐忑与不安。

见到你之后，要说些什么好呢？

你看到我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在这样反复的纠结中，度过十四个小时的航程，依旧没有想好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一月的巴黎，比想象中的要冷上许多。

刚走出机场上，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令我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循着地址，找到你的住处时，路边的街灯都已亮起。

站在陌生的公寓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摁下门铃。

等待着的几秒钟，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没、没有人？

看了眼门牌号，再次低头确认了一遍手里的地址。

是还没回来吗……

呼出一大口白气，环顾了一下四周。

黑漆漆的楼道里，只有头顶上一盏昏暗的灯光照下，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不知道吹倒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叮哐’的响声……

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害怕，一下子僵在原地。

“听不见看不见听不见看不见……”我蹲下身，捂着耳朵，只要听不见那恐怖的声音就不会害怕了……

才怪啊！为什么四周这么黑啊！

“呜…律……”不安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喊着她的名字，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有些讶异，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蜷缩在门口，头顶上一点暖黄色的亮光，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夜里降温降得厉害，手脚似乎都被冻得有些麻木了。

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去找间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再来也没关系。

可是心里就是想倔强地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那个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好让冷风少灌进脖子一些，时不时站起来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趴在护栏上，朝漆黑一片的楼下张望着。

头顶上的感应灯，每隔两分钟就会熄灭一次，就在它熄了第62次还是63次的时候，我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慌张地站起身，紧张、忐忑、期待，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望着走廊黑暗的一侧，远处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把黑暗的楼道逐渐照亮。

在距离我还有两三盏灯的时候，脚步声停下了。

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段不短的阴影，但我已经看到了，她身影的轮廓……

“……澪？”不确定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正想张口回应时，头顶的感应灯突然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令我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黑暗中，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接近，灯光再次亮起时，她就伫立在我的面前，上方的暖光缓缓倾泻在她的肩上……

我望着眼前的人，脑海中预想过无数次的练习，似乎全都派不上用场。

因为，我已经感受到了脸上的湿润……

第二次身体比大脑先动一步，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