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小心把闩木抽下来,当握住左扇门的门把时,她迟疑了,忽然不敢去确认那小人儿是否还在等,万一是一场空欢喜呢?
那只握门把的手放下、又抬起,反复了许久,也犹疑了许久。
在这之前,她自认是信任对方的,可真到了褃节儿上,却又开始质疑,不止是对方的诚心,还有那些个动听的话,而目的,只为耍哄自个儿。
她不禁想起对方昨儿晚所起的誓言,以及那全作戏言的下辈子,使她越发坚信了自个儿的猜想。
女先生的心中,或许早就给蒋玥扣上一顶高帽子,轻率定了罪。
“吱嘎”右扇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一颗小脑袋探进来,对正一心疑忌的女先生问:“先生,您杵这干嘛呢?”
女先生混乱地思绪霎时被拉了回来,她低头看向身子躲在门后的蒋玥,这一刻,那些荒谬至极的猜想,统统被抛至脑后,转而来的就是羞愧。
“我早就听见启门闩的声,知道您一准来领我了,可左等右盼不见您出来,那门缝里透出的光倒挺亮,我寻思着,您该是不知怎的面对我,索性我自个儿开了门进来吧,省得劳驾您。”
蒋玥一番话后住了嘴,等待着先生的回话。
可先生仍旧站在那,即不言语也不挪步,哪怕是来拽一下自个儿,不高兴把自个儿轰出去都成,也别像尊雕塑似的立那。
这让她觉得,自个儿是来偷东西的贼,将摸进门儿,就被守在门口的主家逮个正着,这会儿的不言声,只是在思虑怎样处置自个儿。
悬挂在影壁的长方形灯笼,栀黄色烛光忽明忽暗,那投映下来的光照,将先生上半张脸掩盖在阴影当中,使蒋玥难以去辨认她此刻的神情。
两个人沉默着,都在盼对方先一步打破僵局。
要不怎么说两个人最重要是互补,好在蒋玥不是女先生那般肉了吧唧的性子。
她再一次开口,以玩笑的话语为先生开脱:“您怎的像那小媳妇见新嫁郎似的,这羞哒哒地样,哎呦,我这酒都没沾,先被您这位娇娘给美醉了。”
“臭嘎嘣儿的,你就没个正行儿!”女先生被她哄得红了脸,心里的负罪也减轻了几分。
蒋玥见势顺杆儿爬:“您不就爱我这没正行儿?我那,坏到您心坎儿里了!”
“不言语少不了你一块肉!”
女先生说完转身就走,可没几步却在垂花门前站住,扭头冲宅门喊:“臭嘎嘣儿的,长门外头不愿进来了?”
蒋玥连忙跨进门,就手儿把门一关、门闩一插,乐颠颠地往先生那处跑。
就这还不忘耍贫嘴:“瞧您这话说的,这门外头哪有您屋里暖和,让您这美娇娘独守空屋,我可不落忍。”
女先生并不急着怼回去,她弯腰将灯笼放地上,偷偷卸了提杆儿,藏在蒋玥看不到的那一边。
等蒋玥跑近了,她一杆儿挥过去,惊得蒋玥赶紧往旁边一跳,杆儿落了空。
死就死在她这张嘴上,这档口说点好听的不比什么都强,她不,还得往死了贫。
“这一杵子使得力都够送我走的,您得对我成见多大,都劳驾您亲自动手了?没了我谁还能疼您,哄您高兴?我还是您定了亲的郎君那,就您这行为,知道叫什么嘛?这叫谋杀亲夫,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气得女先生直哆嗦,抡起木杆儿就朝她招呼,十七年未曾说过的脏话全出来了,跟泼妇似的骂。
“我去你丫挺的!给你根棍你就顺杆儿爬,给你根绳你怎么不吊死去!嚯,真新鲜,凭你这张碎嘴,就该打死了,草席子一卷扔郊外,狗都不吃,我还得一造福百姓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