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镇，秋山家。

已经是晚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偌大的客厅中却回荡着撕胶带的声音。

声音是能反映出人的情绪的，一阵让人牙酸的撕拉声响起之后，干脆就没了声息。

秋山愣愣地坐在客厅，望着一地空包装盒，发呆。

清叶离逃走后，秋山她们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告诉明美关于她妹妹的消息，而当天春日就陪明美飞到东京，找了处房子暂且安家。

是秋山刻意拖延了一段姐妹相认的时间，明美理解这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还不住道谢。

但其实更多的，是深埋的那份心思在作祟。

只是想多偷一些二人独处的时光。

但随着身体情况一天天地好转，黑衣组织以雷霆之势被连根拔起，也已经没有挽留的立场和借口了。

正好是个下雨天，流泪也畅快。

在春日的乡间别墅，是秋山主动提出让小哀搬过去的提议，省得她们难做。

明美自然一口答应，小哀也只是一直拉着明美的手，虽没说话，但也是默认了。

就这样，几人去商场给明美她们买好必须的生活用品之后，秋山就目送着灰原她们坐车去往米花镇十丁目十番地——明美和小哀的新家。

回来之后，秋山一边清点小哀的东西一边发呆，效率低得难以置信。夜幕已经低垂，她也只是初步确认了小哀的东西都放在家里哪个地方，真正的打包工作还一点没做。

客厅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大小的包装箱和泡沫板，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凌乱。

从秋山的角度环视整个家，还能在书桌上看到一半摊开的药理书，厨房的菜篮里还晾着中午准备做的胡萝卜，衣架上还挂着小号的外套……

门口、冰箱、茶几上，到处都是另一个人的痕迹。

秋山鬼使神差地端详起药箱中那瓶APTX。

答应了宫野不会喝，她就不会再碰小哀的药品。但是脑海中所有得到的情报交织起来，渐渐编织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大门处有钥匙转动的声音。

心中闪过数个最坏的假设，不假思索地用脚踩开茶几底下的暗格，秋山整个人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一瞬间掩去所有声息，已经为房门后的未知做好了准备。

门被轻轻推开，好在秋山认得那个轮廓，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小哀，你怎么回来了？”秋山松了一口气，躺倒在沙发上。

“我出来散步，碰巧走到这边。”

很拙劣的借口。

灰原想，这应该不算说谎。

她确实是去便利店买东西顺便散步，只不过买着买着东西就走到了四条街以外的六丁目，看到秋山的房子一片昏暗，以为出了什么事，冒冒失失地就冲了进来。

结果看到家里已经被秋山搞得一团狼藉。

“别开灯。”秋山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异样，但被她掩饰过去，示意灰原在门口的椅子坐下。

把脸藏在阴影里，秋山自顾自地说起来。“小哀，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说是故事，其实是秋山的自白。

“……之后，我就以作家红莲的身份来到了米花镇采风，然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把自己的身世都说清楚了，秋山像是等待铡刀落下的犯人一般，有些难耐地闭了闭眼。

“我不能确定你和组织的关系，所以一直瞒着你这些，会怪我吗？”

“不会，你说的这些，我大部分也猜到了。”

灰原的脊背挺得笔直，眸子里的坚定熠熠生辉。

“我也想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本名宫野志保，在记事之前就被黑衣组织送往美国留学。我曾经参与研发了一款名为APTX4869的毒药，偶然间发现这款毒药似乎有其他的作用，但并不能确定。琴酒报告了我姐姐的死讯后，我开始反抗组织，后遭到监禁。之后我服下此药，身体变为小学生的大小，得以逃出组织，化名灰原哀，来到米花镇。”

灰原的语调仍然很镇定，但秋山敏锐地听出一丝颤抖。“我还有另一件事情想问你。令堂是什么时间离开黑衣组织的？我的父母，死于一场实验室火灾。”

秋山心底有盏灯猛然一闪，“我母亲玛格丽特是在一次实验室火灾之后，逃出组织的，那场火灾，发生在十八年前！”

获得的情报和自己的推理完全吻合。

灰原猛地站起来，身子有微微的颤抖，语速也不自觉地快起来。

“我曾经翻查过父母的所有资料，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发现一份被撕掉的实验记录。其中，被试体服药后会出现头痛引起的失视、痉挛、虚汗、幻觉等并发症，严重者还会出现休克，和你的症状完全吻合！”

“是这样！那么，很大可能上，玛格丽特和你的父母，就在同一个实验室工作，研究着同一个项目，遭受了同一场火灾，既然我母亲能逃出来，那么你的父母——”

剩下的话秋山没能说出口。

小哀站在月光里，带着那么希冀的神情，眼底盛满了蓝色的碎星。

秋山仿佛被抹冰蓝色点燃，从心口流出炽热的火焰。

“第一、母亲拿我试药时并未避讳我，所有的实验方案，只要我见过，我都能回忆起来。第二、母亲的一言一行，我都铭记在心，从未遗忘，所有有与你父母有关的蛛丝马迹，我都能想起来。第三、黑衣组织的老巢虽然已经被地毯式轰炸过，但清叶狡兔三窟，一定在某个地方保留着你父母的数据。第四、在黑衣组织外部，我们仍然有数量众多的情报源。”

秋山的声音铿锵，如同誓言。“我们一起去找，会找到你父母的，小哀！”

灰原抬头，和秋山对视，甚至能看到她眼底跳跃的火光。

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灰原莞尔一笑。

“嗯，我相信你。”

“砰！”

黑色的子弹划破黑夜，贯穿出血色的痕迹。

秋山下意识想去茶几那边拿武器，身体却不听使唤，全身的力量像是拧开的水龙头，迅速地流逝掉了。

她眼前模糊一片，却尽力睁大眼睛，看向灰原的方向。

“小哀，你……没、事……”

却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扑通一声，坠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