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两月，长史便意外收回了自己的成见。他把千安排在紫儿周围，本惦记着那出生相府的蛮横，怎想千不仅没丝毫懈怠，还揽过了紫房里的各项杂活，就连更衣侍寝都不放过，虚伪至此，未免过于可怕了。

可怕，但他喜欢。聪慧而机敏，坚忍而外放，比起自家女儿，此女前途不可限量，于是渐渐舍不得将人归还，反借由指点紫儿一并教导着。时间一久，左相反按捺不住了——自己一时气急，你意思两下就算，结果还蹬鼻子上脸了！但话说出口，又不好意思反悔，只好遣使夫人询问几句，结果这才发现，就连千自己也没回来的意思。

好不容易赖在心上人身边，千自然舍不得回，更重要的，她实在放心不下紫儿。

到了紫府她才明白，长史公只道自己有意讨好，所以才对紫儿事必亲为，丝毫不知自家女儿被下人欺负成了什么样子！常言道奴大欺主，紫家的千金，却近乎人尽可欺之，就连帮事的短工都不给好脸色的，窝囊至此，实属罕见。怎料紫自己倒不以为意，怎样的埋汰都不为所动，平日里也尽量避着下人，千实在看不下去。

“你是主子，还需躲着他们？”

紫儿回的倒心平气和:“有得安生，何必在意那些。”

千气不过:“你这人，我不信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又怎样，不过平添事端。”

紫微笑地答道：“你也说了，他们是奴，我又何苦为奴烦恼。”

强词夺理，结果竟让千还不了口，只能在心中苦笑，紫啊紫，你还要叫我心疼多少。

于是干脆全包了，洗漱伴读更衣侍寝，该做的不该做的，也不管这名义上的小主需不需要，反正有得安生，何苦为我这小小奴婢烦恼？

只是没想到，紫还真的无所表示，木讷地接受了一切。同床共枕，也还是木讷，千甚是怀疑，不久前的温情是不是假的。

但该是真的，起码她不怕我了，搂着怀中熟睡的人儿，千甚是开心，久久无法入睡。

比起紫府，学堂里就轻松多了，亏得恶名远扬，稷下宫人对自己讳忌莫深，与紫的二人世界令千甚是满足，可凡事总有例外。

大抵女儿，对八卦都有些偏爱，但如红家千金那般痴狂的，也实属罕见。

红殷，当朝太尉府千金，更为人熟知的，还是其“阶厉子”之名。

女有长舌，唯厉之阶，无人知晓，一个八岁女娃怎么就那么八卦，对些正经的学业、女红漠不关心，一心钻研各处的宫廷秘闻，其行动力更是可怕，最有名的莫过曝光右相金屋藏娇那次。

当日的情形，现在想来都甚是诡异——两年前的某天，太尉府千金突然走失，红府上下倾巢而动，结果却在荒郊的一栋老宅前找到了鬼鬼祟祟的红儿，而宅内，右相百里辰正与一女子赤裸相对着。

消息一经传开，朝野顿时议论纷纷。

背后偷人，就是平民百姓也有所不耻，好在右相虽有婚约，勉强也算是尚未婚娶，此事可大可小，在长史等人的努力下自然小事化了，但红府的千金却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惶恐。细想起来，那妮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人都似乎与她有不期而遇的印象。

自此以后，红府也开始被人忌惮，太尉更是苦不堪言，在他看来，自家的女儿只是好动，没想到竟捅了那么大篓子。好在红儿性子单纯，只是挑着眼中趣事嚼舌，别的一概置若罔闻。

女有长舌，唯厉之阶，“阶厉子”的名号不胫而走，不少夫人还慕名来访，至于所问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可以肯定的是，被她盯上，绝不是什么好事，这点千现在深有体会。

被堵学堂也好，赖在案上也罢，与紫无关的事她本都懒得应对，但当紫儿也被那人骚扰，她终于不能忍了。

于是约在晌午，把所有事情都讲了个通透，本来也没什么好瞒的，只是对方态度让千莫名的不爽。

听完当事人发言，记者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就这？所以你们就搞上啦？”

紫听后皱了皱眉头，这人说话怎这般粗俗。

千怕紫误会，于是赶紧补充道：“什么叫搞上了，我伤了她，伺候她不是理所当然的。”

“无缘无故，长史怎会留你这么久？”

“他的事我怎么知道，你那么厉害，你告诉我啊？”

千冷冷看着红儿，一脸的不屑，红倒回的不以为意。

“要我说，你定是去紫府提亲了。。。”

骇俗之语，听得紫满脸尴尬，千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八卦王，未免太不靠谱了吧。

“喂喂，先不说年岁，我跟紫可都是女儿身。”

说罢还悄悄瞟向紫儿，只见她抿了抿嘴，应该没有生气。

“可你喜欢她，不是吗，不知谁说的，‘我爱死她了~’。”

红刻意拉长了声调，一边观察着千的脸色，拙劣的模仿果然激起了千的怒气。

“先说的是你吧，我不过迎合宵小而已。”

刻意的反驳，红听后不恼不怒，反笑眯眯地回道: “这么说，你不喜欢她咯？”

千心口一怔，立马低下头不再言语，红则是扬起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

千跟紫的事在稷下宫早算不上新闻，红的调查，甚至追溯到万府那晚，之所以询问，不过确认下当事者的心境。

应该说很久没遇到了，能让她感兴趣的事，所以得知千留宿紫府后，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兴奋。

“所以说，还没提亲咯？”

“我现在是紫府的丫鬟，哪来的你那些花花肠子。”

红却猜出了什么，于是立马笑道：“没看出来，千二小姐竟这般纯情。我说这丑儿究竟哪里好了，你就那么喜欢她？”

刻意的嘲讽彻底点燃了千的怒火，千瞥了红殷一眼：“起码她不嚼人舌根。”随后抓过紫儿夺门就跑，看得出来很是生气。

红没有追上去，千的反应已经让无比她满足。

但跑没多会儿，紫被抓疼了，于是轻轻甩开了千的手:“我都不气，你又在意什么。”

千只觉得委屈：“我要不在意，就没人在意了。”

“没人在意，说明此事就无须在意。”紫耐心安慰道，“你答应给人讲清楚的，现在中途跑了，往后怕有的烦了。”

“已经够清楚了，本来就不想理她。”

千以为紫怕往后被纠缠，随即又补充道:“有我在，她近不了你。”

紫摇了摇头，像否定又像是妥协：与她一起，怕以后永远少不了这些麻烦。但想到她为自己生气，心中又生出一丝暖意。

大抵感情，便是如此廉价的东西。

紫在心里如是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