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悠最后放弃了好奇心,没做什么故意招惹羽潇的举动。
倒是羽潇观察了两三天,把夏采悠的日常行动作息给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也没再刻意搭话,只是偶尔跟旁边的人打个招呼。不过正如她所说的,只要在这所学校里,她的强大就无处不在,所以支配的重心从“建立关系”变成了“展示强大”,倒也不算白白浪费时间。
比如,夏采悠坐在羽潇旁边,被迫见证她走到哪人群的焦点就在哪。
比如,夏采悠在教室里,在走廊上,在操场上,在食堂里,总是听到别人议论羽潇,却无一差评,都是说羽潇如何优秀如何漂亮如何平易近人。
比如,课间操结束羽潇要上台讲话。
比如,她忙得经常没时间一直在教室里上课,可老师永远对她赞不绝口。
比如,她在教室里的时候也经常有各种人跑到教室里直奔羽潇的座位询问各种项目的决策。
比如……
这些夏采悠都知道,不过那股恐怖的压迫感最近明显减少了。
夏采悠还在奇怪,这几天旁边的笑面虎怎么这么安分?
莫非她对羽潇的判断出现了失误?这家伙现在怎么看也不像独裁暴君,充其量是个比较忙的优等生。
算了,不管到底是怎么样都好,反正这样相安无事就行,这家伙人也算不上多坏。
不过夏采悠不知道,羽潇正在偷偷观察她,扩大赢面。
如果她知道,估计打死也不会觉得“这家伙人挺好的”。
周五晚上,羽潇坐在家里的客厅沙发上思考着关于征服狼崽子的事情。
她把情报都收集得差不多之后,觉得还是得从建立关系入手。
因为据她观察,夏采悠实在是个让人看不太透的人。
由于羽潇也是走读生,但大部分时间她待在办公室,不怎么在教室里午休。不过既然要观察狼崽子,中午本来只有夏采悠一人的教室,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为什么说让人看不透呢?
因为羽潇总结出她比较固定的行动轨迹是——在走廊窗户边发呆,在教室窗户边发呆,在露天看台发呆。
课间去人少的走廊,但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窗户边。上课不偷看小说,不交头接耳,不玩手机,但是很明显也没在听课,就只是坐在那儿,看看黑板,看看窗。
她需要一个人吗?可是哪怕被同学半路拦下热情交流,她也只是坐下来听,但不表达什么,所以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唯一让她有所波动的只有昨天,前排的女生下课时间在刷抖音,被网红视频逗得哈哈大笑,拿给夏采悠和羽潇一起分享,被她神色复杂地茫然问了一句:“我怎么看不懂?”
女同学说:“就是你看这个人,他多好笑呀!”
夏采悠问:“是吗?”
女同学不假思索地说:“对啊,大家都觉得好笑,你看这个点赞都几百万了。你不觉得好笑吗?”
夏采悠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嗯,好笑。”
女同学又转过身继续刷抖音去了。
羽潇看到她转过去时夏采悠露出一个像是绷不住笑脸的阴冷厌恶表情,但只有一瞬间,随后又变成了没有表情的厌世脸。
然后她塞上耳机,开始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内容看不见。但是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因为消息提示而亮起时,羽潇看清了她在听的歌。
歌手是薛之谦,歌名叫做《病态》。
羽潇没听过,她不怎么关注音乐,就连被云岛的音乐吸引都是一个偶然。回家之后,她打开云音乐App搜索了一下,听完之后,她陷入了沉思。
等待失控的时代坠落下来
在忏悔过以后不知悔改
颠倒的黑白陆离光怪
嘲弄稀有的爱
直到病态的时代无力负载
任造作的我们盲目崇拜
再缅怀何为爱
“你不觉得好笑吗?”
“嗯,好笑。”——视频不好笑,你确实好笑。
这才是她想说的吧。
羽潇觉得她好像什么都需要,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她好像一直在想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她在人群之中将自己藏起来,却让自己的灵魂保持孤独。
看不透。
到了中午,她几乎不赶着饭点去食堂,永远都是等人群散去,并且坐在一个背对所有人的位置,耳朵里一定会塞着耳机,整个过程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犯的不良少年模样。但如果这样还是有人搭话的话,她会平和地回应,身上毫无不良少年那种让人抗拒的社会气息。
羽潇那天在想,耳机里放着歌吗?很大可能没放歌吧,她只是用一个工具表示不想被打扰而已。
这样来看,一开始的碰壁就解释得通了——因为一个不想被打扰也什么都不需要的人,无法控制。
就像她走在学校里,哪怕是大家公认为最不良的学生,也会在她视线所及时乖下来,像只绵羊似的。这是因为她帮那个男生解除了他和家里的误会,她告诉他:“你不用害怕,我知道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家人没有教你应该怎么做。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一样,或许我们的家人会带来各种各样无法磨灭的创伤,可他们在爱你的时候已经尽了当时所有的努力了。”
“因为他们不可能教会你他们自己都没有学过的东西。”
“但是我们永远都无法否定这份笨拙又真诚的爱。”
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毫无理由地指责他,批判他,告诉他你这样不对,就永远无法了解事情的本质。人是非常自以为是的动物,大家都自认为说他多么不好是为了他好,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他只需要一个理解,一个安慰。
而大部分人也并不是真心为他好,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优越感。
虽然她也不是真心为他好,只是想要控制他罢了。但结果难道不是好的吗?
人就是这样,因为有欲望,所以有弱点。给别人他们认为好的,永远胜于给别人自认为好的。
但是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不需要,每个人都有自己所需要的,只是发现与否的问题。
那么,夏采悠需要什么?什么是她认为好的?
羽潇陷入思绪里,又不由自主想起夏采悠趴在露天看台的围墙边上出神看风景的样子。
露天看台……羽潇其实很在意,但又怎么都想不通。
她叹了口气,将一瞬间变得无比混乱的思绪压下去,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院子里浇花。
拿起窗台上的水壶,她又愣了愣神。
水壶的样式很精致,壶身上刻着一个艺术感十足的“羽”字。
思绪不禁又开始发散。
优雅端庄的女人搂着小女孩的肩膀,趴在围墙上指着看台远处的园林风景笑着说:“潇潇,好看吗?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
“好看,妈妈好厉害!我以后要来这里上学,这样我上课时一歪头就可以看见了!”
“潇潇才六年级,离上高中还远得很呢!再说天天看那肯定会看腻的呀。”
“不会!每天看也看不腻!好羡慕这里的学生啊……他们看到妈妈的设计一定会每天都把这个看台挤爆的!”
女人失笑:“就你嘴甜。哪有那么夸张啊。”
不过那时的话并没有应验,看台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校运会时会坐得满满当当,偶尔有来往的学生无意间往围墙后面望去,然后惊呼一声:“学校旁边还有这种园子?”引来一部分人围观,但大家只是看两眼,感叹一下,之后也就毫无兴趣了。
五月初的夜风偶尔会一下子凉的很,天气还没完全转入炎热,只穿一件家居T恤站在室外还是单薄了点。
羽潇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她抬起头,看看漆黑的夜空。
突然有点想念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