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击的轰炸很快就演变成了炮弹和餐具的混合爆炸。餐刀、餐叉、勺子闪烁着炫目的银光，如雨般倾泻而下。Ruby黑着脸摇了摇头，做完小船的准备工作。她正要把小船推离岸边，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Ruby，别这样。”是Blake。她站在桅杆旁，琥珀色的眼瞳被周围的骚乱照得闪闪发光。

Ruby蹙额，转身朝向码头，尽可能将小船推离岸边。“这是我个人的傻差事，Blake。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跟着我被卷进去。”

“我们现在是家人了，那也就是说——”Blake将Ruby紧拥入怀，“——你不需要独自去完成这件事。”

Ruby僵住了，呼吸哽在了喉咙里。Blake的身子颤抖起来。

“Blake，”Ruby唤道，将自己的舵手轻轻推开，“我无意把你们所有人都排除在外。”Ruby转向船舵，捡起一根绳子。

“可你会——”

“去和Sun聊聊吧。”Ruby向船帆示意，“并且我建议你现在就去，赶在Nora把我们所有的餐具储备都炸光之前。”

Blake退缩了，低头盯着小船甲板。

“总有人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而且这个人不会是我了。”Ruby咕哝道，小声加了句，“不会再是了”。

一股餐具飞落到小船的左舷炸开，一只叉子飞射而出，死死钉在了桅杆上，Ruby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好吧。”Blake叹息，“可要是你死了，Ruby Rose，不管Yang要对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她喔。”她一步跨上小船的栏杆，月光笼罩在她身上，给她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柔光。随后她跳下船舷，Ruby等待落水的声音传来。

可落水声一直没有出现。

Ruby扬起一道眉毛，往船外看了看，却见水面只有被小船扰动的波纹。“……怎么到处都是该死的巫师啊。”她低声骂道，从船边弹开，重新回到船舵边。在五十码外的码头上，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它的下面，Blake正站在那里，她向Ruby挥了挥手，随后便没入阴影之中。

Ruby摇了摇头，用力一拉手中的绳子，船帆立即铺开，灌满了秋风，船头劈开水面，漂流而去。Ruby驾驶着船只，穿过Nora制造的混乱，渐渐离开了港湾，数月以来的第一次，她驶向了广袤的大海。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肺里充满浪花散发出的咸味。Zwei躺在她的脚边，嘴巴垫在爪子上，早已睡了过去。

海平线上的那道光，正坐落在Ruby的船头。

“那么，让我们跟随自己的脚步前进吧。”她说着，瞥了Zwei一眼，然后系好帆索，尽可能快地推动小船前进。

*

她们先听到了钟声。

那是大教堂发出的黄昏礼拜的信号。

Ruby饱经即将到来的严酷冬风的折磨，早已疲累不堪。在这只小船上，三天的漂流航行仿若漫无尽头。船只又小又窄，无法为逐渐变化的天气提供任何庇护所。

现在，阿特拉斯的钟声响彻水面，夜雾渐渐笼罩港口。臭名昭著的阿特拉斯拱门横跨在海军船坞前。隶属海军舰队的男男女女在码头上四处转悠着，履行着单调乏味的职责。

在港口的另一边，商船和民用船在码头上靠岸，向这座纯白的城市卸下货物，输送乘客。城市里，无数根雪花石膏尖顶直刺天穹，仿佛向在神明祈求祷告，比燃烧般的夕阳还要壮丽夺目。

Ruby努努嘴。

因为坐落在大教堂区下面的，正是曼特——那个充斥着小偷、饥民、流氓、乞丐，以及疾病的地区。在那里，上层阶级榨取赤贫工人的利益，吸干城市的骨髓。

Ruby不屑地哼了一声，咕哝道：“然后他们还把我们称作小偷和海盗。”

她穿过阿特拉斯拱门。拱门两侧悬挂着残破、腐烂、干瘪的尸体，它们在刺骨的微风中轻轻飘荡，乌鸦竞相啄食着相对新鲜、臃肿的死尸。一个早已死去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块标识牌：小心海盗。他头骨残留的肉块上还连着胡子。

Ruby的胃搅成一团。

她站直身子，做了个深呼吸，再一次扫视起阿特拉斯令人不快的城市景观。在城市的背后，她看见了耸立在那里的Schnee庄园，庄园有一座大阳台，俯瞰着大教堂广场和整个港口。

Ruby的心弦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热。她绷紧下巴，仔细搜寻那座阳台，看有没有任何动静。然而她的搜寻毫无结果。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看Zwei，说道：“我们要上了，伙计，你准备好了吗？”

Zwei模样滑稽地把头一歪。

Ruby拉起围巾蒙住嘴，操纵小船静悄悄地驶向海军舰队。她穿过另一段拱门，庞硕的阿特拉斯军舰停泊在水面上。

利用停泊在主码头边的一艘大型军舰的船体作为掩护，她不被察觉地顺利溜进了海军船坞。

这时，她后颈的寒毛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Ruby转身抬头，和一双锐利的、冻原般的目光对上了视线。

海军上尉Winter Schnee手里拿着一叠纸和一支笔，正目瞪口呆地从军舰上低头盯着Ruby。

她们两人双双惊呆了，Winter快速眨了眨眼。

Ruby率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在围巾下顽皮地咧嘴一笑，朝Winter小小地敬了一礼，上尉顿时涨红了脸。Winter气急败坏地向甲板呼喊起来，手中的铅笔掉落到船舷外，纸张也被她遗忘，随风洒落。

“哎呀，看来我们得Nora式搞定这件事了呢。”Ruby对Zwei说。她驱使小船驶入舰队深处，随着吼叫声不断传开，越来越多的警铃声此起彼伏，逐渐扩散。靴子踩踏在码头上的声音响彻水面，男人和女人大声发号施令。

他们全都像蚂蚁一样急匆匆地奔跑在自己船只的甲板上。

知道自己的掩护已经告吹了，Ruby环顾小船，在一个座位下，Torchwick藏了一些火药和朗姆酒，那是她在这趟短途旅行中发现的。朗姆酒早已被她喝了个精光，她还把所有火药全部填进空酒瓶里。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开枪！”

她俯身趴倒在小船甲板上，一连串子弹从她头顶上呼啸而过。她和Zwei鼻子对着鼻子，Zwei大摇其尾，伸出舌头舔了一口Ruby的鼻子。

“现在不是时候呢，Zwei！”Ruby大笑，把所有装了火药的酒瓶收集起来，用一根绳子把它们缠起来，放置在小船中央。那些瓶子碰撞着桅杆，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然后Ruby把镰刀背在背上，尽可能快地纵身跳进港湾里。Zwei也不假思索地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幸运的是，海军刚刚瞄准的是她的小船，而不是她本人。

就在她刚好游到码头边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一枚射向她的小船的子弹点燃了船上的火药，引发的爆炸在她的胸腔里震颤，爆炸的冲击波将Ruby狠狠摔到覆满藤壶的码头上。藤壶像刀子一样划破了她的皮肉，海水刺激得伤口仿佛灼烧一般疼痛。Ruby撇着嘴，爬上码头，然后伸手把Zwei也拉上来。

她站直身体，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头发里还缠着海藻。接着她看见几名下级军官惊恐的脸，他们把滑膛枪和军刀紧紧抓在胸前。

Zwei抖掉皮毛里的海水，转身面向那几个人，如地狱犬一样龇开獠牙，伏低身子，准备好朝第一个发动袭击的人猛扑过去。

Ruby把镰刀从身后取下来，眼中熔银闪动。

“上、上啊！”一人叫道。

“不，你才上！”

“喔，你以为你是什么长官阁下吗？！”

他们斗起嘴来。

Ruby看了看Zwei，耸耸肩，然后从那几人身边跑了过去，经过时顺势一抖刀刃，割断了他们的裤腰带。裤子立即从这三个可怜的男孩身上滑落下来，他们惊慌失措，场面十分滑稽。

“啊啊啊啊啊啊！！！”

“把武器放下啊！”

“不过也许能抓到她啊！”

Ruby大笑着继续往前奔去，风鞭打着她的脸，使她的肺里填满寒冬的凛冽。填满生命力。

她跨过一堆木桶，使尽浑身解数蜿蜒穿过海军船坞。越来越多的军官发现了她的踪影，发出惊怒交集的呼喊。舰队另一边，一艘军舰忽然着了火，船员们拼劲全力，试图在火势蔓延到军火库前扑灭它。

又一阵爆炸传来，撼动了整个码头，Ruby颠簸了几下，正了正身子，往大教堂区的入口直奔而去。Ruby竭尽全力往前冲刺，心脏仿佛快要在胸腔里炸开了。呼吸使心脏疼痛。奔跑亦使心脏疼痛。然而此时此刻，她不能停下。

不能在如此之近的时候停下。

一队军官挡住了出口，他们拔出刀剑，做好战斗准备，然而他们脸色苍白，布满了冷汗。

“站住！”一人命令道。

Ruby全速向说话的那人冲去。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枪带上拔出一把燧发枪并开火，子弹击中了那名军官右侧的石壁。他看向右边正在冒烟的子弹洞，脸色一片惨白，那个子弹洞正好和他的眼睛平齐。趁他分神之际，Ruby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冲进了阿特拉斯的街道。

市民们尖叫起来，他们把身子紧紧贴到巷弄的墙壁上，Ruby从他们身边跑过去，阿特拉斯海军大队人马紧追在她身后。

Zwei奔跑在Ruby前面，领着她穿过扭曲复杂的边道小巷和隐藏的庭院。Ruby的身体发出悲鸣，她的头因竭尽全力而眩晕，但她知道。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不是现在。

于是她逼迫自己跑得更快。跑得更远。

她转过一个拐角，大教堂广场赫然出现在她面前。Zwei犹豫着是否要跑进这种开阔地带，可是Ruby……

有一座喷泉正在向下方的水池喷洒着水花，水花捕捉到夕阳的余晖，宛若流动的火焰。Ruby从巷弄的阴影里飞奔出来，在雪花石膏制的喷泉边刹住了脚步。她握住镰刀，镰刀边缘在微微颤抖。

靴子踩踏在石板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海军士兵涌入广场，将Ruby包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举起步枪。无论男女，他们全都紧紧盯着这位大名鼎鼎的猩红袭掠者，等待她做出任何动作。

Winter跟随在Nikos中校身边，出现在队伍前面。尽管微小，但还是能看出她的眉头微微皱起。Jaune站在中校另一边，他瞪大了眼睛，带着恐惧和慌乱的情绪牵了牵唇角。

沉默扫过整个广场。

Ruby和Jaune锁住视线，接着朝自己脚边的Zwei看了看。

Jaune点点头。

Ruby松了口气，耸耸肩，举起了镰刀。Jaune闭上眼睛。广场上纷纷响起步枪击锤被拉动的咔咔声。

Ruby最后一次抬头望向Schnee庄园。

而那里，那个站在阳台上，眼神疲惫，头发已经长了许多，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美的人，正是Weiss。她低头凝望着Ruby，嘴唇颤抖，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悲伤。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Ruby从Weiss那边移开视线，看向Nikos中校，她的绿瞳看起来纯净而良善。Ruby嘴唇一翘，勾起一丝笑容，松开了镰刀握柄。

镰刀呛啷一声掉落在石板上，沉重如裁决。

Winter震惊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动作。

Ruby和Nikos中校锁住视线，缓缓伸出双手。

“我投降。”

（本章完）

————————

译者：我终于是翻到Ruby终于见到Weiss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