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Hayate
八神疾风是个商人，一个游走于星际各方势力之间的商人，一个标标准准纯纯粹粹没有任何头衔的商人。她从五岁起就跟着父母四处走商，二十岁正式接手家业，经营产业到现在算算也有近六个年头。
年纪轻轻执掌这艘横跨各国的巨轮意味着很多事情，至少意味着压在她肩头的担子不比帝国那些年少袭爵的贵族们轻。但每天的清晨，疾风不喜欢在处理事务里度过，比起某些商场伙伴习惯边吃早餐边读公司文件，她更倾向于坐在自家拥有落地窗能看见花园的精致餐厅里认真享受厨师的手艺。
反正秘书总会整理好文件送到她案头，她又何必浪费清晨宝贵时间去为自己增加工作量。疾风耸耸肩，双手合十低声说句我开动了，随后拿起筷子替自己夹块玉子烧。
“疾风早啊。”
维塔打着哈欠走进餐厅，睡眼惺忪地坐在她身边，拿着勺子替自己舀了勺豆腐塞进口里。
“维塔，你又睡过头了。”琳芙斯从口袋里拿出梳子走到维塔身后替对方梳理稍显杂乱的头发，“光洗漱不打扮可不行。”
“我吃完早餐再打扮。”维塔含糊不清地说，“疾风，你看琳芙斯又说我。”
轻轻点一下小妹妹的额头，疾风佯装严肃道：“维塔要好好听琳芙斯的话哦。”她双手托腮望着还在和琳芙斯拌嘴的维塔，半开玩笑地恐吓妹妹，“太随便的女孩子会被坏兔子抓走。”
“呜啊。”维塔瞬间清醒，她立即拽住琳芙斯小臂，“琳芙斯你帮帮我，我不要被坏兔子抓走，我不要离开你们。”
迭声说好，琳芙斯给她个无奈眼神，温柔地哄着维塔，在给出数个承诺安抚维塔相信自己处于安全后，这出日常小短剧才算落下帷幕。
早餐后，维塔背着书包前往学校，疾风则准备与琳芙斯开始一天工作。
转着铅笔，疾风毫无形象地瘫在皮质大椅里，低声和琳芙斯抱怨，“真希望哪天我能像贵族们轻松悠闲。”
抱来一沓文件放在她左手旁，琳芙斯像小时候安慰不愿学习她的一样摸摸她的头，“我相信疾风可以做到的，我会和疾风一起努力。”
“果然还是琳芙斯最爱我。”双手捧心，疾风故意耍宝地带过话题，重新打起精神迎接工作大魔王，“最近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
夜天集团的业务涉及各国，横跨多个星域，如果她一一去阅读每个国家的新闻，那她每天只用阅读报纸即可，因而秘书会精选出各国值得关注的新闻，否则对于她而言查阅新闻将成为灭顶之灾。
“共和国国防部长由高町上将继任，他宣布将继续加强对周边星域星际海盗剿灭行动的执行力度。”
这对她来讲是个好消息，星际海盗可谓是毒瘤，得益于共和国近几年愈发频繁的海盗剿灭行动，她的商队在共和国周边再也没有遭遇抢劫。然而疾风并不觉得共和国这位上将仅仅是为赢得良好的国际名声，毕竟之前的几任共和国国防部长更关注增加军费防范相距数个大星域之外与共和国相互敌视的帝国。
难道那些星际海盗都是帝国军假扮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个荒诞想法，疾风摇摇头迅速把这个想法抛弃，帝国军要真那么做，那自己的日子早就不好过了。
“琳芙斯能查到共和国这次行动背后的理由吗？”
“共和国给出的官方说法是维护地区稳定，提供良好的星际通商环境。”琳芙斯道：“但有小道消息称，高町上将是在报复海盗和寻找自己失踪的小女儿。”
“他的小女儿被海盗绑架了？”
“他的小女儿几年前乘坐星际航班时遭遇海盗下落不明，听说这位高町小姐秘密供职于军方的研究所负责开发一项核心技术，失踪时随身携带着关键资料，上将此举一方面是为寻找女儿下落防止技术外泄，另一方面也为了复仇。据传闻共和国军方有人私下评价上将疯狂。”
“如果我是这位上将，只怕会表现得更疯狂。”
咂咂舌，疾风颇为感慨，心爱的小女儿和关注的核心技术同时失踪，谁能不疯？尽管自己目前从中受益，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那位高町小姐早日回到父母身边。或许自己能帮忙找一下——虽然杳无音讯成功概率极低——也当是感谢共和国的剿灭海盗行动。
“通知商队留意那位失踪小姐。”
“疾风，这恐怕有些困难。”琳芙斯皱皱眉，“高町上将的小女儿深入简出多年，几乎没人见过她。我连名字都没查到，高町家把她保护得很好。”
“唉，让他们尽力就好。”疾风抬抬手，示意琳芙斯继续念新闻。
…阿伯特的稀有金属矿宣布控制产量，锡来的政府被推翻，都格兰总统换届，阿道夫集团与温宁时代签署合作协议， 月村会社会长次女与巴宁斯集团董事长独女定婚，星医有限公司宣称成功研制新型Alpha专属避孕药…
“帝国阿克罗蒂文公爵洗清逃税谋杀嫌疑，案件嫌疑人将于下月公审。”
琳芙斯翻页想念下一条新闻，疾风忙叫停，“这位阿克罗蒂文公爵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吗？”
“我想帝国找不出第二位阿克罗蒂文公爵。”
“我之前为什么没接到菲特和谋杀逃税有关的消息？”
捏捏眉心，疾风突然怀疑起秘书处的办事能力。八神家与泰斯特罗莎家族是世交，能够发迹也和泰斯特罗莎家族脱不开干系，两家小辈彼此熟悉交好，哪怕是现在，八神集团和泰斯特罗莎旗下产业仍有不少合作。这么大的事，秘书处怎么能不向她汇报？
哦，她可怜的小菲特肯定在过去那段时间里遭受非人待遇，而自己作为好友居然没能及时问候，真是失职至极，疾风万分痛心更为秘书处的刻意隐瞒而愤怒，她一定要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拦住了消息，让她没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去帮助挚友。
“我会好好调查。”琳芙斯合上文件夹，表情严肃，显然她也意识到此次失误的严重后果。
“辛苦你了。”转转椅子，疾风摸摸下巴，“但现在麻烦琳芙斯你先拟信函，我们下周去拜访菲特。”
汽车驶过林区，望着远处逐渐清晰依旧气势雄伟高大的布里奇沃宫，疾风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这座宫殿还是和原来一样。最近一次拜访这座古老宫殿已经是四年前，四年时光转瞬即逝，而自己与菲特都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她由学生变为商人，对方则从贵族小姐成为新贵公爵。
可疾风始终相信夜天之书和猫头鹰的友谊长存，菲特依旧是自己记忆里善良的孩子，这点当她瞧见站在宫殿门前的迎接大军时愈发肯定。
“亲爱的菲特，好久不见。”
摘下驼色绅士帽，张开双臂给予好友大大的拥抱附带一个饱含热情的吻面礼，疾风兴奋地打着招呼，“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现在也不算晚。”菲特微笑着回答，“收到信函时，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如果你愿意，还请允许我多招待你一些时日。”
“就怕你到时嫌我烦。”弯弯眉眼，疾风搞怪道：“届时我一定拿这话出来请你收留。”
“那我可要小心不给你机会。”俏皮地一句，菲特拉着她的手向她介绍站在大门左侧身着制服的人。
“这两位是卡特先生与兰斯特太太。”话音落下，卡特和莉妮丝朝她行礼，站在他们身后的仆人也跟着行礼。
“这位是洛赫马特公爵的女儿静留·维奥拉小姐。”
将她引到大门右侧，菲特为她介绍站在唯一一位站在右侧的亚麻发女士，替她们彼此相互引荐。
“这位是八神疾风小姐。”
她此前在布里奇沃宫居住时同这位菲特的表姐有过交情，彼此之间也算熟悉，她与静留二人皆轻轻颔首以示友好。把帽子与大衣递给男仆，疾风跟随菲特来到起居室。
“我非常抱歉，由于集团内部出了意外，我没能及时赶来。”
甫一坐下，疾风便开口解释自己为何袖手旁观，说到这她仍然余怒未消，自己接任董事长已有数年，而秘书处那群家伙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还好菲特这次化险为夷，否则她可真是剖腹谢罪也难以弥补疏忽。
“现在已经解决了，疾风不必太过在意。”菲特端起茶盏轻声道：“这件事背后牵涉到我的政敌，以他们的能力想要瞒报你也极有可能，我反倒庆幸你直至现在才知道。”
“可你也该和我说一声。”
皱皱眉头，疾风向来不满于这位挚友将所有事情藏在心底独自承担的习惯，天知道当琳芙斯把事情经过汇总报告交给她，她看完报告时血液瞬间凝固的感觉。藏在水下的远比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要凶险，她每看一句多一分自责，自己忙着度假时，挚友却身处险境。无力的愤怒油然而生，既为自己没能帮助好友，也为菲特向她隐瞒近况。
难道贵族都像这样死脑筋？疾风暗中吐槽，“我差点吓死。以为自己要失去你。”
“事情也没那么糟糕。”静留放下茶盏，与菲特相似的赤眸写满调侃，“有位身着飞鞋、手持利剑的珀尔修斯从那只可恶的海怪手里救下美丽的安德洛墨达公主。”
“那我可要好好这位神明之子。”
疾风的八卦心思登时被调动起来，她认识菲特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对方有过白马王子，那些追求菲特的贵族子弟是副什么德性——挥霍钱财或许是把好手，但能够为挚友提供助力破除困境多半免谈——她可是一清二楚。而且还是从静留口里说出，那可信度又增加几分，这令她如何不兴奋。
“她很普通，而且就出身而言似乎并不能称之为神明后裔。”
语气充满无奈，菲特略显头疼地回应她们，“她只是作为侦探成功破案。”
“啊拉。”轻轻掩唇，静留那双美目微微睁大，仿佛十分吃惊，尽管在疾风看来她的演技稍显拙劣，“我们的福尔摩斯听到想来会心碎而亡。”
“请原谅，我觉得她更像波洛。”菲特将茶盏轻轻放在旁边的棕色高脚桌上，温声反驳静留，“与此同时，我并不认为她听到会心碎，没准她听到还会抚掌大笑说几句令人气恼的话，再重新投入工作。”
她与静留相互对视眼，她在静留眼里看到与自己同样的惊讶与好奇，菲特是位典型的帝国贵族——正直温和、骄傲讲究、优雅守礼，而这种话几乎不会出自她口。疾风印象中菲特从未这么评价过一个人，看来这位“珀尔修斯”把她得罪得不轻。
“我倒对这位更感兴趣了。”她才不愿意轻易放过菲特，“我迫不及待想要听听她的事迹。”
在菲特开口婉拒前，静留抢先把事件经过说出，菲特似乎是觉得无力阻止索性不时补充些细节或纠正错误。相当完美的计算能力和会计直觉，若非人是菲特聘请的，疾风都想把人绑到自家公司去给她做助理。
“我更想见她了。”
“那可能不太合适。”菲特温声拒绝她。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喜欢有能力的人。”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啊拉，她应该还没到需要菲特你建金屋的地步。”静留出声帮她，很明显静留也想知道为什么菲特拒绝她的见面请求。
“她是个奴隶。”
菲特话音落下，起居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静留端起茶杯惊疑不定地坐在原处，良久她才道：“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吗？”
菲特艰难地点点头，没有答话。疾风头疼地捏捏眉心，为什么对方偏偏是这个身份，帝国这令人无比愤恨的奴隶制度何时才能了结。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静留叹叹气，“如果传出去，你知道后果如何。”
“我做过掩饰。”菲特低声答道：“没有给他们留把柄。”
“既然如此，不妨继续让她做你的侦探。”
“这更好，拥有一位难以背叛的助手。”
静留与她同时开口，摊摊手，静留示意她继续说。
“菲特，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疾风决定为这位奴隶小姐多争取些福利与尊重，“她的才能我敢保证超过绝大多数人，而且她属于你，这是最大的保障。”
“她或许只擅长数学。”
菲特的话听上去底气颇为不足。疾风决定趁势追击，“不，她肯定能帮你更多，这种数学家的脑子可比我们的要灵活得多。”
“可她的身份——”
没等菲特说完，她径直打断对方，“你既然替她伪造了一个身份，为什么不继续用下去呢？”
“但我对她仍然有些疑虑。”菲特说，“她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于出众，就她的身份而言。”
“这么说来，我想起一件事，莉妮丝似乎说过她在教厨房女仆学习。”静留突然说道：“或许我们能够侧面了解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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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普路同的头盔：上节中出现的，这个头盔具有隐身的功能，菲特是觉得管家的眼神太难以承受所以想隐身。
星域：根据星系划分的地域集合，通常作为地理区域名词使用。
其他注释：珀尔修斯是希腊神话里的英雄，传说为宙斯之子，他在砍下美杜莎头颅返回途中，遇到了被父亲绑在礁石献祭给海怪的公主安德洛墨达，他杀死海怪拯救公主，并迎娶了公主。其实我在用这个典故时，想起了《唐顿庄园》里大小姐用这个典故怼大表哥时的场景。在帝国奴隶的地位非常低，之前也在注释里提到过奴隶于帝国人眼里近乎另一个物种的感觉，而贵族尤甚，菲特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尽管她能够尊重平等对待平民，但她依旧难以平等看待奈叶，这就是为什么奈叶会觉得菲特冷漠，菲特在事件结束后不愿意再见奈叶的原因，但后期她会改变的，而且她自己本身也对这种看法持隐约的怀疑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