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可乐与小仓鼠

作者:犬阳
更新时间:2022-04-14 10:55
点击:523
章节字数:2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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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初中还是高中,体育课都约等于体活,也就是自由活动课。只有学期第一节课,体育老师会象征性的露个脸,教一堆热身运动。期末考之前再上一节课,边教前滚翻、仰卧起坐、三级跳,边考试。我不知道他的考试标准是什么,总之,我没听说过有任何一个人体育不及格。


那学期开学第一天就有体育课,在同学们不那么竭力掩饰的不耐中,体育老师很识时务的结束了讲话,剩下的35分钟都是我们的。大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甚至有同学欢呼出来。明明刚刚结束一整个暑假,大家反而更期待这半个多小时的欢脱,好似这是假期的延伸与结尾。


一个班50来号人作鸟兽散,我在人群中看到孙雨。她和安娜个子高,而我几乎是全班最矮的,所以无论横队还是纵队,我们总是南辕北辙,一个队头,一个队尾。


我看过去的时候,她和安娜正背对着我往花坛那边走,而后就靠在花坛边聊天。那一瞬间,我突然怀疑她们有没有想起过还有我这么一号人,鬼使神差的,我没有动,想知道她们会不会想起我。


周乐那边早就闹开了,放肆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操场。她擦着我的肩膀跑过去,回头看见我,那眼神像是想跟我说话,不巧她的朋友在叫她,这话也就没说出口。我正盯着她们闹在一起的身影发呆,忽听孙雨遥遥召唤,“岳一一,过来呀,干嘛呢?”


于是,我走过去,和她们一起钻进小卖部。


我们三个从小卖部出来,嘬着冰棒靠在栅栏边的花坛旁聊天。说来奇怪,我们三个之间从来没有互吃零食的习惯,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假如某个人不买,就看着,也没有让一让的现象。我那时还没有零用钱,所以看着的大多数都是我。


所以,是我看着她们嘬冰棒,陪她们聊天。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一群学生从校园栅栏边经过,其中一个男孩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就发足狂奔起来,正是孙雨的男朋友。孙雨站起来掸掸灰,冷着脸说,“走,去篮球架那边。”那里在操场深处,不挨着栅栏。


安娜问她怎么了,她说,“又去打架了。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他打架,一群高中生欺负一个初中生有什么意思?还有脸来邀功?!”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男朋友,他一直守着栅栏远远的看着这边,直到我们下课。而孙雨,像是真的生气了,整节课,一眼都没看他。


下课时,大家陆陆续续回教室,孙雨拿手肘拐我,“放学一起走啊。”


我当时心里有点懵,不是每天都一起走么?怎么还要特地说?但是面上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答应着。课上叫她们的冰棒馋得口渴,我随意编了个理由,趁着下课时间跑回家去拿饮料。


我们家从爷爷起就有喝饮料的“好习惯”,冰箱里柜门的位置永远排满了各种饮料。学校的学生多,夏天又都贪凉,就那两个半小卖店实在供不应求,班里同学经常买一瓶可乐味儿的冰坨坨回来,喝不到嘴不说,开盖必井喷。


因此,当我捧着挂满水珠的可乐回到班级的时候,无数同学抱持着手中的“冰坨”对我行注目礼。


我刚坐下,上课铃就响了,数学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来。起立行礼的时候,我瞄到周乐不自觉溜到我可乐瓶上的目光。她体育课时跑跑闹闹,此时鬓边还挂着汗珠。


老师回身写板书的时候,我把可乐推过去,小声问她,“要喝吗?”


“要。”她依旧目视前方,只是头稍稍靠向我,说话时嘴唇不动,从唇角挤出声音来。其实有点诡异,但是又很有趣。我又推了推瓶子,她拿起来慢慢拧松瓶口放气,然后趁着老师再次转身的时候,嘴对嘴喝了一大口。


同学间互喝饮料的现象时常发生,同性、异性之间都有。大家都会很“礼貌”的不碰触到别人的瓶口,要么采取“倾倒”式,要么拿自己的虎口垫着,这种“间接接吻”式,只有很亲密的朋友之间才有。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种“礼貌”很矫情,又不是肺结核盛行的年代,那么一丢丢唾液能脏到哪去?怕人家嫌弃你就别动人家的水,既然喝了,就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不过当时人人如此,对于这种现象,我唯一的坚持就是不喝别人的水。这样既不会犯别人的忌讳,也不会矫情着自己。


看到周乐这个动作的时候,我不可抑制的笑了,心口像抹去水汽的玻璃一样清爽、透亮。


“岳一一,来答一下这道题。”


我分神的太明显,数学老师把我拎起来了。


“根号三。”周乐小声道。


我大声重复她的话。


“我知道根号三,问你怎么算的。”


很好,这就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我面目涨红,眼珠一遍一遍扫射数学书,妄图找到救命稻草。就在此时,一张演算纸轻飘飘的落在我眼下。周乐把运算过程全都清楚的写下来,我一面念,她一面写。总算混了过去。


下课后,我刚想表示感谢,就听周乐兴冲冲的问我,“岳一一,你爸给你起这个名是为了考试的时候省点时间么?”


我一下怔住,大脑从准备好的“感谢信”横跳到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的问题,苦苦思索。可是,我哪知道啊?这不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啊!


周乐忽然大笑,“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像小仓鼠。”


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句夸奖,但确实是自我发育以来,听过的最接近夸奖的话。我的面部肌肉一下子失控了一样,抑制不住的要展露笑容。


我正和面部肌肉搏斗,肩上冷不防挨了一下,孙雨叫我,“走啊,上厕所。”再对教室另一边的安娜扬一扬下巴。


本来,这是我们仨的小互动。说来好笑,那个年纪觉得这样打个招呼无需多言的做派特别古惑仔,自己帅自己一脸,中二的不行。可是那个独特的课间,我有史以来第一次不想动。


于是我说,“你们去吧。”


孙雨的诧异溢于言表,她看我的眼神好像从不曾认识我,而她瞳孔中的景象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那里面竟然有我的倒影。那一刻,我有个懵懂的意识——她第一次把我看在眼里。


那一天很特别,充斥着我不熟悉的人和我熟悉的人所展露的我不熟悉的表情,当那一天,孙雨第二次来叫我的时候,我甚至从她脸上看到了踟蹰,像是不知道要不要叫我的样子。


我很干脆的站起来跟她们出去了。这一回,我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本该如此”的结合版表情,让我觉得新鲜。


放学的时候,我没等孙雨叫,而是自觉走到教室后面去找她。等到了校门口,我看见她男朋友站在那里。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今晚的“一起走”要特地说。


历史重演了,在孙雨的要求下,我和“男朋友”一起送孙雨回家,然后我再独自回家。从她家楼道里出来的时候,我连招呼都没打,孙雨也没有叫我,好似我是那栋楼里某个老邻居,陌生到说不上话,却熟悉得无需多看一眼。


意外的是,我前脚到家,后脚孙雨的电话就跟过来,问我,“今天数学作业是什么呀?”


挂了电话,我满脸讶异,我妈在旁想是听见了,凉凉的说,“她还写作业呀。”


现在想来也是可笑,身为班级倒数第四学生的母亲,竟然嫌弃倒数第二的同学不写作业。真是实力演绎五十步笑百步。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这种意识,反而觉得我妈的话让我轻松,好似给了我什么理由和借口似的。


我耸耸肩就过去了。


第二天课间,孙雨照例拍我去厕所。我说,“你们去吧,我不想去。”之后的课间,她没有再来叫我,这个延续了一年多的小互动,在初二下学期的第二天,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破解了,干净彻底得没留下一点痕迹,似乎从未存在过。


而就在同一天,我回家拿饮料时,特地单独给周乐带了一瓶。瓶子上的水珠挂在我手心里,擦手的时候,周乐惊奇的一把握住我的手,说,“你手好小啊,真好玩,像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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