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只是我们当时不知道而已。
——冷星
辛西娅走了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冷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双膝坐在病床上。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空荡荡的袖口显得手腕越发消瘦。出乎她意料的是,病号服很新,或许是因为血族贵族都不会乐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而送她过来的辛西娅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四代纯血。
她的左手背上贴着一块胶布。冷星知道下方一定有输液针留下的小孔。她举起左手端详了几分钟,先是盯着那块胶布,紧接着目光转向了中指指根的蓝宝石戒指。
右手握住戒指,向着指尖努力滑动,她非常想把这个总是害得她想起千汐月的罪魁祸首卸掉。果不其然,她又一次失败了。
冷星懊丧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双脚落在光洁如镜的木地板上。
她差点滑倒在地。该死的,有人在地板上打蜡了不成?
快到晚上六点,天空依旧明亮。冷星撑着床沿,终于稳住身子。她趿拉着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手指扣住了玻璃。夕阳金红色的光芒铺陈开来,在天边晕染出深深浅浅的华丽裙边。盛夏时节难得地出现了秋日常有的鱼鳞云,洁白的云团被一道道曲线割开,瓦片般整齐地排列在空中。霞光为它们镀上一层金边,照得那云团仿若透明,就像萤火虫的腹部闪闪发光。她望着那轮红日,忽然间很想记录下这一切。
于是她便这么做了。
她扑到床上拿起手机,拉开玻璃和窗纱,对着美景连续按动快门,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打破一室寂静。她拍了许多张,直到有些疲累才停了下来,然后开始翻看自己的杰作,准备挑选出最满意的几张发个动态。
手指下滑的幅度过大,一下子跳到了她成年礼的那部分照片。千汐月为她切蛋糕,为她点燃蜡烛,为她唱起生日歌,摇曳的烛火映在她迷人的蓝眼睛里。千汐月抱着她,脸上沾了些奶油,她头上戴着生日帽,靠在对方有些皱褶却依旧精致的礼服上,笑得分外灿烂。
冷星闭上眼睛,尖锐的刺痛感从心脏深处传来,仿佛一根针破土而出穿过了她最重要的器官。她扶着窗台开始咳嗽,手机磕在金属窗框边缘,留下了一个浅坑。
冷星连续咳了十几声,整个胸腔都在疯狂共振。她的睫毛随着动作剧烈颤抖,脑袋也嗡嗡作响,到最后她几乎喘不上气,喉咙里痒得让她近乎发狂的感觉也未曾消失。她越咳越无力,只能转过身勉强走了几步,身子靠着床沿滑了下去。
坐骨重重磕到木地板上,她疼得一瞬间皱起了眉。金红色的光占据了整个天空,透过窗子照进病房,落在她的脚趾上。空调还在尽职尽责地输送冷气,吹得她骨头缝有些发疼。她抬手关了空调,将遥控器扔到一边。
“冷死了。”她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这医院的空调不要钱么?”
没人回答她,只有夕阳余晖透过窗户。
她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小口小口喝着。原本安静的蝉忽然开始喧嚣,此起彼伏唱起歌来。她推开窗子,伸展手臂,想要感受扑面而来的风。阳光落在她的发丝和睫毛上,将乌黑染成了金棕,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若有若无的风搔着她的脸颊,转了个圈又飘走了。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疲倦,又回到床上抱着被子。此时天边已经有了些暗沉的迹象,鱼鳞云也不那么透明了,边缘变成了深沉的蓝,与逐渐降临的夜色融在一起。
她从没想过一个人会这样孤单,可她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阳光渐渐低弱,她忽然间觉得更冷了。明明是盛夏啊。
那个人的影子又开始纠缠她了。冷星望着右手腕,想起对方留给她的剑伤。她又低头扫过手机,却想到千汐月的手机是灰色的。左手处的蓝宝石戒指璀璨至极,折射头顶惨白的灯光,让冷星觉得有些刺眼。冷星摸了摸光滑的左手腕,那里原本戴着画面浪漫至极的表。
是她忍受不了表盘上相会的情侣,发疯般抠了下来,丢在了床上。她现在觉得那里空落落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却也有什么东西一起消失了,就像身体被挖走了一块一样。
Damn it, just looking at her toes, she still reminds of that person. The gentle kiss of that person fell all over her body, and the fingertips of the calluses rubbed out because of the bow and the sword stroking her sensitive parts, causing her to sink in the sea of lust that spewed out. That person's fingers entered the depths of her body, bringing waves of pleasure.
And on that frantic night, that person frantically asked for her and took the initiative to take off his clothes and hug her against the lingering night. Her fingers were sore, and her lips were a little dry from the constant kissing, and the person still asked for her body tirelessly. Her slender legs were wrapped around her waist, her tender skin was close to her chest, her powerful arms hugged herself tightly, her fingers stroked the protruding spine, her smooth hair was like a starry river covering the bed. They used a variety of postures to kiss each other, sometimes Leng Xing pressed her down, sometimes she held Leng Xing in her arms, sometimes Leng Xing sat on the bed, she sat on Leng Xing’s legs, her limbs entwined, and sometimes she was lying on the bed. At the same time, Leng Xing entered her from back, the lustful liquid filled his hands, and Leng Xing's lips lingered on her back, kissing her slightly trembling butterfly bone...
还有那滴猩红的眼泪,她因为高潮而流下的血泪,被冷星轻柔地吻去。
天幕变作全然的漆黑一片,鱼鳞云隐没在夜色之中。钻石般的星子在遥远的天边微弱地闪动,就像垂死之人在费力呼吸。
冷星将脸埋在双手里,又一次小声啜泣。为什么她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千汐月?连她闭上眼也不得安宁?
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一室寂静。熟悉的小提琴旋律冲入耳中,再度勾起回忆。冷星勉强止住哭泣,望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迟迟没有点下接听键。
乐曲声响了很久,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接起的那刻戛然而止。冷星长舒了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拭去脸上的泪水。
短暂的停顿之后,手机再次响起。冷星盯着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号码,深呼吸了几下,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冷星小姐吗?”一个沉稳的男声传入耳中。
“我是,请问您是?”她努力调整呼吸,假装自己刚才并未哭过。
“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半个月前,我的雇主交代我在七月一日与您见面,转交一些产权变更的文件。当天我尝试拨打您的号码,发现无人接听。此后您的手机便关机了,直到今日我才打通。”
“请问律师先生,您的雇主叫什么名字?”该不会是……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男人诚恳地回答,“她让我称她为千小姐。”
咣当。手机从冷星掌心滑落,砸在她的腿上。
“冷小姐?”律师疑惑地出声,“请问您什么时候比较方便?我需要和您见个面。”
“抱歉。”她压住喉咙里汹涌而来的咳嗽冲动,尽管那里痒得发狂,“我不会见你,更不想和你的雇主有半点关系。”
说完,她拿开手机,手指悬在了挂断键上方,没想到律师的声音高了起来,阻止了她的意图。
“冷小姐!我知道您正在S大第一附属医院!”冷星的脸色刹那间结冰一样,她又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冷小姐,请不要为难我,我只是想当面交给你一些文件。无论您接受与否,这些财产都已经在您名下了。”
冷星的手抖如筛糠。他怎么会知道?还是说……?她气极反笑,盯着雪白的墙壁,牙关不住地颤抖。她真好,真的很好,就算分手还不忘留给自己一笔巨资。
她是在可怜自己么?还是想用金钱补偿她这个被抛弃的宠物?
“好。”她冷声道,“七月七日下午五点,S大第一附属医院综合病房楼楼下见。”
结束通话之后,病房又恢复了安静。冷星甚至能听见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还有方才因为情绪激动骤然加快的心跳。
真是好样的啊,蔷薇亲王,分手后还不忘让律师送来分手费!
她又死死盯着左手的戒指,目呲欲裂,右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它揪下来。手指紧绷,骨节发白,似乎随时可能断成两截。
戒指纹丝不动,她却忽然感到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当她掀开纱布,才发现自己果然又因为用力过猛撕裂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她疼得脸都歪了,止不住地嘶嘶抽气。方才压制住的咳嗽冲动涌了上来冲破了最后一道闸门。她又剧烈地咳了十几下,到最后都眼冒金星,只听见自己的头盖骨嗡嗡作响。
八点的闹铃响了起来,她伸手摁断。关上窗子后,她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最终抵不住疲累,关了灯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六点不到,阳光便搔着她的眼皮催她起床。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又做了一个短暂的梦,然后爬了起来。
还不到七点半,综合病房楼附近的花园里,清脆的鸟叫声像一串风铃摇曳着,从树叶深处传进她安静得过分的病房。
这两天她睡了很久,因而恢复了不少。冷星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翻了一圈,又支着手肘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两个嬉戏打闹的孩童,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于是她换回之前的衣服,准备下楼溜达一圈,买份早餐。清新的空气钻入鼻腔,让她神清气爽。她不由得微笑起来,偶尔早起的效果真好。
她转过花园的拐角,一声呜咽和幼童的尖叫打破宁静,猛地抓住她的心。冷星向着事发之地狂奔,全然不顾自己尚未痊愈。又一声尖叫传来,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她刹住脚步,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女童跌坐在地上,裙子被野兽的牙齿绞成了褴褛的布条。她抱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臂哇哇大哭,鲜艳的血痕从伤口处蜿蜒向下,染红她洁白的纱裙。而不远处,一条脏兮兮的狗呜噜呜噜地吠叫着,眼睛中有些异样的红。它大张着嘴喘气,涎水大滴大滴流了下来,让那肮脏卷曲的毛发更加凌乱不堪起来。闪着寒光的犬齿上,还残留着人类血肉的痕迹。
冷星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极度紧张感让她的手心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想要转身逃跑,但脚底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一股阴冷的感觉像蛇一样爬上了脊背,在她耳边嘶嘶吐信。
这是条疯狗。
“仔仔黑!仔仔黑!仔仔黑黑黑!”
冷星当机的大脑重启工作,但身体依旧像石化了一般。几只山雀欢快地从她身边掠过,绿灰色的背羽被清晨的太阳照得闪闪发光。它们自在地在花园中嬉闹,显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其中有只调皮的大山雀擦着她的耳畔飞过,转过黑白相间的头颅,黑溜溜的眼珠打量了她几秒钟。
放在平时,冷星肯定心情大好,说不定还会试图逗弄一下那只山雀,但这会儿她害怕得要死。小女孩大哭不止,刺得她头皮发麻。她想要走过去抱起女孩,疯狗又汪汪叫了两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真不该穿短袖短裤出来!如果是病号服,好歹长袖长裤还能挡一挡,尽管在疯狗锐利的牙齿下穿没穿那层薄薄的布料几乎毫无差别。
冷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假装一点都不害怕。犬科动物可以感受到人类的激素分泌,恐惧的味道会促使它们发起攻击,她绝对不能泄露自己的恐惧。冷星攥紧拳头,一步一步地朝那个被疯狗咬伤的小女孩挪去,一双漆黑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毛发凌乱的疯狗。
一步。疯狗甩了甩头。
再一步。疯狗哈哧哈哧地喘着气。
再下一步。疯狗嘴张得更大了些,露出血红的牙龈,牙齿像闪着寒光的匕首。
就这样,冷星艰难地朝小女孩移动。尽管她面无表情,但是恐惧无法强行抑制,汹涌的汗水几乎快滑出掌心,让她的指尖聚不起力气。
“呜哇!呜哇!呜——汪!”疯狗低沉地咆哮了几声,汗津津的毛也随着叫声不断晃动。
冷星死死地盯住它,继续向小女孩的方向挪着步子。快到了,就快到了!只差五六米,只要她抱起这个小女孩……
“呜噜——汪汪汪!汪!汪汪汪!”诡异的猩红色覆盖了疯狗的眼球,它忽然暴起,大叫一声扑向了冷星。冷星爆发力非凡,脚底哧溜一声,侧滑避开疯狗的进攻,然后弯下腰捞起依旧抹着眼泪的小女孩,转了个弯飞快地跑了起来。
都说见到狗不跑为妙,但危急关头本能战胜了理智。冷星没命狂奔,仿佛身后的狗比丧尸还可怕。刚跑了十几米,她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寒冷,仿佛被人强行按进冰水。躲避危险的直觉发挥作用,冷星硬生生刹车,就地一滚,险险避开疯狗的第二次袭击。
疯狗因为两次进攻失败十分愤怒,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咆哮声,似乎在威胁冷星。冷星迅速打量四周,意识到转过右边的拐角就到了综合楼旁边的车道,这会儿是上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车应该不少,总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呜——汪!”
疯狗开启第三次进攻,向着她冲刺起来。它全身肌肉收缩,紧绷得就像坚硬的岩石。冷星聚精会神地盯住它,估算着越来越短的距离。就在疯狗腥臭的涎水几乎溅到她衣服上时,她再次就地一滚,转过那个弯便不要命一般狂奔起来。
她本身体力不佳,又生病未愈,还抱了个几十斤的孩子,速度不由得逐渐减缓。疯狗意识到它被冷星戏耍了,气急败坏,开足马力追了过来。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就在冷星几乎脱险的那刻,它发起了最后一次攻击。
小女孩在冷星怀里乱蹬乱踢,冷星气喘吁吁,终于被榨干力气。她猛地转头,瞳孔因为疯狗的影子逐渐接近而剧烈颤动。
冷星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有忘记把被咬伤的小女孩护紧。
“砰!”钝响声冲击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