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地站在一侧，斜着眼撇着嘴晃着腿旁观一人一鬼“叙旧”。

倒不是我对人家两口子生起了什么嫉妒心，就目前来说，我对卡莉亚的那点尚且停留在恶作剧阶段的小心思还不足以真正搅乱自己的情绪，况且死人的“醋”也没什么好吃的。只不过这场对话的内容实在有些违背正常的情理，虽然我并没有全神贯注一字不漏，却还是轻易便发现了其中的种种异样之处，于是搞得我一个外人都有些替他们感到尴尬。

怎么说呢，他俩的交谈当中确实充满了深厚而真挚的情谊，彼此的那份牵绊也非常真实可信，但……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老朋友之间的久别重逢，却少了几分阴阳相隔的恋人所特有的那种缱绻而悲伤的意味——嗯，我相信自己的观察力，更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判断力。

我越来越好奇，便更加仔细地观察倾听起来，很快又发现了更多的东西。

卡莉亚的表现相对要正常得多，虽然措辞比较含蓄，但其中蕴含的不舍、眷恋、爱慕等等情感都十分明显，没什么值得多说的。

真正的问题其实出在加卢斯身上，看得出来，他对她确实也有着真实不虚的感情，但那种感情……似乎仅仅只是兄长对待妹妹或者父亲对待女儿一般？总之，基本上每句话都是站在“长辈”的立场，言谈间的重点也只是对卡莉亚如今的生活与未来的幸福表达关心，却几乎没有一次主动谈起过两人当年的旧日时光，甚至还在卡莉亚说到这些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我边听边一个劲儿地咧嘴，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狗血的大型八卦？

——年轻的夜莺，我必须感谢你对卡莉亚的帮助。

加卢斯突然转向我说话，顿时吓了我一跳。

不过我早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全程无视我，接下来肯定也要跟我交谈一番，况且我也已经为此初步打好了“腹稿”，于是我便迅速回过神来，假装不在意地冲他摆了摆手。

——不用道谢。我当然会帮她，虽然我才刚刚加入不久，但这并不妨碍我充分理解夜莺之间如兄弟姐妹般的情感。

自然的，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姐脑子抽了才会跟布林乔夫这种邋遢鬼做姐妹。

加卢斯沉默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语气中仿佛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你说得对，夜莺之间本来就应该是兄弟姐妹……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我犯下的错误，才造成了今天这种令人遗憾的局面……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十年来，我只能一个人独自守护在这里，绝望地期待着某一天会有人来帮我弥补这些错误……所以，年轻的夜莺，希望你能接受一名先行者最后的托付——继续前进，将骷髅钥匙归还给至尊的主人，从而结束这一切！

他应该清楚我们身上并没有骷髅钥匙，毕竟是幽灵么，还是个重要的“任务NPC”，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有关盗贼公会的一系列事情上他甚至有可能是类似于“全知”的存在——机会难得，于是我赶紧追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墨瑟-弗雷现在就在里面？

——他是昨天上午到的，我们没有交谈……我并不怪他，我说过，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我想，如果他愿意交出骷髅钥匙并答应离开天际省，以后隐姓埋名度过余生，那就……那就给他一次机会，你可以答应这个请求吗？

我立刻朝卡莉亚看去，不出所料，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咬紧了牙关才强忍着没有爆发出来。估计因为这是加卢斯的请求，她实在不好当面反对，所以只是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然后扭开了头。

很明显，她的意思是让我来做决定。

这个主意并不好拿。老家伙怎么说都是业界前辈，又是个死人，况且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恳求了，直接拒绝会显得太不近人情；然而卡莉亚的执念更不能无视，否则的话鬼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仔细权衡了片刻，还是没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我只好再次祭出“和稀泥大法”。

——很遗憾，虽然我非常理解你的想法和心情，但我现在并不能向你保证任何事情，一切都只能等我们见到他之后再说——我个人觉得，墨瑟恐怕不太可能答应你所说的这些条件……如果他一定要继续坚持他的错误，并因此而威胁到我和卡莉亚的生命，那样的话我绝对不会手软。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

他又沉默了，然后叹了口气。

——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最终要如何做当然是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但……至少把我的这些话先转告给他，可以吗？

这点小小的要求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反正以这个世界的惯例，正式开战之前总是要先喊个话骂个阵嘴炮一番的，于是我便直接答应下来。

——在这之后，你们要保持足够的谨慎，这里并不是只有我跟墨瑟两个人……还有一点时间，卡莉亚，我想和这个女孩单独谈谈，所以你看……

卡莉亚狐疑地打量了我和加卢斯几眼，但终归什么都没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后便退到了走道的另一头。

加卢斯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着我。被这么一双完全看不出情绪的半透明眼睛仔细盯着，我不由得有些发毛，便忍不住抢先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要避开卡莉亚才能说吗？你对她隐瞒了什么？

他收回了目光，没有继续看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告诉我，年轻的夜莺，你觉得……卡莉亚怎么样？

怎么样具体是指什么？这老家伙啥意思？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呃，我只能说，卡莉亚……很不错，我想她将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你可以放心地把公会交给她。

我也只能这么公式化地回答，加卢斯点了点头，似乎……他苦笑了一下？

——你也认为她是合格的领袖吗……或许吧，但对她个人来说，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我非常清楚这十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承受了太多并不应当由她来承担的东西……你看，我自己的错误却将很多人都牵扯了进来，包括卡莉亚在内，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抱歉，我说了一些废话，到了这个时候，我想我应该更坦率一点——我注意到，当你看着卡莉亚时候，你的眼睛里就会开始闪烁一些……一些“特别”的光彩，跟她当初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你很小心，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每一次都非常短暂，但我可以确定，我绝对没有看错，对吗？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我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夫の目前犯”的错觉……根本没有组织好语言，一连串的辩解就已经如弹簧一般脱口而出。

——呃，很抱歉！我承认……我确实对她有想法，但我向你保证，仅仅只是想法而已！你知道，像她这样既漂亮又气质出众的姑娘总是……总是会吸引旁人的目光，无论男女老少，所以我认为你纯属想多了！我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好吧，说着说着我已经不自觉地用上了那个世界的习惯句式。加卢斯却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似乎也没有在意我的狡辩，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

——不用担心，我一点儿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刚才已经说了，她承担了太多原本并不应当由她来承担的事物，这对她来说非常不公平。事实上，她应该得到的是每一个普通女人都能拥有的那些东西——深爱的伴侣、幸福的家庭、健康的孩子、平静的生活……所有这些，我都没有办法给她……所以，当曾经的一切错误都被弥补之后，我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好好照顾她，并替我补偿给她这些东西……你会是这个人吗？或者说，你愿意成为这个人吗？

好家伙！姐只能在心中无比词穷地再次狂呼好家伙！

才听到一半，我的嘴巴就已经张开了，并且忘了合拢。这这这……好一个熟悉的“吾妻女汝养之”的既视感！对了对了，我记得，在“爱的大冒险”模组里，前至高王的幽灵也是这样三两句话就不由分说地把小寡妇“托付”给了抓根宝！姐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本位面幽灵的自带天赋还是天际好丈夫三号与四号？

最搞笑的是，老家伙居然还好意思提孩子这档子事！老娘就只问一句，既然你他妈都把卡莉亚硬塞给姐了，那么猴子要从哪儿来？祈求诺克图娜尔亲自上阵赐予卡莉亚一个“神子”？问题是就连诺姐自己也他妈同样是母的嗷……

加卢斯仿佛对我脸上的扭曲神情视而不见，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做出回答……在这样一种托付后事般的悲伤气氛包围之下，就算他已经只是一个虚影，我还是很快败下阵来，有些郁闷地点头答应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我答应了，一切都会如你如愿。

当然，我再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可是只答应了“照顾”她，至于什么“不该她承受的东西”之类的，那些就恕我无能为力了。老家伙一厢情愿地认为别人——或者只是女人——就应该过他所谓的“正常生活”，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公会、夜莺、主人等等这些东西在卡莉亚心中的份量……算了，姐懒得跟一个已经挂掉的大男子主义者掰扯这些。

他顿时露出一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估计，他要对我说的话应该都已经说完了，便准备转身去招呼卡莉亚。

刚回过头，便看见远处的卡莉亚突然变了脸，惊愕、伤恸和绝望之意溢于言表……她没有任何耽搁，发疯一般朝着这边狂奔过来。

——不！

随着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号，我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加卢斯的幽灵正在逐渐消失，仅仅两三秒钟的时间便只剩下上半身……转眼间卡莉亚已经跑到我们面前，张开双臂就扑了上去——她什么都没能拥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几缕最后的淡蓝星尘从她环绕的双臂间袅袅飘荡四散。

我扭开了头，有些不忍心再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莉亚的呜咽声逐渐小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伸出的手迟疑了好半天，才终于落在她的肩上。她猛地浑身一颤，似乎想要拒绝或者躲避我的接触，但最后还是跪着没动。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试着开口劝慰。

——很抱歉，是我的错，我们不应该来这里，那样的话也许加卢斯就不会……

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继续往下说。

——卡丽……卡莉亚，我能体会到你的痛苦，相信我，真的，我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我非常清楚，失去某些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那个时候我以为整个世界都崩坍了……但生活还在继续，我想加卢斯应该也不会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

手掌下的躯体又抖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我干咳了两声，有些不知道再怎么往下说，用言语安慰别人的痛苦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

想了想，我决定暂时先转移话题。

——你必须要……坚强起来，这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墨瑟-弗雷就在前面。

这话果然有效，卡莉亚先是抬起了头，接着猛地站起来就朝前快步走去。

——是的，墨瑟，墨瑟，他在这里……

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就像喝醉了一般。我赶紧跟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她。

——卡莉亚，你还好吗？你得振作一点，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样子，高兴的人只会是墨瑟。

这句话好像也生效了，她停下了脚步，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接着她突然转头，直勾勾地向我看来。

——让墨瑟见魔神去吧，我会收拾他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只想知道，加卢斯最后……对你说了什么？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我愣住了，这妞的思维也太跳了吧……看着她没有一丝眨动的紫色瞳孔，我很清楚，此情此境之下根本没法编造一句谎言，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出来。

——呃，他请求我，请求我在这些事都结束之后照顾你……一直照顾你。

——照顾？什么样的照顾？为什么不说清楚一点？

——呃，就是，就是……像他那样，或者说……他希望我能代替他的角色。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如实地说出来也好，把决定权全部交给卡莉亚，这样的话不管后面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不怕老家伙给我托梦了。

她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反而闭上了眼睛，一脸说不出的……似乎是一种苦涩的意味吧，并且又开始喃喃自语。

——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最后还是这样……

我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没办法接话，只好站在旁边等待，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睁开了，像刚才的加卢斯一样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我。

——好吧，照顾。

她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再次迈步向前走去，步履轻快如常。

我仍旧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但想了一下之后便决定暂时保持沉默。既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么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好了，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等以后再说。

很快我便明白了之前加卢斯说的“这里还有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的确，作为诺克图娜尔设立在人类世界的核心据点，如我猜想的那样，黄昏坟墓里并不存在诸如强盗尸鬼猛兽雪精灵等等这些在其他地下遗迹中常见的“野生道中小怪”——问题在于，没有这些杂鱼并不意味着一路上就能真正安全。

之前说过，盗贼公会是一个历史积淀不输于基友团的老牌组织，夜莺三人组也同圆环一样，早已传承了无数代人。作为神之仆从，他们在俗世中死去之后通常并不会立即前往“永恒黄昏”，比如加卢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单以灵体状态居然能硬生生地拖延十来年。那么，既然加卢斯可以因为“执念”而留下来，更古老的那些“前辈”们自然也可以……

我当然不认识这些幽灵前辈，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又有些什么样的“执念”，卡莉亚在这方面大概也和我一样，所以双方照面之后完全做不到同加卢斯那样和平地交流沟通——无一例外，幽灵们一见到我们就会主动发起攻击。

万幸的是，可能是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的缘故，再加上灵体状态的影响，他们的力量早已流失了很多，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多的麻烦；如果换作是一个个活着的真正夜莺的话，我俩大概早就已经屁滚尿流地逃出黄昏坟墓了。

卡莉亚的外表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正常，但这明显只是一种假象——刚刚开始进入战斗，她便暴露了心里憋着的戾气，表现得十分积极主动凶猛狠辣。对方是幽灵，只要直接击中心脏要害就会化成光雾消失，并不需要其他多余的战斗动作，她却依然频繁地使出割喉、扭脖、肾击、掏裆等等极端招式，看得我眼皮子直抽抽……算了，反正这些灵体的实力很一般，由着她自己去发泄也好。

于是在结束第一波战斗后我便果断地收手，只跟在后面看戏，心里更是完全生不起一丝和她抢风头的想法……干掉十来波幽灵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有些奇特的地方——一条一看就相当漫长的甬道。

受视角所限，站在入口处并不能完全看清楚通道的整体状况，只能看见有些地方有铜灯照明，有些地方则是绝对的黑暗，光暗之间的转换大概是按照某种规律间隔分布的。此外，这条通道很明显并不是一条直路，而是被一座座差不多同样高度的小石台分割成了七扭八拐的曲折路线。有些小石台上还挂着绳梯，看来穿越通道不能一直走地面，有时还需要上下攀爬。

卡莉亚没有立刻进去，站在门口小声地向我解释起来。

——这里是阴影女士设下的第一重考验。你如果听过“与阴影为友，与光明为敌”这句箴言，就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做，一直躲着亮光走就行了呗。在游戏里，这些铜油灯可不是什么背景装饰，一旦照在身上马上就会迅速掉血，速度堪比三抽龙吼……我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前方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卡莉亚！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很清楚，没有我，没有公会会长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黄昏坟墓——你旁边的又是谁？她为什么穿着夜莺甲？你居然还敢擅自招募新的夜莺？

不用说，这个人正是墨瑟，他正站在黑暗边缘的一座平台上，露出了一脸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惊愕。

我打量了他几眼，立马从他身上看出了某些特点——非常明显的特点。

这货身材不高，应该是个布莱顿人。比起布林乔夫和卡莉亚，他显然更加注重外在的一些东西，明明身为盗贼头子，却把自己收拾打理得像一个贵族，从发型到胡子再到胸、腰、袖口的小饰品，无一处不显得精致而周全；哪怕他现在穿着一身有些丑陋破旧的皮制轻甲、手持双匕首站在黑暗之中，却依然给人以一种正在城堡中参加宴会的感觉。看来正如卡莉亚所言，这家伙确实是在一门心思地追逐着某些可能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我没有贸然搭茬，现在这种情况当然应该首先由卡莉亚出面。只见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墨瑟，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同样平静无比。

——你已经不再是公会会长了，或者说，你已经不再属于公会的一员。同时，今天也将是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

正因为这种平静，所以这份看似有些荒谬的死亡宣言反而显得格外具有说服力，墨瑟完全呆滞住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好半天才吼了出来。

——不！不可能！我是夜莺特使！只有伟大的阴影女士才能剥夺我所拥有的一切，你没有资格做任何事情！你这个卑贱肮脏的黑精灵，我知道，阴谋和谎言一向是你最擅长的东西，但你别想就这样轻易骗过我！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根本不可能进得了黄昏坟墓！是的，你一定是在说谎！

卡莉亚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等他叫喊完之后才继续说下去，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你很好奇我身边这位同伴的身份对吗？我当然会告诉你她是谁，一个你根本不会想到的人，你曾经试图巴结她从而讨好你的老婊子——没错！她就是白漫领紫杉镇女从男爵薇娥丽卡-霍亨索伦阁下。至于她为什么会成为新的夜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原因——如你所言，光是我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做任何事情。

墨瑟当然不可能不清楚，正如他自己说的，除了诺克图娜尔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能力。于是他一下子怔住了，震惊、不解、不甘、恐惧、绝望等等情绪一一出现在他的脸上……最后，他平静了下来，抬起头后居然还笑了一下。

——卡莉亚，我想你应该已经见过加卢斯了，他就在门口，任何人进来之后都能一眼看到他，对吗？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要坏事，于是不等卡莉亚做出什么便抢先一步开口接话，同时还从背后死死拽住她的手臂。

——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同加卢斯见过面了。他原谅了你，只要你交出骷髅钥匙、并发誓永远离开天际省而且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度过余生，我们答应过他，可以放你离开。

墨瑟再次笑了起来，而且很诡异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好像是真的在感到开心一样……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朝着卡莉亚大声叫喊。

——听见了吗，卡莉亚？不管怎么说，到最后你还是不能跟我比！你必须明白，你永远都不可能跟我比！

他不再说什么，冲着这边比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手势——大概是在示威？随即转身，弯腰，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消失了？这是什么鬼，他可以隐身？技能还是道具？夜莺的“幽影斗篷”能力？他不是已经被取消资格了么？

我感到有些不安，一边在脑子里急速地思索分析，一边咕哝了几句……就在此时，卡莉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不，不是隐身，他只是进入了潜行状态。薇娥丽卡，你难道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有人在你面前使用潜行技能吗？

她应该没有被墨瑟激怒，仍旧保持着情绪的平静——嗯，平静得有些过头了，反倒有点儿像是……丧气？

没错！就是丧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也同意了墨瑟刚才的话，承认自己在“某方面”确实比不过对方。

说起来，墨瑟最后的这句话确实相当诡异，我完全没有听懂，他到底认为卡莉亚哪方面不能跟他比？潜行技能等级？我相信，同为老牌的夜莺成员，再加上卡莉亚本身也是潜行刺客流职业，假如单论潜行的话，即便她不如墨瑟也不会相差太多——比如一个八十三一个八十四，这种程度的差别没有什么意义吧？

再说了，就算墨瑟的潜行等级真的要超过卡莉亚一大截，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兴高采烈的事情；目前的局面他应该很清楚，失去了诺克图娜尔的庇护之后，他绝对不是我俩联手的对手，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优先考虑如何逃生么？居然还有心思去计较某个技能的等级谁高谁低的无聊问题，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脑子进水了？另外，卡莉亚的表现也很不对劲儿，她真的是在为这一点而丧气么？她不可能是这种轻易就被他人搅乱心思的人吧？

一连串的问题，但一时间完全想不明白，况且现在也不是计较这种与我无关的小细节的时候，我便把心思收回到了潜行本身。

怎么说呢，事先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潜行居然这么牛逼，跟“通常意义”上的隐身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还真的是嗖地一下就从视野中消失了……那么，真正的“隐身”又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连实体都“隐”掉呢……

老实说，我之所以一直都对潜行系专精方向不感兴趣，其根本原因正是由于实在不能接受游戏中的那种所谓的“潜行”——蹲下来像鸭子一样挪动甚至直接在地上爬行是什么鬼？难道蹲下来趴下来别人就看不见了么？不用说，这种中二设定完全就是游戏策划在摸鱼外加自欺欺人……可是，我更不愿意看到幕后黑手因为这种理由就把潜行直接升级成隐身啊！还不如就让墨瑟在地上爬呢……

当然当然，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职业方向已经彻底固定，吃不到葡萄就那啥啥的心理而已，要是我事先便能知道这旮旯的“潜行”有这么屌，肯定会从一开始就选择继续玩游戏中的老本行——“钳工”（潜行流弓箭手）……

——好吧，该死的潜行。正如你所说，我承认，我在这方面的认知和经验完全为零，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要怎么应付？当然，对你来说肯定不在话下，但我就……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

我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对付潜行状态下的墨瑟，别的不说，最起码我对自己的总体防御水准还是很有信心的，即便这货躲在黑暗中暴起偷袭，单是仰赖变态的肉体强度我也能硬扛下来；毕竟他的实力与我相差甚远，这个世界又不可能发生游戏里的那种只凭一记背刺暴击就能越级秒人的事情——而一旦他在我面前暴露身形的话，那就轮到我来捶爆他了。

所以，我是故意说出这番故作示弱的话的，其目的只是为了从卡莉亚嘴里套出一些他们的“专业知识”而已，毕竟，我确实缺乏对这些东西的具体认知。

卡莉亚玩味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出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然后压低了声音向我面授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