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气温越来越低了,我已经见证了许多次漫天飞雪的风景,并且不再为此而感到激动感慨。据说每一个初来乍到的南方人都天然拥有着令本土人士神往的抗寒能力,这似乎不太合理,也没有什么科学解释,却是客观存在的一种普遍事实。比如在我自己的感性体会中,零度与零下三十度之间的落差确实不太明显,远没有珠穆朗玛峰顶到马里亚纳沟底那般的不可逾越。
在这么一个几乎半年时间都得与冰雪为伴的地方生存,我想情书的创作也会多多少少受些牵连,至少,等到将来程栎真的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便很可能会从中嗅到几丝冰冷的气息……至于她是否会因此而患上流感什么的,我就无从去猜度了。
我不再经常往外跑,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寝室里,暖气片是一种招人喜爱的东西。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再继续闷头写情书,便只能与同寝的姑娘们一起整天沉迷于没完没了的牌局和女性八卦之中,以此来打发闲暇的时间。
时间长了,我发现这些家伙的人品其实比我一开始以为的要好得多,虽然她们总是喜欢在不恰当的时机突然假装深沉,嘴上有时候也相当毒辣下作不饶人(其实我也一样),有几个还有非常严重的文青病或者公主病,但每个人的骨子里却全都充盈着那么几分或豪气任侠或剑胆琴心的不俗气质,只不过平日里不太轻易显现于外罢了——总之,的确是一群可爱的……嗯,贱逼。
十月下旬的一天上午,张珺兴冲冲地告诉大家,她找好了一个不错的男生宿舍来与我们结为联谊寝室,对方都挺乐意的——一般来说,这种事男生也不可能不乐意——就只等我们的回话了。
没人说不。张珺生于沪上,从小就看惯了十里洋场中各类形形色色的所谓优质型男帅哥,其男性审美眼光毋庸置疑。然而我很清楚,这件事情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得到一致通过,其实质原因根本就不在于那群男生本身是否优秀——真正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其实是另外一些更加形而上的东西。
是的,正如高晓松学长所言,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代沟,那么我们这一代人无疑就是那种叫做沟的东西。短短几年的时光,时代、历史、经济、文化、信仰……种种急遽的变迁和流转早已纷呈交织,毫不留情地在我们身上铭刻下了无数仿似悖论般的斑驳深痕;反馈在我们自身的价值观念与心理逻辑上,便只能呈现为一幅幅充盈着矛盾色彩的晦涩图解——尤其是在“爱情”这一难以言说的微妙领域里,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在彻底禁锢与彻底放纵之间踩着一根完全看不清楚边界和尽头的钢丝,根本找不到那个“正常”而恰当的平衡点。
因此,我不得不承认,“联谊寝室”这种分外吊诡玄妙的时代产物之所以会出现、乃至在每一所高校中流行起来,的确自有其历史必然性。它以一种较为低调温和的方式成功填补了从陌生人到情侣这两个极端之间宛如深渊般的巨大真空;再形象一点,不妨将其看作是一面——弹簧跳板。对,就是跳水比赛用的那种板子。
嗯,青春期即将彻底结束时渐渐变得难以压抑的生理渴望,固有的社会风气却始终不曾真正给予“好孩子”们一个可以放心去品尝禁果的机会,被这样的双重压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男男女女们便只能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踏上这面可疑的“跳板”——至于被颤颤悠悠地弹到半空中之后,接下来将会掉进天堂花园还是下水道……都到了这种时候,真的还有人会有闲心去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对这件事我当然不会像其他姑娘那么热心,甚至有些本能的反感。我想我之所以没有不合时宜地出声反对,大概是因为那群小子是中文系的。中文么,还不错。
此后,这小小的一撮饮食男女便开始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上演各种平庸且浮浅的狗血爱情戏码,理所当然地,这当中的任何一幕剧情都无法令我产生真正的兴趣并加以深度关注。看着姑娘们因为男女间的小风波而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凑在一起互诉衷肠互当导师互相挖苦的热闹场面,我只会躲在一旁默默地体会某种阴沉的快乐,绝不轻易掺和。
室友们遭遇的困惑其实并不难理解,在任何时代都有那么一部分男性,在他们的意识底层里始终深埋着一份堪称与生俱来源远流长的矜持和羞怯(尽管几乎没有一个家伙愿意公开承认),所以每当他们试图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表现一番的时候,便往往适得其反,一下子就会暴露出自己身上愚蠢幼稚的一面……与之相比,大多数女性流于表面的所谓“矜持”实在不值一哂,就如同本国男足的“战术素养”一般,只不过是一个伪命题罢了。
只可惜,我的姐妹们跟她们的那帮青涩小子再撕扯他妈一万年也不可能彻底搞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需要坦率承认点什么的时候却总是死倔得像一只八百岁高龄的老玳瑁,仿佛认错就等于死亡一般。
作为本寝长姐,张珺能够在姑娘们中间顺利拔得头筹并不奇怪,本质上这其实是一桩炮灰式的义务——登陆作战时负责第一批冲上滩头的通常都是那种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至于上去之后能不能为后续部队建立起前进阵地,那是另一码事。
但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满脑子只装着偏微分方程式和农用机械设计图稿、体重接近七十公斤且绝对谈不上漂亮的刘冬姑娘也同样可以招来英俊少年们的青睐?
也许绝大多数同龄人在情感方面的历史的确宛如一张白纸,谈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经历;我貌似比他人幸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多了几滴形状不算好看的墨点罢了,根本没有真正获得过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资格,看不懂刘冬们的好运实在不足为奇。
其实这个冬天中我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并不安生,许多的憧憬和妄念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变得相当炽烈而难以压抑。因此,当李金遽然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之际,整件事情便不可避免地折射出一抹宿命般的色彩了。
那天的天空中满是伤痕般的碎云。我独自待在宿舍里,写着久违的情书。
门开了,贾晓玢和另一个女生走了进来。我抬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贾晓玢说这位小妹儿是我老乡,跟咱们一届的,也是新生。我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出声打招呼,然后低下头又开始写。她俩并不在意我的冷淡态度,坐下来后便自顾自地开始聊天说笑。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供暖太足,房间里热得有点儿反常,于是“文思”似乎也跟着受到了严重的阻滞,我很快便停下了笔,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
好吧,温度只是借口,没有灵感也是借口,小贾她们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我重新垂下头去,双手在桌下来回撕扯着一边衣角,感觉就像是抓到了一大片雨后墙角的陈年苔藓,令人心悸的阴冷潮湿感便开始四散蔓延……稿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对面那个女生青黛色的眉心,眉心在反复地蹙紧和松弛……其实从一开始,除了眉心的颜色之外,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她的面容上的其他任何部分,然而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欲望之索勒得脸色苍白,差一点儿就要窒息过去……我咬紧牙关,浑身哆嗦着猛地站起身来。
我操你大爷的,你俩赶紧滚蛋好不好?中文系那帮牲口才刚闹腾半天,还不到一个小时又来俩贱逼,有你们这样烦人的嘛?还要不要人消停了?我没去看小贾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个女生。
老七你丫的吃枪药了嘛?悄默声写你的情书得了,在这儿跟我发啥神经?是,我们的声音是大了一点儿,但我好歹是你四姐呐,有意见你就不能好好说,非得在李小妹儿面前落我的面子是不?你在家里也是这样跟你亲哥亲姐说话的?贾晓玢愣了一下,然后略带羞恼地回骂起来。
老娘是初代独生子女!行了,老四你也甭他妈跟我废话,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赶紧带着你的小粉头滚犊子,只要不在我面前起腻,我管你们去哪儿快活……
你他妈骂谁粉头呢臭傻逼?眼瞅着我跟晓玢姐亲亲热热老羡慕了是不?我说姐们儿,咱别逗了成不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跟小时候那种只敢在背后揪咱们辫子的龌蹉男生一模一样?我可去你大爷的吧!啧,啧啧,你说你还算是个女人嘛……
她的突然爆发令我稍感意外,然而这并不妨碍气血上冲并涌进眼眶,将视线染成一片通红。哟,小粉头嘴皮子挺利索啊,胆儿也挺横的,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我,说,你,不,是,女,人。她一字一顿地用力说道。
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一把抓住她了,然后猛一使劲,顺势将她按倒在小贾的铺位上——这也实在太容易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停顿和语言,两张嘴唇就紧紧地贴到了一起。
几分钟前产生的那股短暂的生理冲动其实早已发生了变异,我现在根本没有丝毫色欲的念头,只是恨恨地想咬住某样东西撕扯一番,管它是什么,只要咬到便成。
片刻后,激烈的情绪终于消散了,我迅速翻身下地,并顺手把她也拉了起来。
她一脸懵懂的神色,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皱了皱眉,用力推了她一下。
没事吧你,难不成被我给亲傻了?怎么样,刚才是谁他妈说我不是女人的,现在有深刻的感性体会了吧?呵,明明是被人强吻,居然比我还投入,我敢跟任何人打赌,小粉头你绝对是那种真的同性恋……
她一直沉默着,我干咳了两声,只好悻悻地中止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方向。接着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并说想报复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让小贾带话也成。她很认真地听完了我的话,然后推开门走掉了。
我转身朝桌前走去,这才发现贾晓玢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移动过分毫。我问她这小婊子是哪个系的。她说体育系。我哦了一声,冲她做了个怪相。
我的心境并未被这一偶发事件真正扰乱,很快便再次沉浸于有关情书的种种快意与忧愁之中。
……
一直以来,我都惊讶地注视着你我这种不可思议的位置倒错。仿佛,真正决绝的远行者是你而非我。不错,故乡的长河和石桥已经被我抛离在了衣袂之后,小巷中的残红木门也不再出现在每天的瞳孔里。然而,就算我如今孤悬于这个冰雪纷纭的异地,正完成着自己今生注定的一次放逐,但我的心和魂灵却根本无法真正作别那些破败的吊脚楼下的花窗和石径,那些殷红庙宇飞檐上的佛铃和燕巢。我始终无法用彻底欢忭的目光去审视此处司空见惯的雪松和白桦——它们疏朗的枝条在一成不变的澄蓝天空下总会刺得心境无端地隐痛起来。
或许,你的手心中从不曾潮湿过色彩纷呈的票根,你的肩膀上从不曾重负过笨重不堪的行囊;而且,你的所谓行程也实在短促。但,终究你同样是决然地别转了头颅,向着未知之地行去,那么本质上你又何尝不是在逃离?我的三千公里并不能比你的三十公里多证明一点儿什么。
是的,你说了。你说无论男女在该展翅的时辰都是应该放心去飞的;你说如果我矢志要去追逐我与生俱来不可或缺的追逐又怎能不去;你说或许我一直以来所万般钟爱的原本并不优秀,我应该抬起头好好注目周遭。是的,你说了。
你说的时候,蓬乱的刘海是否仍旧葳蕤?鸽子般的眼睛里泪涟是否晶莹如初?
……
元旦前一天,张珺突然毫无理由地出现在了寝室里——在稍早些时候,她便已经同男朋友一起在学校附近租屋另住,除了上课之外通常不会在校内逗留太久,更不会浪费时间去做一些诸如溜回寝室跟我们“叙旧”之类的事情。
她看了看其他人,悄悄把我叫到门外,小声说楼下有人找你,我正好碰见她在跟值班的老林头打听,所以就顺便帮着带个话。我便顺着问了一句是谁找我。她摇了摇头,有些暧昧地笑着说又不是我们系的,我哪儿认识,不过丫瞅着确实挺粉的,我就说你个小贱逼为啥一直按兵不动呢,原来是那边的,行,也没啥,姐肯定支持你。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恶意,便不再多想,一边嗯嗯啊啊地含混应付了几句,一边朝楼梯走去。
会是谁呢?我的确感到有些好奇,恐怕连同班的那群公子小姐们都不一定人人知道我寄居在哪个旮旯里成天蠕动吧?
底楼的传达室外边确实等着七八个人,男女皆有,但这是每一所高校时刻都有的正常现象,况且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一张脸能够让我记起什么,我便准备回去找张珺算账。
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头望去……对了,不错。
青黛的颜色瞬间便驾轻就熟地点染了整个时空,同时我也第一时间发现,她竟然有一头极为显眼的漂亮长发,感觉就像是刚刚才拍完一组洗发水广告的样子……至于其他部分,似乎也都在优良线以上,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说道的明显瑕疵。
她露齿一笑,神态语气都显得极为亲和。嗨,又见面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吧?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叫李金,木子李,金子的金;不不,黄金的金;还是不对,金三角的金——算了算了,你知道就行。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于是她便继续说了下去,你说过,想报复随时可以来找你对吧,所以我就来了——你现在方便不?要不我们再另外约个时间?
我摇了摇头。她将一绺垂落下来的发丝撂到耳后,甩头说那好,咱们走吧?我便跟着她向前走去。
几分钟后,她在操场右边的小松林里停了下来。
有三个贱逼正等在那里,个儿都挺高的,体格也不错,大概都是李金的同班同学,最起码也是一个系的。她朝她们点头示意,她们便迅速走了过来,颇有经验地从三个方向围住了我,四个人以我为中心呈现为一个完美的正三角形。
我又不傻,李金刚一出现在我面前,我便能想象到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了,那么我为何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过来了呢?仅仅只是因为面子问题不想食言而肥?
然而这个疑问甫一浮现便稍纵即逝,我并不打算花心思去加以分析揣摩,或者说,我一点儿都不想深入探究自己此刻的真实内心;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不幸被我言中了的话,那么这三个人中到底谁才是她的女朋友呢?我觉得这个问题更有意思一些,真的。
留短碎发的婊子可能性最大,因为她的脸蛋长得实在不咋的,勉强只能算是入门级的那种“清秀”,整体身段线条与神态动作也明显有些男性化的趋势,相当符合绝大多数圈外人对小攻角色的那种“中性”刻板印象。
想了想,我便转过身正面朝向她。她一直在冲我笑,面色却说不出地阴冷,于是我也笑了,并不露痕迹地用力捏了一下右拳。
嗯,很疼,而且有些发僵。这鬼天气实在太他妈冷了,又没有热身,突然的猛烈撞击很可能会导致各种扭伤挫伤拉伤乃至骨折……不过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于是我慢慢叹了口气。
我猝然跨出两大步,顺势扬起右手一记直拳猛击在她的小腹下方,她立刻弯下了腰,像是脊椎折断了一般。我没有丝毫停顿,马上摆腿一扫,靴尖正中她的左腮——好吧,她倒地的速度竟然比那几颗倒霉的牙齿还快。
另外两个贱逼可能没有料到我会抢先动手,而且下手还如此不留余地,因此两人都短暂地陷入了呆滞状态,直到同伙吃了大亏后才彻底醒过神来。
其实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如果我能及时反应过来的话,应该有很大的概率可以顺势逃掉。毕竟这片树林并不大,只要跑到外面,到处人来人往的,她们便只能收手。可惜,或许是由于天气的原因,我的思维也变得有些迟缓,竟然一门心思地打算像以前被人包围时一样逮着碎发丑妞继续狠揍——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回本”。
不愧是专业人士,一旦动起来之后速度就是比一般人要快得多,我还来不及实施后续“计划”,头发就被狠狠揪住,再也无法向前一步(早知道会是这样就应该先盘起来的),紧接着背上又接二连三地掉落下一阵雪崩般的重击;刚刚费力地转过身来,脸上立刻像是中了一枚高爆弹——居然带家伙了,倒的确是体育系风格……碎发丑妞爬了起来,狠命一脚踹在了我的膝盖上。
我想我差不多可以倒下了,用不着再硬撑下去。
脸埋在冰冷的松雪里,额头和口鼻间的鲜血缓缓淌入雪的罅隙,耳中能听见冬鸟飞过树梢的振翅声,以及臂力棒和身体接触的沉闷声响……我抱着头蜷成一团,一动不动,痛感似乎不如事先想象的那么强烈,只是脑子里似乎有些恍惚得厉害。
……
够了,别打了。
现在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小金子,臭婊子居然敢跟姐们儿动手,胆儿这么肥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今儿个要是不好好捋她一顿,往后咱体育系还混个嘚儿啊?
瞅你那嘚瑟的小样儿,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呐,敢情您老人家还是混社会的黑道大姐啊?得了,你就说出了事你敢负这个责不?不敢就赶紧给我起开!
哟,小金子,现在知道装好人了,那你早干嘛去了?要不是你成天在我耳朵边嘚吧嘚吧你被人占了便宜啥的,咱姐们儿今儿个还真就不稀罕来!怎么,看人家盘靓条顺你丫又心疼了是不?人家占你便宜?呿,我还不知道你,保不准是你自个儿上赶着主动勾引,结果人家没把你伺候舒坦,所以你回头就给人整拉胯……
放你妈的屁!姓周的,你他妈还能再龌蹉一点儿不?你说你的心思咋就这么脏呐?行,你尽管胡逼逼,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只有一点,你要是再动她一下,姐姐我还真就要上赶着那啥了,那咱俩就只有彻底玩儿完!就这么着,你可给我想好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三人离开的脚步声。
我慢慢爬了起来,便发现李金正神情忧愁地看着我,满脸都是不安与后怕。我冲她咧嘴一笑,好多鲜红的雪渣就从我脸上簌簌地往下掉落。
李金说咱们得赶紧去医务室,你流了好多血。我没理她,开始往回走,脚步像是踩在涩滑的冰面上,趔趄不止。
她一把拉住我,别走啊,我这儿有纸巾,要不我先帮你擦一下?你还在流血啊!我挥开她的手臂继续走,速度并不快,不知为何她就是追不上。
她继续说算我求你了姐姐,不要再走了,外面到处都是人,被人看到的话……
我费力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哟,现在知道怕了?那就继续求我啊,不过光是嘴上说可不够有诚意,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比如……我指了指脸,来,全给姐姐舔干净了呗,这样不就没人能看出问题了对不?证据都销毁了,你也能彻底安心,多好。
闻言,李金猛地抬起头来,神色也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怎么,不愿意啊?那你可要想好了,你是策划者加组织者,这种事一般都得拘个七天,学校这边最少也是一个留校察看,嗯,退学也不是不可能……我继续冲她笑。她的脸上明显出现了那种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征兆,却始终紧咬着牙关不作回应。
我略感无趣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看把你吓得,真是开不起玩笑……行吧,姐姐我今天也算够本了,那个烂婊子就没捞着什么好,起码掉了三颗牙,我数过。
不少人都在看着我俩,我目不斜视,只管往前走。在宿舍门口她终于再次抓住了我,我静静地注视了她的眉心好几秒钟,然后掉头跑了进去。
看到我的尊容之后,姑娘们顿时乱作一团,有的上来围着我问东问西,有的赶紧去翻找寝室里的公用药品箱,还有的嚷嚷着要马上去找系里反映情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勉强把她们一一安抚下来。
谁都不是傻子,她们根本不会相信“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的蹩脚解释,但既然我本人坚持不愿意张扬此事,她们也很识趣,没有再继续深究。
只有贾晓玢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一边龇牙咧嘴地往脸上贴创可贴,一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小声对她说老四你现在舒坦了吧?妈的,你老乡简直就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美女蛇,没错,就是葫芦娃里的那个。
她嘻嘻一笑,姐姐我可没那么小气,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老七你丫就是活该——对了,看不出来她居然这么牛逼的,连老二那体型跟你也就是平分秋色——
我立马打断了她,你脑子里有大姨妈啊,单挑老娘会输给她?再说了,换你你会好意思跟她这种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豆芽菜干仗么?今儿个是一挑三,妹妹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孬!
于是她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