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清水组长……”

虎彻勇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力气继续站立，而清水扶住了她，同时拿出早就备好的敷药按在她的伤口周围。

“值班的队员都已经被我下了药。你或许也感受到头晕了吧？不过你灵压较强，不至于夜里昏睡不醒。”清水说，“这支队伍注定要被歼灭，虎彻，这一点已经确认，没有任何其余的可能了。”

“为什么要给我敷药，不直接杀了我？”

“我想和你谈谈。谈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有什么好谈的。”虎彻勇音压抑着愤怒，她满心憎恨。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痛苦交融在一起，令她头晕目眩，她为自己不得不倚靠在清水身上这一事实而羞耻。“之前的战斗里死去那么多朝夕相处的队友，他们各个都那么真诚，那么活跃，你怎么忍心看他们就那样被杀死。你怎么忍心看到十一番队的队员变成一具具尸体倒在你脚下？”

“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十一番队，认为他们太粗鲁，太好战。当然，你没有说出来的是’太没脑子’。我知道你当时是想那样说的。而我同意你的观点。仅仅会战斗而缺乏智力的人，在战争中只能是他人手下的棋子。”清水说，“而你我不一样，虎彻。我们可以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不要说’我们’……”

“你站着太累了，我扶你躺下。我再一次抱歉要这样刺伤你，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你根本不会听我说完这番话。”

虎彻勇音想起卯之花之前所说的，在危机时刻可以使用的四枫院家的神器。此时她身受重伤，而队伍被灭却师团团包围，她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想到这里，她想趁清水不注意摧毁项链，却不料清水看到了她的动作，轻轻将刀一扭，虎彻勇音痛得眼前一黑，冷汗直冒。而等她恢复了些许力气，看到清水已经将神器握在手里。

“四枫院家的神器。是卯之花给你的吧。”清水细细打量着那块金属物件，“放心吧，我替你保管一下，等一会儿就还给你。”

清水说完，猛地将刀抽出虎彻勇音的身体，虎彻勇音腹部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清水借势将虎彻勇音放倒，用手稳稳地托住虎彻勇音的背部，另一只手则开始对虎彻勇音的伤口进行回道治疗。虎彻勇音艰难地呼吸着，她没时间去想清水为何会使用回道，在此之前清水从未展现过这一技能。

“听着，虎彻，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可能会令你很难接受，但我没有说谎。我相信如果这个队伍里有谁会在一些层面上理解我，那就是你。你听完可以选择你自己的立场。”清水说，“我之前和你说过，死神之所以投入到战争是因为灭却师对虚的净化会导致魂魄的消失，最终影响三界的平衡。可那只是死神方面的官方说法。准确来说，是山本元柳斎重国希望死神接受的说法。但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虎彻勇音忍受着腹部的剧痛，她咬牙听着。而这时她隐隐感受到了周围灵压的波动，营地里为数不多清醒的死神或许已经察觉到灭却师的到来，已经和灭却师展开了战斗。而没过多久，波动变为了冲击，虎彻勇音感受到双方的战斗直接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她想要立刻起身参战，想要杀掉清水，但她的伤口被清水按着治疗，只要她希望起身，清水的手就会狠狠按压她的伤口，鲜血如泉水一般涌出。剧痛之余，她很快便觉得头晕眼花。

“不要管营地的事，虎彻，那些与你无关。”清水继续冷静地说道，“我在为你治疗，你尽量不要动，听我说下去。我之前说到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山本只是希望这些死神队员为他的野心卖命。他’剑之鬼’的称号你应该有所耳闻，你觉得他在’净化’尸魂界时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一个根本不关心他人死活的人，怎么可能去关心三界的平衡？并非是灭却师挑衅，而是山本主动发起了侵略。”

“不可能。总队长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灭却师在现世的力量越来越壮大，迟早有一天会和尸魂界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你以为山本会不忌惮灭却师的存在吗？而如果在此时发动战争，彻底歼灭灭却师，三界里便再也没有可以与死神抗衡的力量。整个三界，都只能按照死神规定的规范运转。死神将立于不败之地。”清水眯起眼睛，话中带了怒意，“山本这种做法算是什么呢？这是一场屠杀。挟正义之名，行杀伐之实。何况这一切还建立在彻头彻尾的谎言上。那些战死的队员，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战死。无论是灭却师，还是死神。”

“我不相信。”虎彻勇音说。

“你想想这一路来你所看见的灭却师的数量和死神的数量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再想一想再这样悬殊的力量差距下，灭却师竟然会主动挑衅死神，这合理吗？况且这次战争战场在现世，死神就算战败也只是元气大伤，不会波及尸魂界，而灭却师一旦战败就是被歼灭的下场。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发动战争吗？”

“……”虎彻勇音没有说话，她的头脑变得十分混乱。她大可以安稳地觉得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导致她的思路混乱，可她知道事实远不仅如此。她动摇了。并非是她被清水说服了，而是她看到了清水的眼神，那其中透着坚定的信念。她谈不上多么了解清水，但在十一番队里那般格格不入时，除卯之花外，只有清水给她的感觉是贴近的，是与她的价值观最为相似的。

“虎彻，你我心中有着一样的正义感。你应该不止一次地感受到，我和那些作恶多端之徒并非一路人。”清水像是猜到了虎彻勇音在想什么似的，继续开口说下去，“你我是相似的，这就是我相信你最终能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选择的原因。我知道要放弃原先的立场是困难的。但是，虎彻，你现在终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现在你只需要选择，是否要站在正义的一方。”

“你要我和你一样叛变……”虎彻勇音感觉自己十分虚弱，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她希望她没有看到清水的眼神，希望她从未听到这些话，希望今晚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真相之后能听从内心的选择。”清水说。

“你所谓的正义，就是让灭却师去屠杀你的同胞。正义就是，将休息的地点透露给灭却师，让灭却师展开对死神的屠杀，这也是正义么？”

“战争已经开始了，如果我能立刻让战争结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毫不犹豫去做。但事已至此，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你以为队员们战死时我的内心没有触动么？”

“够了，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虎彻勇音虚弱地说，“让我起来。”

清水听完没有说什么，他移开了手，停止了回道治疗。一经运动，虎彻勇音刚刚止血的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虎彻勇音面色苍白地站起来，她望向营地的方向，绝望地看到冲天的火光。与之前战斗时激烈的爆炸不同，这次营地里的火焰似乎要直冲天际，滚滚浓烟朝远方飘去。虎彻勇音无法设想有多少队员丧命于这火光之下。她以为自己见惯了战斗的场面，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

“世界被击溃失衡时，为了恢复原先的平衡，注定要有所牺牲。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开始打破这个平衡并将局势引领至此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灭却师。勇音。”清水扶住了虎彻勇音摇晃的身体，和后者并排看向这景象。

“不要说下去了。够了。我根本不会听你——”

“你会听。”清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虎彻勇音的话，“而我必须要说，因为时间不多了。虎彻，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之所以选择你，除了我相信你身上的正义感会使你理解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卯之花信任你。”

在此时听见卯之花的名字，虎彻勇音的身体如被电击般轻微地抖动一下，她扭过头，紧紧盯着清水的眼睛。她感到恐惧，只因为她隐约猜到了之后清水要说的内容。

“卯之花和山本是一路人。他们是能力高强的武者，但同时也是杀人如麻的恶魔。卯之花作为死神里唯一一位实力可以和山本并肩的人，在这场战争中犯下了多少罪行，你恐怕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卯之花的帮助，山本独自一人也不敢如此坚定地发动战争。正因如此，十一番队的位置才非常特殊。虎彻，你不需要独自对卯之花出手，你只需使用这个。”清水拿出一枚勋章，上面印着星十字标，“在现世将卯之花引到没有其他人在的地方，按下这个标志，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拖住她。这样就够了。”

“我绝不可能那么做。”虎彻勇音咬紧牙关，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心中出现一股本能的反感，一种憎恶，“卯之花队长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是吗？她可是和山本一起欺骗了所有死神的人啊。或许她平时在你面前看起来很正常，但你也看过她战斗时的样子吧。你还记得她如何逼死了井上吧？”

“那不是她逼死的！”

清水轻蔑地笑了笑，他眼中尽是无奈。“勇音，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最后我要向你展示的东西，也是最重要的证据。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你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的角色。山本和卯之花在上次战斗之后已经猜到了有内奸，卯之花之所以给你这件神器，并非是担心你的安全，而是将你当作诱饵罢了。”

“就算把我当作诱饵，也确实将你引出来了，不是吗？”

“是的。不过他们没有算到的是，就算当下知道了内奸是我，也毫无意义了。”

清水说着，将灵压倾注到神器之中。神器很快发出刺耳的嗡鸣。伴随着剧烈的颤动以及刺眼的金光，在虎彻勇音震惊的目光中，神器碎裂开，以一种神圣的姿态；其碎片却给人以不详的联想。

为什么？为什么清水在这个时候会主动使用神器？虎彻勇音觉得其中有诈，她急切地想起身通知卯之花，却力不从心。抬起头，她发现灭却师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撤离，营地里除了熊熊燃烧的火光之外毫无生气。她寻找死神的灵压，发现了以加藤为首的一小部分人的存在。面对这不幸中的万幸，她百感交集。

“勇音。”清水叫她。

虎彻勇音回过神，强忍悲痛，她绝望地看着清水。

“卯之花他们的算盘是拿这支部队、拿你做诱饵，反向围剿灭却师的主力部队。如果知道了这些之后，你选择继续做他们的刽子手，我会尊重你的选择。我唯一希望的只是你不要这么快就下定论，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不过现在，我要向你道别了。”

“什么意思？”

虎彻勇音话音刚落，清水身手矫捷地从虎彻勇音刀鞘里抽出冻云。正当虎彻勇音调动灵压时，清水扭转了刀头，反方向挥舞冻云，朝自己颈部砍去。虎彻勇音眼看着鲜血从清水的颈部喷出来，喷在她的脸上，她的衣服上。

她绝望地看着清水，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她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就是死亡的气息。她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可当清水就这样倒下时，她内心感受到撕裂般的痛苦，她立刻上前，用手紧紧按住清水的伤口，但血还是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间喷涌出来。清水的身体抽搐着，虎彻勇音看着自己满手鲜血，看着清水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虎彻勇音忍不住眼泪，她哭泣起来，“为什么？”她问。

清水没有回答她，只是那道目光很快就移向别处，空洞地望着远方。死亡是永恒的静止。在星空下，虎彻勇音失魂落魄地看着清水的尸体。她一直希望善恶是分明的，但在流魂街看到的十一番队的队员的所作所为打破了她这种想法；而到后期，她告诉自己，她挥剑是为了更大的目标，一切都是围绕正义的平衡而运转，就算十一番队一些队员做过再多错事，他们当下在做的是正义的事情。那些牺牲了生命的年轻人，是为了一个更加高尚的目标。

神器的碎片嗡鸣着，像是两个时空在不断拉扯一般，周围的空间变得扭曲了。虎彻勇音惊慌地起身，却撕扯到身上的伤口，狼狈地倒在地上。这时她看到了卯之花出现在她身边。她还感受到了远处山本的灵压，以及人数庞大的死神精锐队伍。

卯之花看到虎彻勇音满身是血之后，震惊之后眼中便是满满的担心与心疼。虎彻勇音能感受到卯之花在搀扶她时那一闪而过的、紧紧压抑着的一丝慌乱。

“勇音……在这里躺好。”卯之花拢着虎彻勇音的肩膀。她看到虎彻勇音如此身受重伤，心疼、愧疚得不知所措，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在反复地、轻柔地小幅度抚摸着虎彻勇音，似乎这样就能减轻虎彻勇音的痛苦。

四番队的队员很迅速地赶到了。如此迅速的速度，如此整齐的人员配置，只让虎彻勇音想到四个字：早有准备。

“队长，我……”虎彻勇音轻轻地唤了一声，不料这称呼如同有着魔力一般，让她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痛哭起来，如婴孩般难过。她想说的太多，那些战死的队员、清水的死亡，还有那个说法，所谓的圈套。她如此信任着卯之花，难道她之前所有的感受都是可笑的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即便没有彻底相信清水，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信任卯之花了。

“勇音，不要哭。”卯之花一时间心慌意乱，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虎彻勇音，只会不断地替虎彻勇音拭去泪水。她以为虎彻勇音是因为发现了清水是内奸，是因为无数队员丧生火海而哭；不，与其说是那样，倒不如说是她在祈祷。她祈祷虎彻勇音没有知道太多，没有看出之前没能说出来的事情的真相。

所谓的真相，所谓的事实，那些她与山本共同做下的决定，如今都成了滚滚沸腾的回忆灼烧着她的心绪。她脑海中闪过那些事情，那些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此时看来像是久远的过去，上面洒落了一层厚重的历史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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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一次战斗中，十一番队受到重创，回归尸魂界全队修养期间，一番队舍内，山本如山一般静坐着。

“总队长的意思是，让一部分队员做为诱饵，引出内奸，再引出灭却师的部队，在他们上勾后再反向将其包围么？”

“没错。不过这其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过程。要有一个你绝对信任的队员来主导这件事，最好是其他人也知道你这样的信任。这样才能让灭却师完全放松警惕。”

卯之花皱起眉头。山本目光犀利地看着卯之花，“卯之花，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想要成就事情，就注定要有人做出一些牺牲。”

“在我加入队伍时，没有提到过这种说法。”卯之花说，“我并非是来为你卖命。”

“是的，没错。但现在我们提到了。战争已行进至此，不是你我能决定了。在这样的大势下，这是你能做的唯一的补救了。”

“补救？”卯之花冷冷地重复一遍，她眼神中透出一丝愤怒，“莫非你也和其余一些人一样，以为十一番队全员战死会更好些么？或许于你而言，这场战争需要更多尸体的帮助？”

“卯之花，我没有那么说。”

“那所谓的补救又是指什么意思呢？”

“或许我的用词不够贴切。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明白，当下我们非常被动。战争的局势到了如此地步，最差的结果，是灭却师攻入尸魂界。到时候会对任何人有任何好处吗？其中包括那位队员。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这是战争。如果你只希望苟活，希望所有人在这场战争之后苟且偷生，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大可违抗命令。”山本露出凶狠的目光，“只是，想清楚一点，在你离开之后，我有权处置很多事。”

“这是威胁吗？”

“这是讲道理。”山本闭上眼睛，换了一种商量的缓和语气，“烈，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灭却师露出马脚，后续队伍会第一时间借助神器的帮助赶到，届时我会亲自上阵。有你我在场，那位队员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时间再往前些——

山本站在卯之花尸魂界内隐秘居所的门外，羽织威风地飘荡着。周围山清水秀，湛蓝的天空之下，卯之花上前一步，笑容妩媚而危险。

“没错，我是准备要发动战争，目标是歼灭灭却师。身为死神，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发展下去。我要组建的部队，名为护廷十三队。你要加入进来么？”

“好啊。”卯之花的声音轻飘飘的，她笑着，目光里尽是对这场战争所要付出的代价的轻视。她没有把这场战争放在眼里，正如她没有将无数鲜活的生命放在眼里一样：

“正好我有些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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