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娜的确生着闷气，但她很快就清楚洛洛塔那一巴掌的含义：伊戈尔当时完全可以无视她们走开，若不是这一巴掌，洛洛塔恐怕不会与他搭上话。

她躲在巷子里瞧着街上的动静，那里的声音很轻，她听不见说的什么，但看样子洛洛塔已经顺利接近了伊戈尔，可老头子却离开了，洛洛塔被带去了其它地方。

尼娜望着洛洛塔远去的方向咬了咬牙，她看着还很安全，那些手下对她很客气。于是尼娜跟上了伊戈尔。她的袖子里有一把小刀，是洛洛塔切水果蔬菜用的，非常小，藏得好的话甚至不会被搜出来。这是备用的方案，如果时机成熟，她一样可以动手。

伊戈尔穿过大街离开了镇子，镇口有人给他牵了马，所以这之后便跟不上了。尼娜来到路上查看，冰雪化开的泥路上留下了一串马蹄印，很显眼，她便一路追踪而去。

地方离镇子不远，在附近的一处小坡上，赤杨树本应铺满山头，但尼娜很快发现中间的树木都被砍干净了，偷懒的伐木工留下了一两块铁红色的木桩，倒是成了蚂蚁的新家。

尼娜没有冒失上前，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刀剑争鸣声。人声也顺着微风传入她耳朵，那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大群人。尼娜不得不紧紧贴着地面，一点一点向前匍匐而去。最后，她看见了大约五十多个正在训练的雇佣兵——说是雇佣兵，因为他们的服装与武器都各不相同，但胳膊上都绑着一根黄色的布条。

尼娜没有看到伊戈尔，他在队伍的那一头。但闭上眼睛透过刀剑声能听见那老头儿略带沙哑的声音，他正与一个男人交流，说得很轻，尼娜听不清说的什么。

那两人似乎谈完了，男人喝了一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山林间又能听见风声与鸟叫声了。

“你们老大托我讲两句，那么我就谈谈……”伊戈尔用这句话起了头。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尼娜便又爬得近了一些，她这才看清伊戈尔的样子。这老头一手撑着拐杖，驼着背，好像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那样。可他欺压百姓时则会用那拐杖殴打没有交租金的商人，侮辱姐妹时又换上了另一幅恶心人的嘴脸，这些尼娜都亲眼见过。

“……可那些帝国的混蛋，骑着难看的矮马侵占了我们的土地，就连先王那伟大的遗迹都被占领。难道我们一个王国人能够甘心忍受这种屈辱吗！绝不！诸位都是英勇之士，都是我从战场上拉回一条性命的战士们。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我这颗反抗帝国的心与你们一样，因为我的父母与妹妹也被帝国兵用马刀捅死了……”

伊戈尔说到这儿停下来了，甚至抬手抹了抹眼角。尼娜的手不自觉被攥得很紧，如同在场的所有战士们那样。

“……我真不希望你们的战友亲人也遭遇同样的苦难，谁会希望自己家破人亡呢？可是那些帝国兵，那些混蛋玩意还在我们的土地上欺负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我们还有武器，还有盾！我们要用剑赶走他们，用盾守护同胞们，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王国人该干的！”

尼娜听见了响彻云霄的“乌拉”声，以及将士们用愤怒踩在土地上的沉闷回响，她用整个身体感受着战士们的愤慨，那是多么的震撼！可她有多久没听见了那样的呐喊了呢？自从帝国的铁骑踏过伏尔加河的冰面？还是早在他们踏上西伯利亚的冻土之时呢？

她的眼前有些看不清了，慌忙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脸。等到她再次聚焦，她发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那是她的剑！

她的剑在先前与伊戈尔谈话的中年男人手上，这会儿他将剑锋指着太阳，白光晃得她的眼睛生疼。但正是这样，她才更加确定那把剑是自己被抢去的那把。

她不得不估量起那个壮实男人的实力。很明显，他就是这群雇佣兵的头头，身上没有铠甲，但瞧得出以前也是一名骑士：他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块盾牌，是黑玫瑰图案。那是切尔雷赫家族的纹章，一支驻扎在西伯利亚西部、守卫王都圈最后一条防线的军队。他们与帝国厮杀了三个月，上万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十几人。而那个男人显然是这十几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勇士中的一人。

尼娜失魂落魄地下了山，甚至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踪迹。可她奇迹般地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就这样浑身是泥的回到镇上。她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近卫军，负责指挥的大公爵逃跑了，群龙无首，他们被迫与帝国军正面开战，最后是一位男爵统领了剩下的三百人，从帝国铁骑中间杀出了一条血路，救下了一百多条性命。

而那位男爵姓布德贝格。

是的，尼娜是个冒牌货。所以那柄剑交在真正有血性的军人手上似乎才是它应有的归属。人家帝国兵甚至在半路上就停下了追击她的脚步，她连引开敌人的注意力都没做到，又有什么资格向那勇士讨要那柄剑呢？

当她走在马克西姆大街上，当周围商贩们的叫嚷声终于传入她的耳朵里时，她一下子就想起与自己同行的矮人族同伴来。如果她真的杀了那个令人又爱又恨的老头子，那些在沙场拼杀的战士们哪里能放过她呀！于是她冲到那珠宝摊前，抓住摊主的手喊道：“刚才那个矮人去哪儿了？！”

“你放手，哪里来的叫花子，去去去，一边儿去！”

“那个矮人，穿红裙子的矮人！”

“疯子，滚开！否则我要叫人了！”

尼娜愣了愣，余光瞥见他摊子上的宝石，这便喊道：“你这根本不是西伯利亚产的蓝宝石，不过一块被染过色的玻璃而已！”

“喂，你给我闭嘴！”摊主慌忙扯了尼娜的衣服低声问：“该死的，你到底要干嘛？”

“刚才那个矮人去哪儿了，告诉我，否则我把你这些破烂的出处通通说出来！”

“疯子！他们带着她去伊戈尔的办公处了，听见了就给我滚远点儿！”