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当Ruby醉醺醺地迈着醉步回到家时，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她站在木门前，盯着门板上的纹路。她已经在心中把想说的话重复演练了上千次。也许还更多——但在第一瓶酒下肚之后，她自己也说不准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气流在她的脸庞边凝成一道薄雾。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冬季缓缓逼近。是夜，天空晴朗无云，月光照亮了她周围的树林。她轻轻抚上门栓。由于即将来临的冬天，她们被困在格里本只是时间问题了。

想到此处，Ruby不禁皱紧了眉心。

她鼓起勇气用力推开门，任由木门重重砸在墙壁上。这股力道使得整间小屋都颤抖了一下。

小步疾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黑暗。Penny提着灯笼，从里屋跑进外面的厨房，绿眸中映照着灯笼中的火光。她脸上血色尽失，身躯僵在原地。

“Penny。”Ruby低低地厉声唤道。她双手扶住门框，撑住自己。阴影笼罩在Ruby的肩膀上，她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怒火。

Penny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眼泪立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灯笼随着颤抖的手摇摇晃晃。她抓紧披在肩上的披肩。“R……Ruby？”她好不容易才勉强呼出Ruby的名字。

而Ruby对此感到深恶痛绝。

她痛恨她畏缩的模样。痛恨她害怕的模样。痛恨她知道一切的模样。

“你都做了什么？”她的嗓音嘶哑了。但Weiss的吻依然烙印在她的唇上。这是她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了。她全身上下其它部分都是麻木的——每次她一动，它们就会针刺般地痛起来，让她很不舒服。

Penny滑跪在地上，灯笼放在身旁。她搂住自己，静默不语地抽噎起来。

Ruby磕磕绊绊地走进门，狠狠把门摔上。世界疯狂地摇晃，她的双腿绵软无力，醉醺醺地踉跄了几步，撞到厨房的桌子上。她靠着桌子稳住自己，肚子抵在桌子边缘。

Penny跪在她脚边啜泣。罪恶感顿时袭上Ruby心头，不过随即便如溶于酸中的彗星一样消逝而去。她撇着嘴，俯视着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你、做、了、什、么？”Ruby壮起胆子，尽可能地靠近Penny，质问道。

Penny盯着地板，不敢对上Ruby的视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话语堵在喉咙里，堵得她几近窒息。“我……我……”泪水不断涌出。Penny把脸埋进双手之中。

这便是Ruby所需的一切了。Penny的反应等同于承认自己确实做了什么。她俯视着Penny，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以防自己打碎任何东西。“Penny，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Penny抬头望着她，脸上粘着头发。“Ruby……我……”又一阵啜泣涌来，打断了她的话。

Ruby叹了口气，背靠在木桌边，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她压下心中的怒火，试图保持冷静。在这种压力下，Penny从来都没办法好好说话。

“那个时候，你就快死了。”她终于挤出话来。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披肩，看起来是那么地脆弱，灯笼的光芒为她的轮廓罩上了一层光晕。

“所以呢？你就擅自决定了怎么做才是为我好？”Ruby哼了一声，神色阴沉。她望向Penny身后，凝视着窗外，月亮低低地悬挂在港湾之上，星光冷艳如寒冰，点缀在夜空中。

“她……她带着受伤流血的你来找我。是她来找我的。”Penny静静地说道，仿佛在试图说服自己什么，“她叫我救你，我也确实救了你，不是吗？”她看着Ruby，眼中痛苦之色与激愤之情相互交缠。

“是吗？”这个问题仿若有千钧重，沉甸甸地落在她们之间，掷地有声，夺走了Penny的呼吸。Ruby撇着嘴，阴影在她的心里翻滚。

“你……你怎么能那么说呢，Ruby？”Penny轻声问道。

Zwei被这里的骚动吸引过来，它走出Ruby一直用作卧室的那间小起居室，来回看了看她们两个，尾巴低垂着，小心地靠近了Penny。它用鼻子推了推Penny的肩膀，轻轻地舔了舔她。

Ruby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一直和死人无异。”

“我一直都非常努力，”Penny崩溃地抽泣，“非常地，努力。”她搂住Zwei的身躯，把脸埋进他的皮毛里，“我做的每一件事并非正确，但你也一样，Ruby。”

“我的错误不会害死他人。”Ruby厉声回敬道。她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Penny一滞。“我……我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我不知道啊。”

“你很幸运，Raven没有杀你——我也没有杀你。”Ruby双手灼热躁动，她抓紧自己的衣袖，防止自己动手。

“如果我知道Taiyang会……”Penny音量渐低，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如果我知道的话……”

“你就会告诉我们了吗？”Ruby哼了一声，轻蔑地俯视着Penny，“我们彼此都清楚你是哪种人。”

Penny咬牙切齿地闭紧嘴巴，抱紧Zwei。

“你害死他人。”这句话说出来比Ruby的本意更显残酷，可即便如此，即便Penny因此而情绪崩溃，眼中涌出更多的泪花，她也不后悔说出这句话。

“我保护我爱的人。”Penny低语。这句话仿佛铁砧一样猛击中Ruby的胸口，挤出了肺里所有的空气，几乎将Ruby的怒火掐灭，但随即那股怒火又旺盛地复燃起来。

“那他们呢？你爱的人——他们的所思所求又怎么办呢？还是说你的自私自利也凌驾在那之上？”Ruby想要撕碎整间小屋。她调整姿势，抓紧一张椅子的椅背。

“我只是在做我觉得对你是正确的事情，Ruby……”Penny彻底疲惫了，眼中的争斗之色渐渐消失。

“那到底是什么呢？我依然没有答案。”Ruby扫了一眼桌子，桌面上残留着一片盘子大小的褐色污痕。她的肩膀传来一阵刺痛，就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随后一股寒意从骨骼深处渗出，自伤口向外蔓延。

Penny咬紧下唇，直到金属般的血味扩散到舌上。

“你对她说了什么？”Ruby无法说出Weiss的名字。那个吻依然刺痛了她的唇，她的嘴里依然残留着泪水的咸味。

“我……”Penny哽咽着，搂紧了Zwei。他深吸口气，尾巴轻轻摇了摇。

Ruby更加用力地抓紧椅背，她盯着Penny的目光充满地狱般的怒火。“Penny。”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又厉声唤道。

“我叫她走。”Penny终于坦白道，“我告诉她她什么都做不了，说她只会碍事。”犹豫了片刻，Penny用眼角余光看着Ruby，道，“我对她说你会被爱着……”

Ruby心中猛地一沉，双耳之间血流奔涌。她咬紧牙关，等着Penny最后的告解。

“……但不是被……被她爱。”

Ruby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凝固了，面上的表情就好像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你说了什么？”她问，声音轻柔——但却在颤抖。Weiss当时没有……离开？她当时没有……？这个念头深深地烙印在Ruby心中。

“拜托，Ruby。”Penny抱紧Zwei，哀求道，“请别这样。”

“你、说了、什么？”她感到自己舌头肿胀，眼冒金星。世界在她周围摇晃，呼吸径直从肺里被夺走。

“她就那么带着你出现了……她就那么出现了！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Ruby！我很害怕，也很生气，我想保护你……”Penny伸出手，指尖擦过Ruby的靴子皮革。

Ruby愤怒地低吼了一声，挪开靴子不让Penny碰到。她捏紧椅背，手指拉扯起椅子的接缝，木头被拽得嘎吱作响。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你——”Ruby的眼角涌出苦涩的泪花，“——我们再也无法和以前一样了。”

Penny爆发出痛彻心扉的抽噎，手指绞住Zwei的皮毛。Zwei不安地看了看Ruby，接着把鼻子埋进Penny的脖子里。

沉默降临在她们之间，炉火燃烧的噼啪声环绕着她们。

“然后呢？情况就是那样了吗？”Ruby问，“就这样了？”

“对不起，Ruby……”Penny用心碎的目光望着Ruby，“我以为事情可能会有所不同……我以为你……我想让一切顺利……我想让你开心。”她松开Zwei，慢慢走向Ruby的卧室。

银瞳耐着性子望着她，直到她重新出现，手里捧着一个拉绳小袋，“我以为你也许是想——至少在做开始的打算。”

Ruby的注意力猛地被那个小袋子吸引过去，扎在她心中的突刺险些爆穿她的胸膛。她下颔的肌肉失控似的抽搐起来：“你在哪找到它的？”

Penny脸上掠过困惑之色，她低头望着小袋，把它爱护地搂在胸前。“我以为——”

“那些东西不是给你的。”Ruby低语，走上前来从Penny手中夺过小袋。她低头望着它，拇指轻轻画着小圈，抚摸小袋的缎布面料。

Penny脸上涌现出再明显不过的失望之色。她埋头盯着地板，Zwei安静地蹲坐在她脚边，来回望着她们俩。“那么，这些是给她的，对不对？”Penny的嫉妒看起来很不妙。

它黑暗、沸腾，仿佛想要吞噬一切。

Ruby撇了撇嘴，把小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那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她拍了拍鼓起的口袋，眼神无情而责备地打量着Penny。

锈色的发丝垂落在翡翠的绿眸前，Penny试图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坚忍安定，从令自己支离破碎的混乱中挣脱出来。

“即便在我对你付出的一切之后……”Penny的声音载着危险的意味，“在我做过的一切，在这所有的争吵和仇恨之后……我还是爱着你。”

“那又不是我的错。”Ruby哼了一声。她把头发甩到眼睛外面，走回到木桌边，再次用椅子支撑自己，瞪着Penny。

“你说得对。”她苦涩地答道，“我从不该怀抱希望的。”

Ruby闭紧嘴巴，低头盯着地板。她越发用力地抓紧椅子，指关节的皮肤透出白色。她的脸颊因羞愧而滚烫，想要安抚Penny的心情挠痒了她的心。

“你永远都不会属于我。”Penny低语。

“现在，绝无可能。”Ruby回答。

Penny脸上浮起一抹悲伤的微笑，散布在她鼻梁上的雀斑宛若天上的星群。“再见了，Ruby Rose。”

Ruby站直身体，银眸中燃起一团火焰。她凝视着Penny，眉毛轻颤。

“你是时候该走了。”

Ruby回头望了一眼当空的皓月。银月的光辉洒落在港湾里，停泊在港湾中的船只在水面上投下深深的暗影。数月以来的第一次，Ruby终于得以呼吸——真正的呼吸。压在她心头的负担陡然掉落，心中已然作出一个决定。

也许在一开始她就已经作出了这个决定。

也许这就是命运。

“再见，P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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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感想：

Ruby终于和Penny正面对峙并摊牌了……怎么说呢……虽然感觉Penny有点惨……但两个本来就不太合适的人硬是凑到一起，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关于这两个人的感情，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我感觉就像是：Penny一心一意爱着Ruby，Ruby也并非绝情之人，也许在她们的过去，Penny持之以恒和强烈地追求Ruby，本身麻木的Ruby大概也是出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于是就顺势接受了Penny的追求，和Penny在一起了（感觉现实生活中应该也有情侣就是这个样子）。Ruby对Penny肯定是有感情的，也许并非爱情，也许是因相识多年，曾经生活在一起后产生的爱情友情亲情愧疚感的混杂（？），总之，哪怕是两人分手（？）多年，Penny间接害死Taiyang的情况下，Ruby还是能每次出海就去看望Penny，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Ruby对Penny的心结到这里应该也算是终于解开了，看最后Penny的反应，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出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