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徐思妥耶夫斯基的葬礼

作者:起名废物
更新时间:2022-09-24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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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赶回家的多是看客,同宗的自然不好意思那么早离开,钱伯爵带着一众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文夫人坐上了回程的三驾马车,给她搭好厚厚的羊绒毯子,转身在街角瞧见了夫人——不,应该说是已经上了法院离婚之后,恢复了本姓的珂拉萨塔·文娟耶夫娜·单特美丽波娃(注:此处绝对用的是标准的俄语起名,名字+父称+姓,名字красота,就是俄语美人的意思),她站在那儿穿着一身黑衣服,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没有上妆的样子却显得特别柔弱,两道眉毛紧蹙在一起看着远方的雪花,她的贴身侍女梅德韦杰娃拿着暖手炉站在一旁,她却连看也不想看。


说起来,当年老爵爷是很喜欢这个儿媳妇的,他们俩人还小的时候,在梁赞来圣彼得堡的路上,闹出来轰轰烈烈的私奔风波,当初的市井小报上连篇累牍地咒骂爵爷,不会管孩子,败坏社会风气云云,爵爷这种见识过拿破仑铁骑,见识过火烧莫斯科的人,怎么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当时柔声细语安慰了单特美丽波娃小姐几句。爵爷不放在心上,可是她心里受不了,当时看见报纸上的那些油墨字,跟当时一八八四年夸赞她社交Debute美艳无双的消息大相径庭,绝望地翕动着发青的嘴唇,像是想对他说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说出来。那会儿他把她搂在怀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用两只手抚摩着她的头发和面庞,宛如爱抚一个小孩子似的。她呵呵地笑,他也笑;她流眼泪,他也哭。那会儿的钱伯爵还小,他什么话也不说,却注意听着她急促、兴奋、不连贯的喃喃絮语,未必听懂什么意思,但是安详地微笑着;只要稍有一点点感觉到她又开始忧伤或哭泣,责备或抱怨,马上又重新抚摩她的头发,温柔地摸着她的面颊,又是安慰,又是劝说,犹如哄小孩子一般。


就是自那以后,两人步入了教堂,老爵爷和文夫人送上了安家的礼物,除了庄园、田产、还有来自遥远中国东方的通灵宝玉和紫玉燕钗,躺在轻飘飘的鹅毛垫子上,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在教堂里圣烛摇摇,两人说了一大堆话,却又不知所云,前后不同,说话的过程中,两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他正怔忪想着,身边的大儿子娜斯达克·杨碰了碰他胳膊,“父亲,礼堂里的大公,还等着你去送行。”他于是转身回去,而在他背后,单特美丽波娃女士在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刚刚她其实看见了他,这么多年的枕边人,不需要侧头她都知道他在那里,两人曾经是彼得堡跳双人华尔兹的最佳,无论去到什么舞厅,是皇家大场还是小一些的乡间庄园,只要牵着他的手,她都能很快地跳起来,地位也不会乱。


望着蒙着一层雾气的小玻璃窗格,外头雪花飞飞扬扬,她反而觉得心里很平静,想起来托尔斯泰写的,“在生活中遇到各种最复杂棘手的问题时,奥勃朗斯基通常的解决办法就是过一天算一天,抛弃烦恼忘记愁。”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深知大部分人的小家庭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譬如自己的同宗堂妹敏李亚莎,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就曾经抛下她远渡美利坚淘金,音讯全无。算了,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各不同。到了如今的年纪,不可调和的事情就是不可调和,不管外人怎么看,她都不想再改变了。


忙了整整一天,等送完了所有的人,葬礼结束的时候,钱伯爵只想回到自己距离马林斯基剧院一街之隔的豪华公寓里,喝个天昏地暗,他实在也是累了,离婚之后三年的彼得堡生活过去了,在这段时间内许多事情已成定局。老爵爷是他最亲厚的一位长辈,他的走对于彼得堡的越家庄园意味着什么,他一时间虽未想清楚,也知道是该负起责任的时候来,可惜他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去,文夫人带着蝴蝶夫人说要回莫斯科一阵子,不想睹物思人。而他心里明白,蝴蝶不过是找这个借口再去找那个如狼似虎的哥萨克军官格里高黄,自从逼退了尼古拉皇帝,现在哥萨克们在莫斯科已经呈兵痞状,这位格力高黄来自顿河流域,那儿的男人流传着一句话,“女人晚熟的爱情,像道旁迷人的野花。” 反正他跟蝴蝶夫人也没有上过教堂,他并不在乎她要去哪儿,正好他自己也准备去俱乐部多喝几杯,不醉无还。


回公寓换了身衣服,他脱掉了正式的长燕尾,稍微轻便一点儿来到了俱乐部,脱下外套,帽子歪戴着,踱进餐室,对那些穿着燕尾服,拿着餐巾,聚拢在他周围的鞑靼侍者吩咐了一声。他向遇见的熟人左右点头,这些人在这里也像在任何旁的地方一样很欢悦地迎接他,然后他走到立食餐台前,喝了一杯伏特加,吃了一片鱼,先开开胃,跟坐在柜台后面,用丝带、花边和鬈发装饰着的,涂脂抹粉的法国女人说了句玩笑话,引得那个法国女人开怀大笑了。他正在那儿跟人调笑,侧眼瞧见自己同宗的弟弟斯捷潘郑一个人坐在僻静的角落,桌子上堆满了食物,鱼子酱,松露烧羊小排,酱汁比目鱼,香菜烤嫩鸡,蜜汁水果,帕尔马干酪,他很羡慕他这样的好胃口,自从离婚之后,他身体越发不好,吃东西总要被法国医生拘束着,哪里能像他这样,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斯捷潘郑也看见了钱伯爵,看着他端着一杯酒在那儿调戏法国女招待,他想起来过去的日子里,钱伯爵在庄园里一家独大,同宗兄弟里本来有个裴尔金特燕子爵,当时跟刚入社交届的芬亚亚小姐打得火热,两人已经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夏天,美夫人回了梁赞的地方庄园里安心待产,而钱伯爵在彼得堡,又是送花又是陪笑,在社交场里处处显示出待芬亚亚小姐的不同,就这样气走了裴子爵,而他也没有真心想要芬亚亚,一切不过是觉得芬亚亚的妈妈是有名的袁伯爵夫人,说起来是亚历山大一世皇后的妹妹,身份贵重。


冷眼瞧着自己哥哥这个饥色样子,他心里哂笑,“隔壁莫斯科越家庄园的茅伯爵也是这样,现在带出来的益清耶夫章小姐,比他小了快三十岁了吧。”想到俩人贴面跳舞,b小调华尔兹Op.18,女孩子穿着特别艳俗的粉色,本来蛮清秀都衬得难看了。一边往嘴里塞羊小排,一边想起来这个破华尔兹Op.18,自己的情妇阿拉雅小红也跟老茅配过,说起来对于这个情妇,他心里从来没有认可过,要不是离开了圣彼得堡越家庄园,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跟她在一起,人总是习惯性的回避,特别是回避那些在落魄不如意的时刻经历过的人。


叹口气,他用银制的刀叉切下一大块儿的鸡腿,鲜嫩多汁的烤鸡腿儿,充盈着肉汁的香和蜜糖的味道,一下子勾着他想起来蝴蝶,那个风流的女人,那个曾经在他怀里呢喃过的可爱的稍微有些带刺儿的女人,这反正是双方彼此选中的,他从梁赞省进入庄园,曾经也打定过主意,要做她的骑士,要守护她的幸福,摇摇头感觉那时候的自己很可笑,他于是从鸡腿骨上狠狠地撕下一块儿,蘸着酸奶油吃进嘴里,脑中却不争气的浮现出普希金的诗,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妒忌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的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他正想着的时候,不远处的钱伯爵,嘴唇已经贴在了法国女招待的脸颊上,两颊都是红彤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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